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跑雍州⊙_⊙
“三哥!”
劈头盖脸的一声吼叫惊得裴时臣从旖旎的情绪中瞬间走了出来, 严惊蛰接收到的悚然感当下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芙蓉这一声欣喜若狂的叫唤惹得严惊蛰猛地转头,再看到飞奔过来的赵芙蓉,严惊蛰傻了眼, 暗道赵芙蓉不是晕过去了么, 什么时候醒的?
赵芙蓉是饿醒的, 监工的女婢离开不久,赵芙蓉不堪腹中饥饿珊珊醒来,摸索着想去树林里摘点果子吃,刚走几步,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赵芙蓉顾不得身上的脏污,连滚带跑的扑上来,又哭又笑:“三哥, 是我啊,三哥, 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不是来救我的?”
三哥?严惊蛰嘴一撇,赵芙蓉还当自己是裴家人呢?一口一个三哥喊得真不知羞!
“放开!”裴时臣甩来拽着他衣袖不放的赵芙蓉, 睥睨着摔倒在地的女人,冷声道:“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再敢换乱攀附关系, 仔细你的皮。”
赵芙蓉目光闪烁, 毫无血色的脸陡然间又白了一层,遥首见湖那边的女监朝这边走来, 赵芙蓉心一横,砰的一声趴跪在地,豆大的泪水滚滚而落, 扒拉着裴时臣的衣角哭诉祈求。
“上京城认亲这事,我起初并不知情的,三哥,你是府中唯一对芙蓉好的人,你救我出去好不好?家里那场火不是我放的!你要相信我,我再怎么不是人,也不会做出杀母弑弟的行径来啊!”
严惊蛰冷哼,双手环胸:“不敢杀家人,就敢一把火将我们都烧死?”
“烧死表妹?”裴时臣愣住,随即一脚将赵芙蓉踹开,竭力忍住心头的怒火,问严惊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表妹可伤到哪里没有?”
着要上手查探。
严惊蛰身子急急侧开,微红着脸摇头。
“没伤着,那日我陪着嘉瑶表姐去赵家,不巧赵家设了灵堂,灵堂内火烛遍地,赵芙蓉和她娘许是想一锅端了知晓裴家嫡女身世的外人,便往灵堂内放了一桶有毒的桐油,我侥幸看到指了出来,本以为这场火能避免,谁知最终还是酿成了惨事。”
顿了顿,严惊蛰口气渐渐转硬,面露不屑的瞪着赵芙蓉:“你想烧死我们,可惜,老天不如你的意,我们没死,倒是让你将老娘和弟弟的性命搭了进去!”
“你胡八道!”
赵芙蓉一张黑脸倏而转了好几个颜色,踉跄起身冲严惊蛰恶毒的啐了一口,张牙舞爪道:“我道是谁在这瞎呢,原来是你!你这个帮凶,帮着裴嘉瑶诬陷于我,害我入狱,还害得我娘和二宝丧生火海,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裴时臣唯恐赵芙蓉发起疯来伤着严惊蛰,便上前一步将严惊蛰护在身后。
严惊蛰感激一笑,仰头对裴时臣道:“三表哥,我想和赵芙蓉单独聊一聊。”
裴时臣挑眉,虽好奇严惊蛰和赵芙蓉之间有什么好的,但终究一句话都没问,挪开几步,往旁边的大树下走去。
树下视野宽阔,一旦严惊蛰这里出现意外,裴时臣能第一时间赶到。
路文将赵芙蓉死死的摁跪在地上,闻言抬头:“表姐悠着些,倘若这婆娘对您不利,您只管大声喊世子爷。”
严惊蛰心头一热,掩着袖子含蓄的笑知道了,等路文一离开,严惊蛰嘴角的笑容一收,目光森森的睇着赵芙蓉。
赵芙蓉心底一阵发毛,汗水哗啦的往下直淌,身子紧跟着不由往后挪,颤着声音道:“你想干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帮着裴嘉瑶害我?”
“我什么时候帮裴嘉瑶害过你?”严惊蛰嗤了一声。
“不是裴嘉瑶派你来杀我灭口的么?”赵芙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抖着嘴唇一脸防备。
严惊蛰居高临下的睨着赵芙蓉,闻言鄙夷一笑:“你以为我是裴嘉瑶那路动不动就要人性命的货色?”
“你——”
“那天你家起火后,你是不是就在灵堂内?”严惊蛰半蹲下身,凑近赵芙蓉的耳畔,皮笑肉不笑的问。
赵芙蓉哆嗦了一下,声音猛地尖锐,抬手指着严惊蛰,目怒凶光:“是你—”
“错了。”
严惊蛰拂掉碍眼的手指,冷冷的断道,“要是我,我定不会让你有走出灵堂的半分可能性,嘉瑶表姐低估了你,以为将你晕仍在里头就没事,不成想你命大,九死一生逃了出来。”
着,严惊蛰伸手抬高赵芙蓉黑黝的脸,使其与她四目相对。
“嘉瑶表姐想杀了所有知情裴家嫡女掉包的人,你心肠不比她好,那天在赵家,你和刘氏提着桐油也准备一把火将在场的人都杀了吧?可惜,嘉瑶表姐早就识破了你的计划,你想做的,她有样学样,活生生的将刘氏和你弟弟赵二宝烧死,你该庆幸你被何县令抓走了,要知道荒山镇上但凡知道裴家秘密的人全都死了,眼下就剩你了。”
“你到底想什么?”赵芙蓉目眦欲裂,仰着脏兮兮的头直视严惊蛰。
“他们都死了,你不愧疚?”严惊蛰冷笑。
“我有什么好愧疚的!”赵芙蓉尖叫,“他们又不是我杀的,便是下了地狱,阎王殿前找的仇人该是裴嘉瑶才对!”
“刘氏是你娘,她明知你并不是裴家女,还送你去京城认亲,纵然她瞒着你,但后来呢?你敢你不知道你自己真实的身份?”
严惊蛰一把拽起赵芙蓉的衣领,恶气道:“你爹病之前,有关你的真实身份早就在山尾那块传开了,所以你跟你娘起了坏心思,试图借你爹下葬之事将知晓秘密的人一把火给烧死对不对?”
“我没有!”赵芙蓉惊慌的往后退,手劲大的将严惊蛰险些踹飞。
树荫下的裴时臣闻声看过来,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空地上,严惊蛰揉揉被拽疼的胳膊,摇晃的踱步至赵芙蓉跟前,神色不变的坚持:“你有!你跟刘氏准备的桐油就是证据!”
赵芙蓉呆住了,因饿得没力气,这一掌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此刻只能颓丧的歪在草丛里,呆呆的捂脸自言自语:“我不杀他们,他们会放过我吗?谁叫他们瞎听,没了他们,我就是国公府堂堂正正的嫡姐……”
“除掉他们有什么用?”
严惊蛰微笑的看着地上的女人,“你可知,裴嘉瑶在来雍州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你的假冒身份,不然你以为你家那场大火是怎么起的?你又是为何被敲晕弃在灵堂?你娘和你弟弟又是为何被烧的连骨头都不剩?我来告诉你,这些都是裴嘉瑶动的手脚!”
赵芙蓉不敢置信的抬头,却见严惊蛰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黑匣子.
“知道这是什么吗?”严惊蛰蹲下身,将黑匣子往赵芙蓉眼前凑,“这东西就是烧死你娘和你弟弟的罪魁祸首,只需一两滴,便是石头都能化成灰。”
“给我——”
赵芙蓉作势要抢,严惊蛰手一拐,将黑匣子往帏帽里一丢,转眼就不见了。
“那是什么东西?”赵芙蓉以为严惊蛰藏起来了,挣扎的起身要夺。
严惊蛰往后退了一步,笑呵呵道:“你管它是什么,你只需知道,你想害人,可惜,劲力和手段都不如嘉瑶表姐,瞧瞧嘉瑶表姐这利索的手段,一出手就将赵家灭了门。”
赵芙蓉失神呆住。
严惊蛰眼睛眯成一条线,秀眉上扬:“不对,赵家还没灭门,这不,你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呢。”
着,她手往背后掏了掏,赵芙蓉瞳孔一缩。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严惊蛰笑了笑,举步靠近赵芙蓉,“若不是出了意外,其实你早就该下地狱和赵家人团聚了,可惜,嘉瑶表姐现在自身难保不能杀你…既如此,我帮她平了心愿如何?”
“你别过来…”
赵芙蓉捂着胸口‘啊’得一声叫,使劲往后退,踉跄的起身又倒下,好不容易爬了两步,就被严惊蛰踩住了破烂的衣角动弹不得。
“你别过来,我们无冤无仇,不要杀我…”赵芙蓉喘着粗气,手掌抵在砂砾上磨破了皮,一脸惶恐哀求的看着严惊蛰。
一如上辈子严惊蛰胸中一刀跌倒在地的无助感。
[要刀吗?]久违的系统上线。
“不用。”严惊蛰和赵芙蓉的目光对上,眸子闪亮:“两刀解决了她,太便宜她了,我不仅不杀她,还会救她出去。”
望着严惊蛰手中刚赊的隐身丸,系统破天荒的来了一句:[宿主不会是想喂赵芙蓉吃隐身丸吧?]
严惊蛰嘴角一抽,“怎么可能?这玩意值不少积分呢!”
[那宿主是算?]
严惊蛰没接话,而是朝树荫处喊了一声:“三表哥,后山厨房里有吃的吗,我有点饿。”
“有!”路文跳起来挥手,“的这就去给表姐拿吃的。”
裴时臣瞥了一眼笑靥如花的严惊蛰,忽对路文道:“我跟你一起去。”
“世子爷不担心赵芙蓉对表姐……”路文有些忐忑。
裴时臣余光扫了扫已经软脚起不来的赵芙蓉,二话没扯着一脸担忧的路文走出空地。
“三哥——”赵芙蓉不甘心的仰头呼喊,“别走啊,救救我—”
可惜,没人应她。
-
初夏的风,尤其是深林里的风,越过层叠的茂树,一阵一阵的袭来,飘在身上格外的舒爽,然而在赵芙蓉看来,却比寒冬里的北风还要刺骨。
因为刚才还站在她身边的严惊蛰消失不见了!!
吃了隐身丸的严惊蛰冷眼看着赵芙蓉惊慌失措的四下寻找她,忍了半晌后噗嗤一笑。
笑声清脆,赵芙蓉讶然的回头,然而并没有见到严惊蛰。
“我在这~”严惊蛰靠近几步,伸手推了推赵芙蓉的胸.脯。
“谁?”赵芙蓉脸色至少白了三个度,强忍着恐惧,屏息张望:“是谁在话?”
严惊蛰戳了戳赵芙蓉的背,轻轻道:“上辈子,就这儿,你捅了我一刀,你可记得?”
“青天白日的,你休要装神弄鬼!”赵芙蓉狠狠的冲空气吼了一声,“什么上辈子的,我与你这辈子都不相识,谈什么上辈子!”
是这么,但只有赵芙蓉自己清楚此刻她有多惶恐不安,拼着最大的力气站起来跑了两步,突然,后领被人揪住了。
赵芙蓉僵住身子不敢往后看,严惊蛰冲其脑后吹了一口气,笑眯了眼:“都了找你算上辈子的仇,你跑什么?”
“什什么…上辈子的仇?”赵芙蓉话都不利索了。
“这里一刀。”
声音轻飘,话落,赵芙蓉就感觉前胸被人凭空戳了一下,吓得她赶紧捂住胸口。
然而后背又被戳了一下。
“这里还有一刀。”严惊蛰紧贴着赵芙蓉的后肩,故意拿腔捏调的凉凉开口:“前世你捅了我两刀,这会子我从你身上讨要回来不过分吧?”
“别杀我!”赵芙蓉心头顿顿发寒,泪水哗啦的蒙了眼,扭头对着空气呜咽:“我没杀人,杀你的不是我,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赵芙蓉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脸距离严惊蛰的下巴不过半寸而已,喷涌而出的口水溅了严惊蛰一脸。
严惊蛰幽怨的瞪了一眼赵芙蓉,往后退开一步,望着趴跪在地到处找她求饶的赵芙蓉,她无声的笑了笑。
“饶了你不是不行。”严惊蛰权衡了一下,脚尖踢了块石子向前,示意赵芙蓉看过来。
赵芙蓉呆呆的抬头,石子落下的地方并没有人影,到了这时,赵芙蓉才真正的相信和她话的是阴间的鬼魂。
“求大仙饶命,”赵芙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双手合掌:“上辈子的事,女的确不知情,若有冒犯,还请大仙原谅…便是要我这辈子当牛做马我都愿意……大仙…”
“行了!”严惊蛰听厌了这种糟心的话,厉声道,“上辈子我枉死在你手上,岂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一句轻飘飘的做牛做马就能平息的?!”
赵芙蓉被呵的眼泪都止住了,惴惴的心慌起来,以为自己的唐突之言惹怒了大仙,当下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对着严惊蛰磕了好几个响头。
“口口声声要赎罪,也不见你有丝毫诚心啊。”严惊蛰惆怅不已,声音空灵无力,恍若地狱来的恶鬼。
“大仙想要什么只管。”赵芙蓉呼吸一窒,哀怯道,“要不我给大仙烧些香烛香纸?”
“不够。”严惊蛰淡淡道,“每日二两香烛烧到天亮,辰时烧金山银山,晌午敬素酒三杯点心三碟不重样,猪牛羊隔三差五便要上供一回,每头不能少于二十斤,到了子时,你还需诵经念佛一个时辰,这些,你可能办到?”
“若能做过,从前你我之间的纠葛就一笔勾销,我还能保你平平安安的走出这座深山。”
闻言,赵芙蓉泣声渐止,鸡啄米点头:“能的,能的!”
“滚吧。”严惊蛰掐着隐身丸失效的点,言语中颇为不耐,“最好你能守信,若让我逮住你不用心办事,等着我夜敲你家门吧。”
赵芙蓉脸一白,磕得额头都泛青色,迭声不敢胡来。
赵芙蓉连滚带爬离开不久,隐身丸就没了功效,严惊蛰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就听身后传开一道声音。
“山里没什么好的吃食,不若我带表妹去外边吃吧?”
严惊蛰一惊,扭头一看,几步远的丛林道上,裴时臣噙着笑容立在那。
“三表哥什么时候过来的?”严惊蛰心虚的迎上去,扯唇笑笑:“既然没什么吃食,那咱们就下山吧。”
“刚来。”裴时臣没问赵芙蓉的去向,而是伸手弹掉严惊蛰头顶上不心沾到的树叶,“走吧,我已经让路文将你的驴子牵过来了。”
严惊蛰怔松一下,也就是三表哥从始至终都知道她饿了想吃东西就是个借口?
出了山门,果然一眼就见到了她的毛驴。
“这有一条近路,我也是才知道。”裴时臣指了指身后,道,“毛驴身子细长,刚好能经过,表妹中了暑气体虚,还是心为上,别又赶路急了晕头。”
严惊蛰抿嘴笑笑,见裴时臣接过路文手中的驴绳走在前头,一时语噎。
裴时臣恍若没注意到严惊蛰那道火热的视线,侧头莞尔:“再过三五日,雍州这边的事就能办妥,表妹想要给姑父他们带点什么东西,这两天可以派路文出去买来。”
“过两日就要上京啦?”严惊蛰骤然拔高声音,她还以为三表哥帮临川王办的事很棘手呢。
“此次来雍州,首当其中的是先九皇子一步拿到雍州城防图,再有便是县衙和山里这两处兵器库,如今这两处已经让临川兵把守,想必九皇子那里很快就会得知消息,两王相斗,我们这些闲杂人等最好离得远远的。”
“所以三表哥才这么着急要回京城?”严惊蛰眨眨眼。
裴时臣扬眉:“天子脚下,两王你争我斗定会收敛些,相比雍州,京城是个不错的避难地。”
严惊蛰一时没明白这时候扯上雍州干什么,歪着头呐呐低语:“雍州不会又要乱吧?”
毕竟九皇子的私密之地被临川王发现了,眼下太子之位竞争激烈,临川王不会轻易放过上报九皇子私造兵器的罪行。
“雍州会不会再乱,这话不好。”裴时臣边边抬手将垂下的树桠撇开,“低头。”
严惊蛰顺着声音弯下头,毛驴走了两步后,她才后知后觉的看着头顶冒出来的青郁大树杈。
放开树枝后,裴时臣疾走两步,再次从路文手中牵走驴绳,沉稳的走在严惊蛰的左前方,驴背上的严惊蛰望着挺拔的身影,不由面色一红。
出了山林,三人来到附近一家食肆坐下,点了三碗祛暑的茶花凉粉,边吃边聊着。
在山上走了一遭,严惊蛰热得嘴唇上都泛起了白皮,一碗甜丝丝的茶花凉粉下肚后,她犹觉心中燥火难下,便又要了半碗冰银耳羹。
吃完后,她才意识到对面还坐着三表哥,顿时羞赧。
“能吃是福。”裴时臣将眼前摆放的花煎饼往前推了推,热络道,“从前就听人雍州的吃天下一绝,这几天四处看了,果真不错,尤其是这里的各色花煎。”
“街边的花煎食肆都是摊主家里的老手艺,每家口味都不同,就拿三表哥这碟粉桃花——”
严惊蛰狡黠一笑,手钳了一块桃花煎,身子往前微倾:“三表哥,你尝尝?”
边着,另外一只手快速的往嘴里塞了一个,满嘴的桃花香气扑鼻而来。
裴时臣目光骤凝,望着眼前笑意妍妍的少女,正欲张嘴咬住时,却见少女手一拐,佯装失落道:“既然三表哥不爱吃,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帮着吃完咯,花煎饼贵的很,浪费了可惜。”
着一口将花煎包住,鼓囊的腮帮子咀嚼个不停,活像个偷吃的松鼠。
那模样,生怕谁抢了她的花煎一样。
裴时臣拳轻抵勾笑的唇角:“表妹既爱吃,不如再点一盘?”
“不行不行。”严惊蛰使劲的嚼,话含糊不清,“我都吃两盘了,再点店家都要笑话我——”
话戛然而止,严惊蛰忙摆手重:“不是,我的意思是,点多了浪费…三表哥不爱吃,我帮着吃了便是,咳咳…”
话得太急,都呛到了。
“慢点吃。”裴时臣急忙拿起茶盏递上,一脸关切,“吃点水润润。”
严惊蛰噎的翻白眼,就着裴时臣奉上的茶水喝了两口后,才稍稍缓过气,放下杯子一看,贪吃的严惊蛰脸倏而红似飞霞。
这、这这是三表哥的杯子!
严惊蛰刚入喉的水险些反涌上来。
“是干净的。”裴时臣顺着严惊蛰紧盯的目光看向茶杯,忍不住又补充一句,“我一口都没喝,表妹只管放心。”
“三表哥别误会,”严惊蛰不好意思的声解释,“吃了你的花煎不,竟连你的茶水也占用了,到底,三表哥来雍州一趟不容易,我作为东道主本该好好的领三表哥四处看看时下的春光,却没想到,在雍州,还是三表哥处处关照我……”
“这有什么的,”路文笑着插嘴,“只要这人是表姐,管他做什么,世子爷都乐意效劳。”
严惊蛰粉面含春,嘟囔道:“你别胡,三表哥身有公务,岂能因为我的事耽误。”
裴时臣瞥了一眼嘴皮子快的路文,路文讪讪而笑退至一边,半晌,裴时臣拢了拢衣袖,露出一节手腕搭在桌子上,嘴角挑了挑:“听表妹之言,临去京城前,有事要我帮衬一二?”
严惊蛰等着就是这句话,立马笑得颌首:“今日三表哥离开后,那赵氏女哭哭啼啼的跟我了好些话,她们赵家如今就只剩下她一人,可怜她爹娘和弟弟尸骨未寒,因而求了我半天,她想走出深山替家中行孝,这件事不知三表哥怎么看?”
裴时臣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
望着自己喝剩的茶水进了三表哥的肚子,严惊蛰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搓着手不知该什么好。
裴时臣合上碗盖,轻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山里的人,不管是囚犯,还是卖身进去的妇人,我原就算过一阵子将她们弄出来,是继续关着还是放行归家,端看他们所为何事,以及身上的罪名重不重了。”
严惊蛰嫣然而笑:“那就好办了,赵芙蓉因何入狱,我最是清楚,当初不过是嘉瑶表姐陷害其罢了,如今能放出来,就饶她一命吧。”
裴时臣定定的看着严惊蛰,和煦的笑了笑,“好。”
饭毕,三人沿着山脚的溪水往下慢走,严惊蛰这回充当起向导,一路上了好些雍州有趣的事儿,沿途风光无限,裴时臣便有意无意的开口让严惊蛰明日陪他逛一圈雍州,严惊蛰此时心情好,顾不得许多,当即满口答应。
一回到客栈,裴时臣就被守在门外的临川兵喊走了,路文本想留下来听严惊蛰差遣,但严惊蛰却挥挥细白柔嫩的五指:“我这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且去三表哥身边守着。”
见严惊蛰眉间似有困倦,路文便道:“表姐早些休息,人去去就回。”
严惊蛰抻着下巴点头,路文一走,脑中的系统爆炸出声:[宿主想什么呢!今天为什么要放过赵芙蓉,为什么不一刀痛快的杀了她,积分啊!宿主不想要?]
“一刀杀死她?我不解恨。”
严惊蛰关好房门,身子一软趴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不过一个男人罢了,瞧瞧,赵芙蓉想杀我,嘉瑶表姐也想杀我,我倒要看看,临川王是个何等金贵的男人,值得那么多姐趋之若鹜的追捧,甚至不惜残害他人的性命。”
[赵芙蓉呢!]系统绿光闪烁,[提临川王干什么?!]
严惊蛰翻身面朝上:“赵芙蓉杀我,不就是因为临川王吗?往大的,临川王也是我的仇人。”
系统:[……]
“赵芙蓉不会活太久的。”
严惊蛰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赵芙蓉以为念经赎罪就算了事,可惜,偌大的雍州城里,我早已替她选好了接下来要过的日子,你且等着看吧,她将要面临的是比死还要难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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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外,裴时臣跟着临川兵来到一处二进的宅院,甫一进去,屋内的临川兵肃然站起身。
“世子爷!”
裴时臣摆摆手,示意众人落座。
左侧位置上的临川兵拱手上前,沉声道:“今夜急请世子爷过来,是有要事相商。”
裴时臣挑眉,临川兵看了看身边的伙伴,踌躇半晌才道:“王爷来信了。”
“哦?”裴时臣拧了拧手腕,似笑非笑道,“莫不是王爷信不过我,特意寄信过来?”
“世子爷多虑了。”那人腆笑两声,“世子爷办事,王爷再信任不过了,这回王爷着急来信,是因为京城出了大事。”
裴时臣闻言坐直身子,心下一沉:“京城怎么了?”
“皇上朝堂突然昏厥,御医看了后皇上体虚,要静养。”
“就这?”裴时臣深邃的眸子盈满笑意,玩味道:“这两年,皇上不停的进补,可见身子骨补过了头,一时昏厥不是大事,若本世子行医救人,只需劝皇上停了那补药便是,可惜,太医院竟无人告知皇上,你,皇上不晕谁晕?”
裴时臣犀利的视线一扫,下首的临川兵怵而不敢言,之前话的临川兵大着胆子道:“世子爷所言极是,这回皇上重病后,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妥,宫中已经隐隐传出继后下毒谋害皇上的流言……”
裴时臣犹自笑道:“周氏当初不就靠着进献补丸才一步步登上中宫之位的么,怎么,这回露出了马脚?”
“世子爷有所不知,春日宴上,周后点名要将裴国公府的大姐,也就是世子爷的妹妹嫁给王爷,众人皆知周家和裴国公府有怨,这时候周后让裴大姐入主临川王府,肯定没安好心,再了,裴大姐疯魔一事已经不是秘密……王爷一气之下,买通太医院的人晚间给皇上多吃了一颗补药,药多伤身,皇上就倒下了…”
裴时臣垂眸默不作声,那人擦擦汗,急忙补救:“并非是王爷不愿娶裴大姐,只是您也知道,裴大姐和九皇子之间的沟沟壑壑…”
裴时臣阖了阖眼,只听那人又道:“王爷信上了,世子爷只管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裴大姐勾结九皇子的罪过,算不到您头上。”
听到这话,裴时臣半睁开眼睛,“王爷在信上还了什么?”
“王爷,周后那边有王爷把持,定不会让其在宫中嚣张太久,只是九皇子是个难啃的骨头,想除掉九皇子,还需世子爷帮帮忙。”
“怎么帮?”裴时臣歪坐在塌,漫不经心道,“我一介书生,手无寸铁——”
“这个自然不用世子爷亲自动手!”下边的临川兵目光一闪,旋即笑道,“事情我等办了就是,只不过希望世子爷回了京城后,能帮个忙。”
“忙?”
“对,对,对。”在场的临川兵起身拱手笑言。
“吧,什么忙?”裴时臣问。
诸多临川兵互视一眼,最后还是左上方的男人率先开了口。
“雍州的兵器库被我们发现后,何县令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了九皇子,九皇子那边已经有所行动,据探子来报,九皇子的人大概会在这两天将雍州的兵器转移出去。”
下边有人凛然做揖,肃声道:“世子爷,雍州兵器库可不仅仅只有那些刀.枪,里面——”
裴时臣大手一扬,那人立马屏住呼吸不敢再往下,室内一片寂静 。
过了好一会儿,裴时臣终于开口话了,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火.药铳的秘密,必须上报皇上,你只管回禀你家王爷,不可火.药铳半点念头。”
着,甩袖起身,环视一圈众临川兵敢怒不敢言的面容后,裴时臣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顿了顿,道:“ 日后皇上查出补药有问题,想必周后会将罪行全部揽在她一人头上,如此一来,九皇子并不会受到丝毫伤害,王爷祭出周后,已然草惊蛇,此事过后,九皇子定会心谨慎,王爷再想绊倒九皇子就难了……”
到这,裴时臣抬眸看这儿众人,语气加重:“所以王爷想在雍州火.药铳上做手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捅出大篓子,一旦雍州火.药铳炸死了一方百姓,事情闹大了,民怨滔天,皇上便是想保住九皇子恐怕也不行,到那时——”
“到那时,朝中大臣审时度势,必会唯王爷马首是瞻!”立马有人鼎声附和,声音铿锵有力。
“放肆!”裴时臣怒不可遏的斥道,“以一城百姓的性命拉九皇子下马,岂非丧尽天良!”
临川兵们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世子爷此言差矣。”
有人理直气壮道,“行大事,总要有人流血不是么,世子爷计较这些未免家子气…当今朝廷数位皇子,唯有王爷替皇马上杀过敌立过功,太子之位没有落到王爷手里,谁心里舒服?”
“就是!”屋内一阵躁动,“王爷连战皆捷,这些年辛苦卖命,到头来呢?不过是朝中几句谗言罢了,皇上就对王爷疑神疑鬼,这般作为就不怕寒了边疆将士的心么!”
裴时臣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一人忿忿道:“王爷仁心待人多年,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德妃娘娘在宫中受制,王爷身为临川藩王,竟连面圣都要三请四请,再看看九皇子,皇宫的大门就像他家后院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不就是欺负人吗?!”
“反正这口气我不受!”
“对!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同是皇子,为何就不能一视同仁?”
“猜疑王爷有不轨之心,我呸!”临川兵暴起粗口,“他奶奶的!也不想想当年将王爷送到边疆驻守的是谁!换了九皇子,别边疆城池受不住,京城大抵都被蛮人攻占了都不定!”
裴时臣眉头紧皱,厉声道:“谁准许你们私下嚼这种舌根子的?一个个的,就不怕掉脑袋?再有,国土当前,谁也不可胡乱开玩笑!”
临川兵撇撇嘴,神色委顿下来,不甘心的退坐在位。
望着一群义愤填膺的将士,裴时臣深深无力,不耐道:“王爷想怎么对付九皇子,本世子一概不问,但有一条,如果王爷想利用火.药铳在雍州造成恐慌,然后再去殿前揭发九皇子囤积制造火.药铳,哼,此事若发生了,本世子绝不罢休!”
完,裴时臣摔门而去。
徒留屋子里的众人大眼瞪眼。
“裴家真真不识好歹!”领头的男人气得一拳翻桌椅。
“裴世子不愿作证,那咱们还要炸山吗?”
此话一出,屋内人的目光齐齐聚在男人身上。
男人低着头飞快的思考,短促的冷笑两声道:“计划照行!”
“照行?”人群中一片哗然。
有人忧心道:“皇上本就猜忌王爷,这时候九皇子出了事,皇上定会怀疑是咱们王爷下的手啊。”
“所以才需要裴世子站出来替王爷话啊,裴世子身后有邱家……御史中丞邱良工待裴世子如亲子,有巧嘴邱大人在,皇上便是疑心又如何,该怎么惩治九皇子就得怎么惩治!”
“的好!”大伙高呼。
“王爷有意让裴世子届时服邱大人,可裴世子不愿意,咱们怎么办?”有人犯愁的问。
“他不愿意也得愿意!”领头的男人眼一横,咬牙道,“周家视裴家为仇人,我就不信到了最后一步,裴世子真的会放过掰倒周家的大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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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院子里离开后,路文心惊胆战的道:“世子爷,您就这么撂了临川兵的面子,就不怕临川王怪罪下来?”
“何惧?”
裴时臣脸色阴郁,冷哼道,“当初本世子愿意帮临川王做事,不过是观临川王有太子之相,可现在呢,为了往上爬不惜拿整个雍州百姓的性命和九皇子赌,这般狠心的人,不堪为大业者!”
“可世子爷有求于临川王啊!”路文都快急哭了,刚才在屋里的时候,路文就一直在提醒裴时臣,无奈裴时臣恍若未闻。
闻言,裴时臣脚步顿滞。
当初之所以站在临川王的阵营,是因为裴家有难,他不得不四处找庇护,如今他拒了临川王的要求,那裴家……
裴时臣忽然想起一事,幽幽道:“临川王暂不会对裴家如何,雍州城防图还在本世子手上呢,如果临川王因为今日之事对裴家行不轨,那就别怪本世子反咬一口,一旦姑父上书城防图被临川王盗走,到那时,临川王的处境可想而知。”
路文一听,顿时拍掌:“既然危及不到国公府,那雍州的事,世子爷不插手是对的,咱们就坐旁边看二虎争斗岂不美哉?”
裴时臣沉默不语,临川王想早九皇子一步点爆深山的火.药铳,借雍州伤亡事故嫁祸并拉九皇子下水,这事的确和他不相关,但人命啊,成百上千的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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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翌日一早,路文再次敲响严惊蛰的房门。
严惊蛰换了一身雍州少女劲装扮,微卷的长发随意的挽起两股麻花辫,流苏挂坠扣在发尾增添一抹娇俏。
轻盈的脚步刚踏进屋子,桌前的裴时臣眼睛都看直了。
这般灼热直白的目光,严惊蛰又不是傻子,自然感受的到。
布菜中途,她真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问三表哥为何总盯着她看,人家倒好,直言不讳她好看,听听,这像读书人会的话吗?
轻狂!浮滑!
吃罢饭,严惊蛰扭头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连路文喊她出去置办上京的货物她都没好气的拒绝了。
“世子爷!”路文咋呼的跺脚,旋即调侃道,“看看您做的好事,这下好了吧,表姐生气了,到时候您想拐表姐上京的计划怕是又要推迟,何必呢,都是眼皮子底下的猎物了,就不能忍忍?”
“不能。”裴时臣嘴角笑意不减,“表妹和京城的姑娘不同,大大咧咧,我若与她委婉的来,她便是去了京城恐怕也不能发现我的心思,不如趁着雍州两人独处时故意刺刺她。”
“您倒是乐呵上了,可表姐不开心啊。”路文叹气。
裴时臣抿嘴笑:“表妹似乎格外关心赵芙蓉,你去告诉她,就赵芙蓉已经放出了深山,此刻人就在荒山镇。”
严惊蛰听到路文的传话后,顿时眉开眼笑。
“你也替我传句话,就等会我闲的很,问问三表哥可有雅兴去荒山镇玩耍,那边黄素馨开的正好,不失为雍州春景姝色。”
路文比严惊蛰笑的更灿烂:“传什么话,表姐相邀,世子爷便是有再忙的事,也会空出时间陪您。”
“浑什么呢!”严惊蛰羞红了脸颊,作势抬手路文。
路文捂着脑袋跳开,嬉皮笑脸的跑到裴时臣身边。
裴时臣听完后,喜色上头,在屋子里踱步几下后,朗声喊路文,笑着催促:“还不赶紧去备马!”
“得嘞!”
为了快些看到赵芙蓉的下场,严惊蛰这趟去荒山镇没有再骑毛驴,而是顺从裴时臣的意见,坐起了马车。
马儿飞快,才一个时辰不到,严惊蛰就再次站在了荒山镇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