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驸马
九重宫殿巍峨耸立, 光明殿后面的养心殿,此时站满了乌压压的一群人,这些都是朝廷的重臣。此刻聚集在这里, 都是在等景德帝的苏醒。
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 正直壮年的景德帝, 怎会突然晕倒,并且就直接昏睡不醒, 米水不进了呢?
景德帝身下只有几个皇子,最大的一个皇子资质平平, 走路还有一些跛脚,还是个难产儿。余下的几个皇子年龄都难登大殿。
大梁还没有立下太子, 皇后倒是育有一子,排行老三,可即使是三皇子,年纪也才十岁而已。
所以此刻的景德帝可是万万不能倒下的,如果倒了,那这大梁的江山社稷可就前途茫茫了。
景德帝倒下了, 慌的不仅是朝廷的肱股之臣, 还有这后宫的一群妃子们。
这其中便当属皇后最为着急了,她的三皇子可是最有希望被立太子的, 只要这传位昭书一日没有立下,她的心就一日比一日慌张。
之前淑妃算是独宠,可是如今淑妃倒台,其他的妃子也并没有被景德帝宠幸多少, 所以都是来这里哭个样子罢了。
此时皇后是唯一有身份进养心殿直接照看皇帝的, 如果淑妃还在, 她可能还有实力闹上一番, 进去贴身伺候。
所以大部分来哭诉的嫔妃们都是站在门外的,毕竟养心殿也站不下那么多的人。
等晗珠赶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德妃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斜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就连她平日里疼爱得不得了的波斯猫也没抱着了,看样子众人也都是真着急了。
养心殿内已经站满了人,她也不好意思再进去继续扰了。
德妃见她过来了,站起了身子,邀她坐下:“珠珠来了,快来本宫这边坐坐吧。”
晗珠很反感不亲近的人,把她叫得那么亲热。
但是此时她也不好反驳什么,便就挨着德妃坐下了。
德妃见她眼底的青色,开口安慰道:“陛下肯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珠珠不要过于忧心了,你看你,都开始起了黑眼圈了。”
到这里,她便凑近过来:“你娘的一双眼可是生得极好呢,珠珠的眼睛生得跟你娘一模一样,可别忧坏了这双眼睛。”
“好。”晗珠平淡地回复着。
这反应却出乎了德妃的意料,如果她了解的不错的话,晗珠应该是没怎么听过她亲娘的踪迹。
按道理有人提起她娘了,她应该会有很大的反应。
德妃不甘心,继续笑眯眯地着:“本宫当初可羡慕死箫妃的一双眼了。”
晗珠继续反应如常:“德妃的眼睛也甚是好看。”
再这么继续聊下去,便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德妃知趣,后面也就没有继续了。
晗珠的神情如常,但是内心底已经荡起了波澜。
“箫妃”这个词,在她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她的娘,当初还是个妃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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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太医院派来的最好的两位太医正在针灸着,一针一个穴位,坐以待旦。
一天过去,深夜也依旧在继续,苦药也是一碗又一碗地送了进来,众臣们当中已经有人开始叹息了。
不过好在,几碗汤药下肚,景德帝终于有了一丝要清醒的迹象。
众人皆开始警醒了起来,季暮舒和李知从昨日来开始起,就一直站着,养心殿的椅子不多,也没那么多地方摆足那么多把椅子,两人年轻,便都站着。
但是这么久过去了,二人双双腿都酸麻了。
两人对视一眼,便想着去外面走动走动。
但谁成想刚算抬步走,龙床上突然传来了呢喃声。
季暮舒是第一个听见的,他上前走去,此时的景德帝正半阖着眼眸,嘴里的喃喃着,听的并不真切。
太医的动作很快,见景德帝醒了,便马上端来一碗药,给景德帝喂下去了,人醒了,这药就更好喂了,景德帝自己有了意识,吞咽的动作也加快了。
药喝完了之后,另一个太医紧跟着端来一杯水,一杯水下肚之后,没过半晌,景德帝竟然就能坐起来了。
皇后在旁边不出声,默默地帮景德帝背后垫一个靠枕。
其余重臣纷纷跪下,等待景德帝的发落。
此时薛公公在旁边补充道:“这些是朝中三品以上的重臣,近日积攒了许多政务,所以来此等候陛下的审理结果。”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大家也都是关心陛下。”
薛公公是景德帝身边的老人了,景德帝朝着他点了点头,沉眼看着下方,下面乌压压地跪拜了一群人,景德帝看着有些心烦,但是突然他发现了不对劲。
之前左相势微,他为了保全一家老的性命,不再参与这朝廷争斗了,便主动提出了解甲归田。
左相的位置便也就一直悬空了。
但是右相应该还在的……
“右相呢?”
许久不开嗓,景德帝的声音听起来便如同刀割一般。
刚听到“右相”二字时,李知的身影稍微抖了抖,但是紧随其后,众人都发现右相没有来之后,便把眼神纷纷看向了李知。
但所幸这时的李知已经缓过了神情,他神色哀恸,但是语气却十分淡定:“家父昨夜突犯心疾,没能救治过来,驾鹤西去了。”
在场的众人皆惊。
景德帝抬了抬眼,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此时任何的事情都不能让他惊起半分波澜,良久过后,他只轻轻来了一句:“朕怎么记得,右相之前是没有心疾的。”
这句话完之后,其他人都沉默不语,景德帝也不再多了,人已经去了,再去追究那么多也无甚意义,更何况李知身为右相的嫡子都没想继续深究下去,他们这些做外人的,确实也不太好多什么。
右相已去,景德帝后躺在靠垫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眸,半晌过后,出了一个仿佛是经历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工部右侍郎李知,右相嫡子,接替宰相之位,从此朝廷之上,宰相只有一位,更名为丞相,官居正一品。”
李知缓缓地低下了头,然后在地上深叩一个响头,高声喊道:“臣遵旨。”
此刻,站在景德帝跟前的两位年轻人,一位是内阁大学士,一位是当朝宰相,他们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也都是这大梁的权力制高点。
目前内阁刚刚创立,虽然季暮舒只是一个大学士,但是人人都可以预料到,不久之后这首辅的位置就会是他的。
况且就一个大学士的位置,就已经足够他傲视很多人了。
更何况,李知现在身居正一品,能和他权力产生抗衡的,也就只有一个季暮舒了。
一个朝廷,是绝不可能让一个官员独大的,皇帝必须得善用权衡之术,这样朝廷才会安稳。
景德帝这番举措的巧妙之处在于,他的权衡,是采用了两个人的友情。
李知和季暮舒不会在朝堂之上斗得你死我活,把朝廷搅的腥风血雨,但是二人又是独立的个体,有着一方独大的权力,恰好又能在这个朝廷之上达到微妙的权衡之态。
明眼人都能看清,这大梁的未来,就在景德帝这么随口的一句之下,将会变得与往常不一样,那会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时代。
完这道旨意之后,景德帝挥了挥手,薛公公代为问道:“还有哪位大人有急事需要汇报的?若无大事,陛下便想先行歇下了。”
这时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景德帝的疲惫,即使有事也都闭嘴不了,毕竟任何事都没有比惹恼景德帝更要紧。
如此,大家就纷纷退下了。
李知和季暮舒一开始站得离龙床最近,此时景德帝见众人退的差不多了,便开口留住二人:“最近的一些公务,就麻烦你们二人了。”
两人同时惊住,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麻烦不是一般的麻烦。景德帝的这个样子很明显,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折子了,这个麻烦也就意味着他们能够直接接触到奏折。
季暮舒先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臣定当不辱皇恩!”
李知也跟着:“臣一定竭心尽力!”
听见答复后,景德帝便叹了一口气,皇后在旁边,帮忙把景德帝放下躺着。
景德帝歇下之后,季暮舒和李知就算退出去了,薛公公在旁边也做不了什么,便也跟着退了出去。
季暮舒的脚步在门口逐渐放缓,直到他和薛公公对齐,季暮舒出声叫住薛公公:“薛公公,麻烦您一件事情。”
薛公公也停下了步子:“诶,大人您。”
季暮舒:“帮我留意一下这后宫中的动向,事无巨细。”
薛公公点了点头,轻声“诶”道。
薛公公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这未来的朝堂之中,谁是主宰,他应该攀附于谁。李知和季暮舒看似是对立的,但是薛公公站在景德帝的身边看得明白,他们也是一体的,都是为着大梁奋斗的年轻人。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踏过养心殿的门槛,季暮舒的双眼紧盯着前方那抹浅红倩影,唇角微微勾起,不知道这是对谁的笑意,嘴里轻轻地呢喃一声:“谢谢。”
薛公公站在养心殿的门口,看着季暮舒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感慨。
明明出身不好,可言行举止却透露着骨子里的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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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在光明殿的后面,等季暮舒走出光明殿后,他发现李知竟然在光明殿这里等着他的。
季暮舒以为李知会先行离去了,在这里等着他,意思就是有事要了。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李知见到季暮舒过来了,便连忙开口了:“兵部那边传来消息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季暮舒抬头,等着他的下文。
李知:“西北战事告捷,听要不了多久,大军就可以回来了。”
季暮舒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点点头:“速度还挺快。”
李知故作高深的样子,凑近了继续道:“听这次战事新出了一位猛将,我觉得你应该认识。”
“嗯,我知道。”季暮舒不算卖关子了,他直接挑破,“季楠是我伯。”
李知没想到季暮舒承认的这么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季家真是出人才。”
季暮舒勾唇:“应该的。”
李知:“……”
在皇宫里绕了一圈之后,待二人出宫门的时候,夜色还依旧深黑,层云翻动,幽幽月色,清亮光润,李知倒是先行驾马而去了,季暮舒有些累,便坐了马车。
这些天的公务,大部分都提交到了内阁,其实景德帝不那句话,他也早有权力去批阅奏折,毕竟内阁的作用就是如此。
即使他现在是内阁大学士了,但是他也依旧住在之前的西街郊区,即使坐马车也要半个时辰,季暮舒坐在马车里面,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景德帝身体愈发的不好了,什么时候真的彻底倒下了,也是个未知数,但是他不担心前朝。更能够让他忧心的,在后宫。
不怕外面乱,就怕自家先起了内讧。
后宫嫔妃众多,景德帝一倒下,太子也未立,季暮舒就这么觉着,后宫定是不太平的。
更何况,他的珠珠还在后宫。
自从上次从淮州回来以后,王勇就一直跟着季暮舒了,他的驾车技术好,所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季府。
王勇见季暮舒半天没动静,便出声喊道:“大人,到了。”
“嗯。”
季暮舒有些懒洋洋的,这次站在养心殿站了快一天一夜,着实有些累人。
但是没等府里的门房把大门开,季暮舒就突然听见有人叫住了他。
他转身看去,夜色幽深,倦意席卷,他看的不太真切,只见来人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
女人的衣衫破败不堪,破烂到已经快衣不蔽体了。
季暮舒懒洋洋的,语气不快:“你是何人?”
王瑾语有些怯怯,只是她现在双颊绯红,由于夜色过暗,季暮舒也看不出来。
“女是前工部尚书府上的,陈世勤是我的表舅。”
原来是陈世勤之前要求要他救的侄女,季暮舒简单地“嗯”了一声,准备转身回府。
但谁成想王瑾语直接上前,欲要抱住季暮舒,但是风萧翕动,季暮舒直接往旁边迈了一步,这倒是让王瑾语扑了个空。
由于动作太大,王瑾语的衣服刚刚好滑落,香肩尽数露了出来,里面肚兜的红绳都展露了出来。
她的里面竟然只穿了一件肚兜。
此时的王瑾语,感觉羞愧难当,话都带了哭腔:“大人,女实在是无处可去了,如果大人不收留下女,女真的是能露宿街头了。”
不过季暮舒懒得跟她耗时间,王瑾语的那些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
如果是真的落了难处,这脸根本不可能施那么重的脂粉,很明显,这所谓的衣衫褴褛就是专门精心准备的。
“我记得你舅舅还有一口气,你还有个表姨在宫里,饿死不至于吧。”
季暮舒一语点破,王瑾语的头更是霎时抬不起来了。
“你如果再出现在我视线内,我也就只能秉公办事了。”
秉公办事是什么意思,王瑾语知道,毕竟她的家人可都是斩首了的。
完这些,季暮舒就自顾自地进了府门,根本没有管后方女人的哭喊。
他是温柔的,但也是最冷漠的,他的优雅和有礼,是给重要的人展示的。
对于这种人,季暮舒连眼神都吝啬给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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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的变动,仿佛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延年启用了千年的左右双相,在景德三十八年终止了,先前废除了的内阁也重新启用了起来,没有任何的一个决策是绝对的错误,任何事情都需要符合时事,至少目前来看,景德帝这么做是没有什么大错的。
宫外翻天覆地,宫内也是暗波涌动。
养心殿每日也就皇后能够进进出出,有时候就德妃还能够进去一二,毕竟德妃是景德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进了门的,算是辈分很高的一位妃嫔了。
德妃不争不抢,一直都温温和和的,对任何人都这样,就连景德帝也对她颇为信任和尊重。
所以其他嫔妃都会对德妃有着不等的敬意,毕竟德妃很少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宫斗。
在后宫嫔妃们的眼里,不是敌人,那就是友人。
景德帝的皇子们都太了,都被自己的娘亲们护在臂弯下,没有过去探望扰,公主们倒是时常过去服侍。
不过公主们里面,二公主已经自立门户了,所有就探望的很少。
基本上是霁月和晗珠过来帮忙服侍着,但是就晗珠这么观望下来,景德帝的身子倒是越来越孱弱了。
明明天天喝着药的,可不知为什么,这精神头却是一天比一天的差,皇后怕引起恐慌,便下令封锁住景德帝身体愈差的消息。
这能瞒得住朝臣,但是瞒不住这些经常服侍到身边的人。
天黑了,晗珠坐在自己院子里,这几日,她也没有睡成一个好觉。
春分端了一杯药茶过来,提醒道:“这是奴婢拖太医院的朋友,给殿下专门烹的一杯药茶,殿下喝了就能睡得香了。”
晗珠肉眼可见的憔悴,春分也是看在眼里的,春分服侍了晗珠这么久,算是把晗珠当成自己的亲女儿般看待的。
但是春分提起的太医院,却把晗珠点醒了,她刚抿了一口药茶,便放下了,紧接着晗珠转身看向春分:“春分,你在太医院认识的人多吗?”
春分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只单纯地点了点头:“奴婢还是认识那么几个的,之前做女官的时候,跟太医院来往比较多。”
晗珠复又端起了那杯药茶,一饮而尽后,才开口道:“春分,帮本宫一个忙,你托你太医院的人去留意一下每天给皇上喝的药,有没有什么异样。”
“殿下这是?”春分有些哑然,但旋即又不再多问了。
她相信晗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这么几年间走来,春分是看着晗珠成长的,一开始她还需要自己在旁边多加提点,现在她已经能够自己做出决断了。
春分点头,应下了这门差事。
但是没过一会儿,春分又想起了一件事,她笑着道:“殿下,告诉你个好消息,奴婢听西北那边已经在准备班师回朝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够回京了。”
“胜仗了吗?”晗珠发自内心地笑道,“真好。”
这么久以来,终于迎来了一件喜事,主仆二人都笑了起来。
不过晗珠想到赵珺就要回来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吩咐春分:“对了,你记得帮本宫去醉仙楼要一份玉兔糕,就在赵珺他们班师回朝的那天做成就行了,一定要让醉仙楼及时做到啊!”
“是是是。”春分难得见晗珠突然孩子气,“奴婢一定恩威并驾,我们大梁三公主要的东西,它一个醉仙楼怎敢反抗?”
晗珠莞尔:“你就知道趣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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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旬过去,景德帝的身体已经是可见似的油尽灯枯了,不过就这一件事,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悲。
正直壮年的帝王驾崩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还在太子未立的情况下。
太子没有立,这后宫里面就已经开始有人坐不住了。
夜已深,皇后依旧跟往常一样来养心殿,服侍景德帝喝药。
但是今天的皇后,跟前段时间笑脸相迎的皇后不一样了,她冷着脸,对着双眼紧闭的景德帝,景德帝近几天已经很少有睁开眼,清醒的时候了。
皇后捏起景德帝的下巴,一勺又一勺的把汤药灌进去,长长的护甲把景德帝的下巴都掐出了红痕。
此时养心殿的人都被皇后遣散出去了,她冷声对着沉睡的景德帝道:“陛下啊,你不会忘记咱们之间还有一个嫡子了吧。”
不一会儿,碗里的汤药便就见了底,皇后拿出自己袖兜里的帕子,擦了擦手,浅浅地开口:“陛下,别睡了,至少你睡之前得把太子给立了吧。”
皇后边,便把自己之前早就草拟好的立太子的圣旨拿了出来。
平日里,皇后这些后宫人是不得进养心殿的,现在景德帝倒下了,她身为皇后也就有理由进出养心殿了。
进出养心殿那么多回,皇后也早就摸清了这国玺被景德帝放在何处了。
皇后把自己拟的圣旨平铺在龙床前的桌子上,她走进龙床,把景德帝的脑袋往里用力一推,然后她把枕头掀开,枕头下果然藏了一个暗格。
她不动声色地把暗格开,里面果然放着用黄布包裹着的传国玉玺。
皇后心翼翼地把玉玺拿了出来,她走到案桌上去,案桌上堆满了奏折,砚台旁就放了一盒印泥。
把国玺沾满印泥,然后再走回去,拿起传国玉玺在传位圣旨上盖上玉玺。
皇后把这一系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仿佛这件事已经在她的心中演练了无数次般。
圣旨盖了传国玉玺,那现在就只需要皇帝的一个手印就能生效了。
皇后不慌不忙地把案桌上的印泥拿到了龙床边,此刻的她仿佛又恢复到了之前那个温柔贤德的大梁皇后了。
她的脸上笑靥如花:“陛下,婉儿这么做,你应该是默许的吧,现在只需要陛下的一个手印,咱们的皇儿就能接替你的位置了。”
“婉儿”是她的名。
皇后靠近了景德帝,俯身轻语:“陛下,这样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可就在皇后拿住景德帝的手,准备往印泥上按的时候,景德帝突然睁眼,他拼尽了一身的力气,使劲儿地握住拳头。
皇后见状,顿时有些慌乱了,如果这个时候景德帝叫出了声就不好了。
她反应迅速,拿起旁边的一个靠枕,就蒙住了景德帝的头部,死死地按住,带着护甲的指尖都开始发白了。
皇后怒目圆睁,语气倒是很轻:“陛下,你就不该反抗我的。”
窗外,一声乌鸦啼鸣了一声,抖落了几片发黄的秋叶。
最终,景德帝紧握的手,到底是放开了。
皇后把枕头拿开,抬手轻轻地帮景德帝合上了双眼,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双颊上,早已泪两行了。
她轻轻地呢喃着:“陛下啊,明明我才是你的正妻,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多看我一眼呢?”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那个箫娘子是用了哪招把你的魂给勾了去……”
“陛下,你能不能告诉一下婉儿啊!”
“婉儿,还有很多不明白呢。”
“……”
半晌过后,皇后仿佛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脸颊两侧的泪,她抬手慢吞吞地拂去了泪。接着,她把印泥拿了过来,她拿起景德帝没有知觉的手,把印泥盖上,然后将那根手指往传位圣旨上按了下去。
外面的薛公公估摸着到点儿了,便想进来叫叫皇后。
外面站着的人看着薛公公佝偻起身子,慢慢地踱步走了进去。
里面突然传来泣声高喊:
“皇帝——驾崩了——”
————
就在养心殿正哀鸿遍野时,永和宫这里却是格外的风平浪静。
德妃一如既往懒散地躺在湘妃榻上,怀里的波斯猫,今晚好像是有意破这永和宫的宁静一般,一直不停地叫唤。
德妃见爱猫一直如此,心里也有些不平静了,她一边安抚着波斯猫,一边朝下首笑道:“珠珠怎么有时间来本宫这里啊?”
还是一如既往地虚与委蛇,但是晗珠不想跟她耗了。
“珠珠就是近段时间来发现,德妃跟太医院的关系不错啊。”晗珠也对着德妃回笑道。
德妃有些怔然,随即她却吩咐身边的宫女把院大门关上。
晗珠眯了眯眼,算看德妃玩什么花样。
德妃却依旧气定神闲:“珠珠是身子不舒服了吗?若是珠珠有需求,你可以直接去太医院看看,太医院的人都挺好的。”
晗珠懒得多的:“是挺好的,可惜崔太医却只对德妃好。”
晗珠站直了身子,由于德妃是躺着的,现在到变成了晗珠俯视德妃了:“好到崔太医竟然只愿意听德妃的,不听皇上的了。”
德妃把波斯猫放在了地上,也开始坐正了身姿:“你是什么意思?”
“皇上是为何身子越来越差的,本宫想德妃不是不知道,毕竟崔太医可是按照德妃的意思给皇上喂药的啊!”
晗珠眯眼,衣袖下的手已经捏得发白。
她没有想到,这个德妃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是德妃听到这句了之后,却突然不慌不忙了,她朝旁边的四位嬷嬷大笑道:“你们看到了吗?这个丫头片子,脑子也挺机灵诶。”
四位嬷嬷会意,连忙上去算擒住晗珠。
但此时春分站了出来,一把推开了其他的几位嬷嬷:“你敢动我们家殿下一下试试?我们来之前可是提前通知了御林军的。”
“什么军?”德妃笑得更大声了,“你看看御林军现在在哪儿?”
晗珠转头朝身后看去,不知不觉中,整个永和宫仿佛站满了御林军。
没等她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侍卫便快步走了过来,一脚把春分踹到了墙上,紧接着一拳头过去,春分直接倒在了地上,满脸的鲜血,都分不清是从哪处流出来的了。
晗珠瞬间面如土色,但是此时她却只能强忍神情,她深吸一口气道:“皇上还没死呢,你现在这么放肆,总是没有退路的。”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给德妃点名,这样做了,她的后果。
不定这样来,还能保住一命。
但是德妃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什么?你在皇上吗?要不本宫再留你一会儿,让你听听这丧钟声?”
但是这次没等晗珠反应过来,站在边上的四位嬷嬷便把晗珠架了起来。
德妃走下了湘妃榻,端起了旁边的一碗黑色汤水。
她笑盈盈地捏起晗珠的下巴:“珠珠乖,喝一口这断肠汤,你就不会疼了。”
断肠汤,寻常人一口下去,三天内必死无疑。
德妃把晗珠的头抬起,好让汤水能够顺利下肚。
被迫吞咽的声音在整个永和宫内不停回荡。
一碗断肠汤。
见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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