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回到岑家后,?喻见并没有提起任何关于老城区的事。
岑氏夫妇各忙各的,谁也没多问。只有裴殊在拿到成绩单后笑得一脸灿烂:“我就吧!以你的水平,考个年级前十肯定没问题!”
“这段时间咱们重点抓英语。”高兴完,?他又勉励喻见,?“争取下次能考年级第一!”
喻见点点头,也笑了起来:“那要辛苦裴老师了。”
这个周末就这么安静地过去。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周一。
上周出了期初考试的成绩,于是一向踩点进班的李文章难得在早读课前就进了教室,?着手安排起调整座位的工作。
沈知灵牵着喻见的手往外走:“你放心,?咱们排座位不是只看排名,?就是根据成绩调整一下。你和那个谁的身高差得远,?老李肯定不会让你们俩坐同桌。”
喻见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沈知灵口中的“那个谁”指代的是池烈。
她哭笑不得:“池烈哪儿有那么吓人。”
少年连被大虎往手里塞虫子都没生气,?不知道沈知灵他们怎么就这么害怕他。
“嘘!”听见喻见直接喊了池烈的名字,?沈知灵伸手捂她的嘴,?“声点儿!别待会儿让他听到了!”
喻见嘴被捂住。
只能无奈地点头示意沈知灵她知道了。
在李文章的指挥下,?班里同学陆陆续续走出教室,在走廊里排成两队。
很快,教室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池烈。”李文章站在讲台上,?“你还待那儿干什么?要重新排座位了,?快出去排队。”
坐在最后一排的少年无动于衷。
没像往常一样一进教室就趴在桌子上补眠,?他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听见李文章喊自己的名字,顿了顿,?最终出于尊重老师的原则,?抬头淡淡看了对方一眼。
然后继续埋头做题。
李文章:“……”
李文章向来是不会生气的老好人性格,加上池烈成绩一直很好,对于这个特立独行的学生,?老师们都有种默契的纵容。
所以他也没不高兴,见池烈不动弹,就拿起成绩单:“喻见。”
喻见松开沈知灵的手,走进教室。
她下意识往池烈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好也在看她。
仿佛只是随意量,少年视线漠然扫过来,冰冷的,不带一点儿感情,像是在看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目光骤然对上的瞬间,他短暂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垂眸。
似乎方才的对视只是错觉。
“你还是坐第一排啊。”李文章给喻见指完位置,又冲她笑了一下,才开始念下一个人的名字,“徐度!”
喻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同学一个个走进来,她没在意,认真琢磨方才池烈的眼神。
很快明白过来,他又开始坚持那一套不许她接近他,两个人在学校里保持距离的荒谬原则。
这家伙真是……
喻见不由咬了下牙。
什么狗脾气!
李文章已经在家里研究过怎样调整座位,只用了大半节早读课的时间,就重新排好了座位。
沈知灵正好坐在喻见后面。
她伸手戳了戳喻见,乐滋滋的:“我就吧!老李肯定不会把你们俩安排在一块儿!”
喻见被沈知灵戳了一下,回头去看。
实际上,李文章并没有给池烈安排任何一个新同桌。
和往常一样,少年独自占据靠窗的角落。
一个人坐着,孤零零的。
像是被所有人一起默契无声地遗忘了。
*
池烈对新的座位安排十分满意。
他立刻就领会了李文章对自己的照顾——班上的同学一向对他印象很差,与其强行塞过来个同桌,两个人一块儿难受,还不如直接让池烈自己一个人坐。
自习惯独来独往,池烈觉得这样很好。
而且……
他抬眸,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教室前排。
教室不算很大,第一排和最后一排之间的距离不太遥远。即使坐满了学生,池烈一眼扫过去,也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少女白皙纤瘦的脖颈。
清,太阳刚升起不久。
阳光金灿灿落在她的发顶,明媚的,温柔又活泼。
少年唇角微微一勾。
他收回视线,不再看她,继续算刚才没算完的题目。
今天池烈坐公交车上学,比平时骑自行车晚起一个多时。他又在途中好好睡了一觉,等到了学校,再没有出现那种头重脚轻、连简单站起来都眼前发黑,只能趴在桌上补眠休息的情况。
难得有个头脑清醒的早,池烈抓紧时间学习。
才开学不久,老师上课讲的慢而浅,池烈没跟着老师的进度,自己做自己的事。
一整节课下来,几乎不怎么抬头。
课间,他也和往常一样,在周遭学生聊天笑闹的背景音里认真做题。
计算到某个关键部分,池烈不自觉皱眉。
尽管大家一贯默契地装作班里没池烈这个人,但仍有不少同学偷偷关注他的动态。见少年毫无缘由地沉下脸,教室里瞬间眼神乱飞。
往后排走动的学生少了很多。
附近聊天的声音轻了下来。
池烈没理会他们的动作。
他又算了一会儿,得出最终答案,正准备倒推回去验算一遍,身侧的椅子被轻轻拉动。
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稍显刺耳的响声。
池烈手一顿。
教室里蓦然静住。
喻见对几步开外疯狂眨眼示意的沈知灵视而不见,径直拉开椅子,极其自然地在池烈身边坐下。
她每做一个动作,周遭的议论声就明显几分。
“艹艹艹这是什么情况!她不害怕那个谁发火吗!”
“是不是刚转过来不懂情况啊,这也太倒霉了。”
“就是,沈知灵你怎么不给人家科普一下?”
沈知灵气得跺脚:“我怎么没过!该的早都了!”
喻见明明上周还乖乖地远离池烈,结果过了个周末,就像把之前听过的话都忘了一样。
一下课就往后面走,拦都拦不住。
还没见过哪个人不要命的往池烈身边凑,一时间,大家的视线纷纷投向教室后排。
喻见不太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看,略显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但很快,她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又稳住心神。
喻见偏头看过去:“池烈。”
少女声音一贯软而轻,和在白日逐渐苏醒的蝉鸣里,并不分明。
少年眉心却骤然一跳。
池烈下意识攥紧了手,列着完整步骤的草稿纸瞬间被揉成一团。刚计算出的答案窝在褶皱里,再也看不清了。
他深吸一口气:“你有事?”
刻意压低嗓音,少年声线沉沉,眉头紧皱,比平时更加烦躁不耐。
周遭竖着耳朵的同学心里一颤,喻见也被他不善凶狠的语气吓到,稍微磕绊了下:“也没……”
话到一半,被粗暴断。
“没事就别来烦我。”
池烈冷冰冰地甩下这一句。
沉着眉眼,他并不看喻见,嗓音里没有平日一贯的懒散笑意,透着十足的冷漠。
池烈其实很清楚,喻见为什么要坐到他旁边。
姑娘看着弱不禁风一吹就倒,实际心里比谁都有主意。昨天能为了向岑家遮掩,毫不犹豫把他赶去洗碗。今天也能为了扭转在学生间流传的谣言,想都不想直接坐在他身旁。
简直傻得不行。
池烈不算让喻见掺和进他的事,当着满教室学生的面,又不能像之前那样拧她的脸。
只能刻意摆出一幅凶狠的模样。
语气的确很重,而效果也非常好。至少才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愣了几秒,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最后咬着唇,一声不吭地起身走了。
原本就单薄的背影似乎更脆弱了些,似乎轻轻一伸手触碰就会破碎。
周遭视线纷纷随着喻见的身影挪开。
池烈喉头艰难地动了动。
等到放学后再找她道歉吧,他想。而且要拖到学生基本都走完的时候。实在不行,还可以像上次那样,再爬到二楼去敲一回窗户。
总之,在学校里,她必须和他保持距离。
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他只是不想连累她而已。
池烈沉默地攥紧手,早就揉做一团的草稿纸被捏得更紧。
少年的心也一同被狠狠攥住,习惯了疼痛,他不觉得疼,只是心口的位置有些空荡。即使窗外温热的夏风吹进,都一阵一阵发冷。
池烈佯装无事地松开手。
还没来得及把揉得不成样子的草稿纸展开铺平,先前随喻见离开的视线又一同齐齐转了回来。
才离开没多久的少女重新折返,再一次坐到了他身旁。
夏风拂过,吹动她乌黑的发梢,也吹动嫩白手里英语习题的书页。
“现在有事了。”她冲他软软地笑,“可以来烦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