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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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时候真见过你?你还给我举高高?这不能吧,?我是那么爱撒娇的人?”派出所里,大虎凑到池烈身边,细细量着他,?还是回忆不出任何一点儿,?关于眼前男人的片段。

    “你实话实,你是不是想去院里偷东西,害怕我们把你送到派出所,?所以才编谎话来哄我的。”

    不待池烈开口,?大虎又挠头:“不对啊……现在咱们已经在派出所了。”

    难道他从前真的那么幼稚?

    喻见正在和刘队讲话,?背对着大虎,?将他的嘟囔都收入耳中。

    她抿了下唇:“没事的刘队,?他们家孩子被伤了,?家长着急也很正常。”

    在后院围墙处刚碰到池烈,?还没来得及上几句话,?刘队就急吼吼地电话过来。

    原本要晚上才能赶回来的家长,?现在已经出了平城高铁站,正抓紧时间往这边赶,并要求一定要见到兔子和兔子家长。

    显然很为今天的事着急上火。

    “待会儿你态度好点。”刘队也是看着兔子长大的,?“毕竟你把人家头破了嘛,?多少道个歉服个软,?让你姐姐少操点心。”

    兔子虽然不情愿,?听到最后一句,还是十分勉强地点了头。

    不过当对方家长赶到的时候,?兔子就不算勉强自己了。

    因为家长话非常难听,?还没踏进派出所大门,已经听见了骂骂咧咧的声音:“我就孤儿院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整天就知道欺负人!怪不得一个个没爹没妈的!都是报应!”

    这话的实在太过分。

    连一向好脾气的喻见都皱起眉,余光瞥见兔子已经攥紧了拳头,?她下意识伸手拉住他。

    另一道高挑的身影却在这时擦肩而过。

    喻见心下一紧。

    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的夏天,午后蝉鸣聒噪。那条青砖嶙峋的巷里,少年上前一步,挡在她和那群混混之间。

    “池烈!”

    喻见想要叫住他。

    不管对方话得多难听,这里毕竟是派出所。如果真的起来,到时候肯定不好收场。

    池烈脚步一顿。

    没回头,他只是停滞了一秒,又顺畅自然的,直接朝前走去,挡在正好踏进所里的家长面前。

    喻见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

    但她想象中的暴.力画面并没有发生。

    “不好意思。”池烈站定后,淡淡道,“您刚才什么?”

    没有动手,没有对骂,他只是从容地站在那里。单手插兜,一身西装裁剪干净利落,勾勒出挺括肩线和修长双腿。

    男人语气很平静,镇定的,听不出什么太多的情绪。也很有礼貌,甚至特意用了敬称。

    正因如此,这份矜持配上他额前那道依旧明显的伤疤,就显得压迫感极重。

    眼风一扫,几乎让人抬不起头。

    先前还高声叫骂的家长立刻噤声,半晌后讷讷:“没、没什么。”

    他想着福利院里的孩儿没人管,所以先前才那么气势嚣张。可站在这个年轻男人面前,明明对方只了两句话,他找茬的劲儿一下就蔫了。

    “你们家孩子受伤是事实,这一点的确是我们不对。”

    池烈没理家长,自顾自往下,“但您也要理解,都是从一起长大的孩子,听到弟弟被当众辱骂,当哥哥的肯定不能不管。”

    喻见站在几步开外。

    没有上前,她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池烈和对方家长交涉。

    心里莫名有种不出的感觉。

    曾经,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喻见也琢磨过,有朝一日相见,池烈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知道他肯定会变得比从前更稳重,更成熟,褪去少年时的尖刺和锋芒,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但到底是七年未见。

    时间太长太久,记忆里,少年锋锐硬朗的眉目渐渐模糊,和眼前镇定从容的男人重合在一处,明明是再也熟悉不过的容貌,却有种让人无所适从的疏离。

    久违又陌生。

    喻见非常不习惯。

    池烈和家长交涉了一会儿,三言两语把对方的气焰消了个干净,又让家长承诺,回去后会好好管教孩,再也不会和这次一样无故欺负同学。

    自觉将事情解决得很圆满,他噙着一点笑意转身,就看见喻见匆匆低头,径自别开了视线。

    目光短暂对上的一霎,他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些复杂的、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池烈眨了眨眼。

    心里有了计较,他面上不动声色,仍旧带着笑意,走到她面前:“时间不早了,咱们在外面吃个午饭吧。”

    喻见抿了抿唇,没有拒绝:“好。”

    *

    最后去了派出所附近的一家面馆。

    池烈一进去,就笑:“当年我在吴姨那儿工的时候,晚上她经常带我来这里吃面,还总是给我加双份牛肉。”

    大虎稀里糊涂的,只听到了最后几个字,当即对老板:“我也要双份牛肉!”

    兔子拧眉瞪他一眼,大虎就不吭声了。

    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喻见和大虎一边,池烈和兔子一边。

    面对面坐着,喻见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题,于是接着池烈刚才的话往下:“吴姨现在不在这儿了,她攒钱去郊区开了个处理废品的厂,听每年收益很不错。”

    “郑叔叔调去市里的医院当副院长,工作忙,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哦对,他前年结了婚,去年生了个女儿,现在已经当爸爸了。”

    喻见尽力回忆她和池烈共同的熟人,从吴清桂到郑建军,从李文章到沈知灵,最后甚至提了一嘴,那个曾经话阴阳怪气的林宁之:“他去了贸大,最近在投行实习,人比以前正常多了,同学聚会的时候还专门找我来道歉。”

    池烈一直没话,静静听着,听到这里,挑眉:“那他变化还挺大。”

    “是啊。”喻见点头,“毕竟……”

    她犹豫了一会儿,后面的话,并没有出口。

    毕竟已经过去了七年。

    七年的岁月,足够一个人从懵懂变得成熟,从浮躁变得稳重。连林宁之那样的性格都能被磨砺出来,池烈有所变化是再正常不过的。

    喻见不是觉得这样不好。

    她只是很不习惯。

    其实认真起来,她和池烈真正相处的时间,从开始到结束,只有十六岁的那一年。后来,他们各自分开,各过各的,彼此没有任何联系,更无从知晓对方的情况。

    所以现在,久别重逢后,喻见把所有他们共同认识的人都了一遍,就不知道该些什么。

    她甚至没法开口问,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

    没有立场,不出来。

    喻见稍显沉默,池烈反而笑了:“我觉得你倒是没怎么变。”

    褪去少年时的傲慢凌厉,男人声线微沉,好听的,磁性又迷人。

    喻见也笑:“是吗?”

    池烈点头:“真的,不骗你。”

    除了眼中那点情绪外,坐在对面的姑娘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什么分别,与他无数次夜里梦见的一模一样。

    清凌凌的杏仁眼,细白纤弱的手腕。没怎么长个子,她和以前一样爱穿白裙,头发低低束在脑后,看上去就像个青涩稚嫩的高中生。

    池烈还想点什么,老板把面端上来。

    一直被兔子瞪着的大虎憋坏了:“来来来!咱们先别了,吃饭啊吃饭!有什么事儿吃完饭再聊!”

    大虎这么一岔,喻见和池烈谁都不好再开口。

    四个人心思各异的吃完面,池烈付了帐:“我送你们回去。”

    男人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喻见没什么,点了点头。

    回去时,依然走的是先前走的那条路。

    喻见和大虎走在前面,池烈和兔子稍稍落后。

    “今天的事情暂时就这样。”喻见安静地走着,听见身后池烈教育兔子,“他家长肯定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但是你自己还要注意,别一天到晚出去惹事。”

    很难想象,这居然是池烈会出来的话。

    之前,喻见已经在派出所见识过,他如今的行事风格。即使不太习惯,听到这里也没有很惊讶。

    没有人永远会是少年。

    错过的这几年,在她看不见碰不着的地方,他悄悄成熟长大,变成稳重可靠的男人,又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你要是算惹事,就自己琢磨着藏好点儿。”

    然而喻见还没来得及怎么难受,就听见池烈接着往下,“头多容易破,真想让他长教训就往身上,胳膊腿什么的都成,又疼又不怕出事儿。学会了吧?以后就照这个来。”

    喻见:“……”

    等等,这是不是不太对劲?

    好的成熟稳重呢?

    又震惊又茫然,她一脸懵地转头去看,正好对上他带着笑意的黑沉眼眸。

    姑娘那表情看得池烈只想笑。

    “你不知道,我当年翻.墙给你姐姐赔裙子的时候,她就是现在这表情。”池烈瞥了兔子一眼,又看向喻见,“我寻思这么多年没见,想给她个惊喜,你子倒好,直接给我从墙上硬拽下来。”甚至还气势汹汹补了好几拳。

    兔子涨红了脸,连忙和池烈道歉。

    一连串的道歉声中,喻见站在原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眼皮一瞬间发烫,鼻子也酸起来。

    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

    记得那个燥热的夏天、声嘶力竭的蝉鸣,他用力塞进她手里的白裙,树下粘稠滚烫的风。

    还有和这漫长的七年分隔相比,不算起眼、又无比珍贵的那一年。

    喻见红了眼,咬着唇。池烈上前两步,在她落泪之前,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对不起,见见。”

    男人俯身,下颌抵在她的肩上,嗓音沙哑而颤抖,“我回来了,我不走了。”

    作者有话要:  感谢人来疯、41582185、胸口碎大石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