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捉虫)你在做什么?
烈日似火, 炙烤着大地。
天为炉,地为蒸屉,热得人几乎都要喘不过气。
今年是雍州近百年来最热的一个夏, 白日时屋外热得几乎无法待人,院中草木皆已被热气蒸得垂下了头。
伏铖正在厨屋里熬甜汤。
穿着半旧的衣衫, 头发束得一丝不苟。
很难想象,这么热的天里,他还能面不改色的站在灶台前。
一到夏日,陆灼霜便没了食欲,平日里一顿能吃两三碗饭的她顿时成了个鸟胃, 全靠这些汤汤水水来续命。
摆放在厨屋四角的冰块已化得只剩拳头大, 好在炉火争气,赶在冰块彻底消融前煲好了甜汤。
伏铖今日煲了两锅不同的甜汤。
一锅是软糯香甜的雪耳莲子, 另一锅则是加了陈皮一同煲的清爽绿豆汤。
之所以整这么麻烦, 白了还是陆灼霜的锅,若不是她在雪耳莲子与陈皮绿豆之间犹豫不决,伏铖也不必一下煲两锅。
陆灼霜怕热, 这种天气连门都不肯出, 伏铖煲好甜汤, 还得用托盘盛着, 亲自送去她房里。
笃笃笃——
三声叩门声响起,屋子里传来了陆灼霜有气无力的声音。
“进来。”
得到陆灼霜许可, 伏铖方才推门入内。
这还是他长大后第一来陆灼霜房间。
与记忆中一般无二,入门处便是全木质的屏风, 隔绝了他人往内窥探的视线。
甫一进来,伏铖便嗅到了浮动在空气里的淡淡花香,那香味很特别, 不似旁的花那般甜腻,清凉似水,带着些许冷意。
伏铖下意识转头,朝香味飘来的地方望去。
原来,是陆灼霜种的碗莲开花了,巴掌大的花亭亭立于水面,可爱至极。
绕过屏风,便能看到一张雕花拔步床。
此时恰有风从窗外吹来,不断掀起雕花拔步床外的素色帷幔。
陆灼霜正半死不活的瘫在床上。
她平日里就已经够懒,天一热,更是整个人都要废掉。
猝不及防间,伏铖瞥见了一截皓如白雪的手腕,它出现得极突然,“刷”地一声掀开床外的帷幔,然后,陆灼霜就这般突然的跃入了伏铖眼帘。
她耷拉着眼睛,一副怎么也睡不醒的模样。
手腕与腿皆大刺刺地暴.露在空气里,未经日晒的肌肤白得直晃眼。
风似热浪扑来,伏铖心头猛跳,似火灼般的移开了视线。
消停了许久的寂灭又兴奋地在他脑海中叽叽歪歪:“还以为练剑的女修脱.了衣服就都没法看了呢,想不到竟真有生了肌肉也好看的女剑修。”
练剑是个体力活,常年训练下来,不可能不生肌。
即便是女剑修,也基本都有着较为发达的臂部肌肉,软绵绵的胳膊根本不可能抡得起剑。
陆灼霜自也不例外,她手臂虽不似寻常女子那般纤细,却有种别样的力量美,并不逊色于传统意义上的柔美。
伏铖垂着眼帘,任寂灭再多,也不逾矩去看陆灼霜一眼。
他将甜汤放置在靠窗的几上,正欲转身离开,陆灼霜便已趿着拖鞋走来。
一截纤细修长的腿就这般闯入伏铖视野。
不断在伏铖脑海中叫嚣着的寂灭已经激动到破音:“臭子!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就这腿!老子都能玩上两百年!”
伏铖抿着唇,神色骤然一凛:闭嘴。
寂灭还在不知死活的嚷嚷:“老子凭什么要闭嘴!你不看?老子看!”
握着银勺,准备喝甜汤的陆灼霜忽觉腿上一热,低头一看,竟是伏铖将自己的外衫脱下,盖在了她腿上。
陆灼霜百思不得其解。
“做什么?这大热天的,你要谋杀亲师啊?”
陆灼霜的腿与胳膊白得太耀目,伏铖不好意思去看,目光落在了那盆碗莲上,声音闷闷的:“师父,你这般穿着不妥。”
“不妥?”
本还焉巴巴的陆灼霜登时来了精神,她眉头一挑:“你还敢管我这个做师父的怎么穿?”
更何况,她这么穿有何不妥?大夏天的露个胳膊露个腿又怎么了?
雍州气候暖,这等环境下也不是没有穿着清凉的女修,且不合欢宗那些走风情路线的女修,到了夏日,往大街上一站,随处可见穿着半透衫子的各派女修,既仙气又凉爽,也不见别人什么,这破孩倒好,突然就成封建余孽了。
伏铖仍垂着眼,看着那盆碗莲,眸中无波亦无澜:“弟子自是不敢。”
陆灼霜可不算就这么放过他,又板着道了句:“夏日里袒胸.露.乳的男修随处可见,也不见你去管,女修在家里露个胳膊露个腿就不妥了,这是何道理?你跟我。”
伏铖神色不变,都快把那盆碗莲盯出一个洞来,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是弟子错了。”
先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底里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态度倒是挺端正。
陆灼霜微微颔首,甚是满意。
想着,还是补了句:“那你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伏铖终于将目光移开,不再盯花,改盯窗外的麻雀,就是那群鸟太过活泼,一下往这儿蹿,一下往哪儿蹿,盯得伏铖眼睛都累了。
“错在徒儿不该逾矩来管师父的衣着扮。”
“屁!”陆灼霜直接上手赏了他一颗爆栗:“错在你这封建余孽的思想懂不懂?”
语毕,陆灼霜又着重将伏铖从头到脚量了一遍。
好家伙。
这傻孩子竟里里外外共穿了三层,中衣外衫,一件不落,裹得那叫一个密不透风。
陆灼霜光是看着他都觉得热,不由皱眉道:“你穿这么多,就不怕热?”
伏铖目光又黏在了那盆碗莲上。
“弟子不热。”
这种话,陆灼霜能信才怪。
她放下银勺,一把拽住伏铖的外衫:“这么热的天,你倒是少穿一件啊,竟连外衫都是双层的,疯了吗?”
伏铖不紧不慢从陆灼霜手中拽回自己的衣服,不咸不淡道:“弟子不热。”
陆灼霜还真算与他死磕到底了。
“真的吗?我不信。”
她再次伸手,拽住伏铖的衣衫:“热不热,看你出没出汗就知道了。”
她栖身而来,伏铖根本逃无可逃,立刻被陆灼霜压在地上。
伏铖终于有了情绪波动,一张脸涨得通红:“师父,不要!”
陆灼霜不依不饶,嘴角一勾,左手将他牢牢扣在地上,右手去扒他衣服。
还不忘嘿嘿笑道:“别挣扎呀,不就是脱个衣服吗?我可是你师父,又岂会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她尾音才落,原本紧闭着的房门“吱”地一声被人推开。
陆灼霜与伏铖同时抬头。
恰好与苏衍的目光撞个正着,他左手牵着芝麻,右手牵着绿豆,一脸惊恐的看着陆灼霜师徒二人。
空气突然凝滞。
死一般的寂。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余一片聒噪蝉鸣。
苏衍特意带自家两个弟子来找伏铖玩,在陆灼霜院子里喊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索性带着弟子上楼来看,岂知叫他看到了这等不该看的事。
“,扰了……”
苏衍赶紧捂住芝麻绿豆两个朋友的眼睛:“孩不许看,会长针眼。”
门“哐”地一声被关上。
陆灼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大抵是想歪了,连忙推开伏铖,追出去:“不是,二师兄你听我解释啊!”
苏衍摇头似拨浪鼓,见陆灼霜快追上来了,夹着他家两个徒儿跑得更快。
“我不听!我不听!你别过来!”
陆灼霜简直欲哭无泪,明知追不上,索性放弃。
她颓然瘫倒在地,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伏铖也愣了好一会儿,趁着陆灼霜发呆的工夫,以最快的速度穿上外衫,匆匆逃离。
尚不知自己闯出滔天大祸的寂灭还在伏铖脑海中狂笑:“笑死老子了,哈哈哈哈……”
最后一个“哈”字尚未溢出喉咙,寂灭便觉身上一轻。
下一刻,一股不算陌生的酸臭味翻涌而来,一下将它吞没。
寂灭:“臭子!%&……你……咕咕咕,不讲……&%¥咕咕咕……武德!”
临近日暮,外出泡妹的鹤潘安方才回到破虚峰。
夕阳西下。
寂灭剑正在水洗澡。
鹤潘安那双眼睛登时就亮了,兴致勃勃跑去凑热闹。
刷刷刷在地上刨出一行字。
「老兄,又洗澡?」
寂灭没空搭理它,继续在草木灰里滚,待到它身上再也寻不到一处油腻的地方,方才跳入水缸中。
热心市民鹤潘安蹲在一旁围观,爪子就没停过。
「屁股后面还有菜叶,老兄,加把劲。」
「哎,草木灰不行,你还得用皂角搓上一搓。」
……
夜悄然而至。
混乱的一天终于过去。
向来好眠的陆灼霜今夜又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还在纠结着,明日该如何去与苏衍解释。
而另一间房,已然陷入黑甜乡的伏铖正在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陆灼霜仍穿着那条露胳膊露腿的短裙。
雕花拔步床外的白纱扬起又落下,他在纱与纱的罅隙里看见,陆灼霜莹白似玉脚踝上绽出了一朵殷红似血的蔷薇。
蔷薇缠着她脚踝一圈一圈向上绕,她弯着眼,吃吃的笑。
略带冷意的莲香无孔不入地钻入他鼻腔。
蔷薇一圈一圈向上绕,越过兰泽,越过山丘,抚她丹唇……
有“任务”在身的陆灼霜次日起了个大早,辰时不到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却不想,伏铖竟比她起得更早。
更奇怪的是,他竟鬼鬼祟祟的躲在厨屋后面洗被子?
陆灼霜悄悄摸过去。
故意压低了嗓音:“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