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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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木莲冻分量不算多,?没过一会儿,很快就吃完了。

    去还碗的时候,池烈眉间的凌厉已经尽数褪去,?只留下一点往日惯有的懒散轻慢。

    似乎心情很不错,?甚至被豆丁们又追着喊了几声柯基哥哥都没生气,只是轻嗤了下,扭过头去。

    一副懒得和破孩儿计较的模样。

    喻见不由多看了池烈好几眼。

    听见孩子们一口一个柯基哥哥的喊,?她又有点想笑。碍于先前已经答应过池烈,?不让他们这么叫他,?只好抿了下唇,?掩饰微微扬起的嘴角。

    和孩子解释缘由不能光讲大道理,?他们太了听不懂。

    “以后不能这么叫哥哥。”于是喻见蹲下来,?一本正经道,?“柯基的腿很短,?可是哥哥很高,?所以你们这样叫他是不对的,明白了吗?”

    喻见这么一解释,豆丁们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

    他们一起抬头看池烈:“哈士奇哥哥!”

    池烈:“……”什么玩意儿?

    喻见:“……”

    她刚才的好像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榕树下补习班的效果在此刻显现出来,?豆丁们眼睛滴溜溜地转,?很快在哈士奇哥哥的基础上衍生出了一系列“大灰狼哥哥”“大老虎哥哥”,?还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大妖怪哥哥”。

    池烈之前被叫柯基哥哥还勉强能忍,?如今听见这一堆愈发混乱的称呼,嘴角禁不住抽了下,?一言难尽地扫了喻见一眼。

    少年眼风不轻不重扫过来,?喻见难免有些不自在,声解释了句:“他们太了,还不懂事。”

    其实豆丁们在外面都很乖,?也很会看人眼色。

    或许一开始还不太熟练,但毕竟无父无母,在外头没人护着更没人撑腰,被欺负几次,吃上两三回亏,就不得不迅速成长起来。

    只有在福利院里,奔跑在枝叶繁盛的榕树下,才能重新做回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孩。

    所以喻见也不想为这点事训他们。

    池烈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挑了下眉,没什么。

    最后,还是向来最会看眼色的兔子察觉出了端倪,在孩子们中间混了一会儿,终于勉强扭转了越来越乱的局面。

    池烈懒得和这帮毛都没长齐的孩儿多计较:“我衣服在哪儿?”

    “后面晾衣架上挂着呢。”喻见以为他不想穿身上这套印满柯基的卡通睡衣,指了指后院的方向,“现在应该还没太干,你要穿的话,待会儿吃完晚饭再换吧。”

    刚才去水房洗裙子的时候,喻见顺手把池烈的校服也洗掉了。校服料子轻薄好洗,随便搓两把就能干净,并不费事。

    池烈摇了下头:“现在换吧,我该走了。”

    着,自顾自迈开步子,朝后院走去。

    喻见一愣:“现在就走?”

    他之前明明答应了她,今天留下来吃晚饭。

    喻见怔愣的功夫,池烈已经走出很远。他腿长,随随便便迈上几步,没一会儿就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于是喻见不得不跑了一段,才能赶上不紧不慢、懒散前行的少年:“你不吃饭了?”

    池烈插着兜走在前面,听见身后轻而细碎的脚步声,步子放缓了些。

    等喻见追上来,他没看她,平淡道:“不吃了。”

    先前那是刚喝完药脑袋不清醒,才会一头热地答应下来。退烧后仔细想想,哪儿有莫名其妙跑来蹭一顿饭的道理。

    池烈还记得郑建军曾经的叮嘱。

    尽管池烈不是街头那种游手好闲的混混,但福利院也不是他该来的地方。院里的老师们或许碍于喻见的情面,不好直接开口赶他走,心里多半并不愿意招惹这么个大麻烦。

    所以根本没必要继续留下。

    池烈丢下这一句,走得快了些。绕过那栋白色的二层楼,转过拐角,脚步一顿。

    池烈一走快,喻见就有点跟不上他,为了不被甩下,只能一路半走半跑。

    偏偏走到一半,少年毫无预料地停了下来。她反应不及,差点儿直接撞上他背后正在憨笑的柯基。

    喻见险险收住脚步:“你干嘛呀!”

    不吃饭就不吃饭,停下就停下,未免太过随性了点儿。

    站在原地,池烈眯了下眼:“衣服怎么洗了?”

    他这么一问,喻见有些茫然:“就……洗了啊。”总不能穿着脏衣服在街上走。

    完全不理解池烈为什么这样问,她抬头看他。

    池烈正盯着晾衣架。

    没有其他孩子的衣物,铁质晾衣架上只挂了两套衣服。夏风吹过,吹动浅绿色的裙摆,掀起蓝白短袖的一角。

    一声高过一声的蝉鸣里,热风骤然猛烈了一瞬。蓝白短袖被高高吹起,干净雪白,没有一星半点儿泥渍。

    他嘴角不由扬了扬:“以后别没事干瞎勤快。”

    少年语气一如既往不耐烦,尾音哑着,透出几分显而易见的笑意。

    喻见直接被噎住。

    这的是什么话?合着她好心帮他洗衣服还有错了。

    尽管早就清楚池烈不讲道理的脾气,喻见也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强词夺理。半天没吭声,最后木着脸道:“哦,知道了。”

    再有下一次。

    她一定让他浑身是泥的走回家!

    *

    不过池烈最终没能立刻离开。

    他才换好衣服,程院长就匆匆赶了回来。

    程院长已经在电话里听郑建军讲过今天发生的事,又拉着喻见细细问了一遍,立刻决定去派出所报警。

    喻见有些迟疑:“不……不用了吧?”

    倒不是她不信任派出所民警,而是红毛今天没有得逞。即使报警,多半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混惯了的红毛不是毫无社会经验的岑清月,一点儿警告让对方收敛的可能性不大。

    “这可不是事,”程院长待喻见一向温和,此刻却严肃道,“今天他敢把你往水渠里头推,过几天就能推你去河里!”

    程院长在老城区生活了这么多年,见惯了这里的各色人等。

    那些捅了人,被送进少.管.所甚至监狱的混混,最初的时候,大多只是爹妈不管,在伙伴怂恿下偷偷尝了口烟,结果被呛到拼命咳嗽、眼泪直流的普通少年。

    堕.落和恶意总是日积月累的。

    程院长一再坚持要报警,喻见拗不过她,只能老老实实应下:“奶奶,我知道了。”

    程院长又看向池烈:“同学,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池烈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这样叫,很不习惯。

    不过程院长的年纪和身份摆在那儿,他没什么:“行,没问题。”

    于是三个人一起去了派出所。

    民警听过喻见的描述,点点头:“那个红毛我们知道。”

    他和身后的带班民警对视一眼,在对方垂眼示意后,又:“他最近还有点儿别的事,放心,这次一定给你处理好,不能让他再继续欺负人了。”

    混混彼此之间的斗殴一般不会选择报警处理,而对福利院孩子们时不时的欺凌固然可恶,又远远不到能拘留的地步。

    所以红毛这样的人才能一直在街头游荡。

    但民警今天话中有话,程院长和喻见常年生活在老城区,自然听懂了。

    程院长安抚地看了眼喻见,冲民警客气笑笑:“同志,那就辛苦你们了。”

    池烈站在一旁,琢磨了一下话音,眉骨轻轻一扬。

    从派出所出来,天色渐暗。

    夕阳像是正在融化的蜂蜜,粘稠而温热地淌过天空,暖烘烘的。

    程院长邀请池烈:“同学,今天的事实在太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见见肯定得被欺负。你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咱们一起在外面吃顿饭吧?”

    喻见还记着郑建军的叮嘱,立刻看向池烈。

    程院长亲自开口,一般来,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年届六十的老人。

    不过显然不能用普通人的标准去衡量池烈。

    他甚至都懒得多客套一下,漫不经心地偏了偏头:“不用,我突然想起来手上还有点要紧事,先走了。”

    完,竟然径直转身,仅仅三两秒的功夫,就出现在了马路另一侧。

    似乎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他的步子越走越快,到最后,干脆直接跑了起来。

    金乌西沉。

    少年蓝白校服浸在夕阳里,被染成血红的一片,很快隐匿在晚霞里,再也看不见了。

    “这孩子……”程院长从来没见过这种脾气的孩,“什么事这么着急?怎么直接就跑了?”

    喻见也纳闷:“不知道啊。”

    既然池烈有急事,为什么还要专门和她们来一趟派出所?

    *

    几时后。

    老城区夜生活不丰富,夜渐深,巷子里慢慢安静下来,偶尔有一两声零星的狗叫。

    “砰!”

    寂静夜色下,警.察一脚踹开大门的声音格外明显:“都抱头!蹲下!不许动!”

    屋内的混混们顿时惊慌失措,有稍微机灵点的想要冲去厕所毁灭证据,被警察一把掀翻在地:“老实点儿!红毛呢?”

    后巷。

    临时起意出去喝酒的红毛白着一张脸,在巷里飞奔。

    今天真他妈倒霉!白天遇见了那条疯狗,晚上又招来了条.子!

    他的人和货肯定都完蛋了,再不跑快点儿,这条命绝对也要赔进去!

    恐惧与压力并重,红毛一路拼命奔跑,转过拐角,狠狠撞上了一个人:“我.操!”

    红毛后退几步,借着月光看清对方,倒抽一口冷气,又立刻认怂,“兄弟,求你了,之前是我不好,你给我条活路吧!”

    池烈站在巷口,没有话。

    他淡淡扫了红毛一眼,往路中间迈了一步。

    直接挡住最后的去路。

    红毛顿时急了眼:“操.你.妈!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老子推的又不是你!一天到晚管什么闲事!”

    身后红蓝交错的警灯与鸣笛声越来越近,红毛一咬牙,直接朝池烈冲去。

    生死关头,红毛起人来疯了似的,完全不要命。

    池烈没躲,也没对红毛下重手,只在凌乱脚步声冲进后巷的那一瞬,抬腿狠狠踢向对方的腿。

    “啊!”红毛顿时惨叫一声,疼得在地上来回滚。

    下午在派出所值班的民警冲上来,将红毛按到地下,戴上手铐。抬头看见池烈,就是一愣:“你子怎么在这儿?没受伤吧?”

    显然挨了不少拳脚,少年身上灰一块白一块,头发乱着,形容有些狼狈。

    他微微喘着气,低头看了眼自己,声音低得近乎自言自语:“衣服脏了。”

    “你什么?”民警怀疑自己听错了,“我问你受伤了没有!这家伙是贩.毒的!他有没有拿什么东西扎你?”

    池烈没再回答。

    为了拖住红毛,他方才硬生生挨了对方好几脚,其中有一脚直接踹到了之前被捅过一刀的伤口上。红毛为了逃命,那一脚力度极大。腹部现在隐隐作痛,像是又挨了一刀。

    但池烈并不在意这个。

    少年皱着眉,伸出手,重重拍了拍蓝白短袖上的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