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时间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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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灼霜来得突然, 无端把伏铖吓了一跳。

    他连忙将湿的被褥藏于身后,表情颇有些不自然的道:“没,没什么。”

    陆灼霜盯着他脸看了半晌, 疑惑道:“你没事脸红什么?”

    伏铖闻之,连忙把脸别开, 又成了那个敲一棍子都吐不出半个字的锯嘴葫芦。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灼霜越看越觉这孩子不对劲,便趁着伏铖不注意,一把绕到他身后,拽住被他紧紧攥于掌心的被褥。

    一脸不解地问:“这还叫没什么?你大早上的鬼鬼祟祟躲这里洗被子,难不成是尿床了?”

    这下伏铖可不仅仅是脸红了, 从耳尖到脖根, 整个人红得像只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虾。

    陆灼霜盯着他的脸,越看越方:“不是……你这脸怎么回事?怎越来越红了?”

    话音才落, 有什么东西从陆灼霜脑中一闪而过,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等……

    这个似曾相熟的洗被子情节,她好像在无数本里都看到过。

    陆灼霜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表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尴尬。

    她可别是个傻子!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还要跑来问。

    这下好了, 大家一起难堪吧。

    陆灼霜越想越觉尴尬, 恨不得刨个洞钻进去。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尤为诡异。

    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时间的刻度仿佛被无限拉伸延长,短短一霎, 犹如跨越了一整个世纪。

    陆灼霜盯着伏铖,伏铖盯着自己鞋尖。

    那么安静, 又那么喧闹。

    安静,是此刻的环境,喧闹, 是两颗砰砰乱跳的心。

    最后,还是陆灼霜这个“肇事者”承担下了一切。

    她双手交缠,右手食指紧扣着左手拇指指甲盖,声音断断续续,串不成一句连贯的话:“那个……你长大了。”

    “长大了?”

    伏铖终于抬起了低垂着的头,可他仍不敢直视陆灼霜。

    陆灼霜双手交缠得愈发紧,指关节处都已微微泛着白,酝酿许久,却只憋出一个字:“你……”

    伏铖终究还是忍不住抬头望了她一眼:“我?”

    陆灼霜的手已紧紧攥成一团。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她一个男朋友都没谈过的阿宅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事!

    可她而今身为“家长”既撞上了这种事,自不能放任不管罢?

    陆灼霜越想越头秃,她脑子飞快运转,终于想出一个应对之策。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陆灼霜完,就跑进了竹楼,回到房间,翻出笔墨纸砚。

    还好她有个现代人的芯子,在.性.教育方面不是两眼一抹黑,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握笔思索片刻,组织好语言后,即刻提笔写道:

    「梦.遗,即为男子成熟的标志,每个男孩成长为男人的过程都会经历这些,这也正明,我们铖儿长大了,无需惶恐。」

    死陆灼霜都无法对一个青春期少年出这种话,可若是将它们写在纸上,陆灼霜又莫名的淡定。

    她吹干墨迹,又回到院子里,将那张纸塞入伏铖手中。

    “你……先看,看完,我带你去找二师伯,有什么问题你再去问他,为师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陆灼霜越表情越纠结,伏铖自也没好到哪里去。

    师徒二人就这般别别扭扭地去了苏衍所居的望月峰。

    这天着实太热,往日里人满为患的望月峰也彻底空了下来。

    今日,天很蓝。

    淡粉色的絮状花缀在遮天蔽日的合欢树枝头,与这碧蓝的天相映衬,端的是美极了。

    苏衍正在树荫下抚琴。

    他今日穿了件极轻薄的蓝衣,衣襟处大敞,隐约可见内里隆起的胸腹肌。

    放眼全修仙界,怕是再也寻不出比剑修身材更好的修士群体,他们既不似法修那般文弱,又不似体修那般肌肉虬结,每一块肌肉都生得刚刚好,就连天天瘫着不动的陆灼霜都拥有十分漂亮的腹部肌肉,更遑苏衍这等格外注意形象的男修。

    陆灼霜也是万万没想到,苏衍见到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把一旁的肖绿豆拉至自己身后,俨然将陆灼霜视为了洪水猛兽。

    陆灼霜眼角抽了抽,心道:莫慌,莫慌,我还真瞧不上你们家这根绿豆苗。

    待藏好了自家徒弟,苏衍方才空出时间来应付陆灼霜。

    他一会儿盯着陆灼霜,一会儿又瞄瞄伏铖,表情那叫一个错综复杂,都能用眼神演出一台戏。

    陆灼霜着实看不下去了,不由出声道:“师兄,我有话对你。”

    苏衍这才恢复正常,在陆灼霜的眼神示意下,与她一同走进里屋。

    门甫一阖上,苏衍便颤巍巍指着陆灼霜:“师妹你……简直……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陆灼霜何其无辜,她无奈叹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一言难尽。”陆灼霜又叹了口气:“总之,你别乱想,我是个正经人。”

    苏衍秉着怀疑的态度。

    陆灼霜不想与他在这种无厘头的事上继续瞎扯,话锋一转,又道:“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帮忙。”

    苏衍也恢复了正常神色:“何事?”

    “就是……”陆灼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扶额道:“我也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你等等,我让铖儿来与你单独。”

    尾音才落,人便一阵风似的跑了。

    立于门外发愣的伏铖就这般莫名其妙地被陆灼霜拽人屋中。

    “你们慢慢交流。”

    带上门的同时,还不忘把自己早上写的那段话塞入伏铖手中。

    “师兄若是无法与他交流,就看他手中那张纸,你也不必理会他,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事都给他听便可。”

    陆灼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徒留伏铖与苏衍二人杵在房里大眼瞪眼。

    本以为几句话就能搞定这件事,陆灼霜却在屋外等了许久,久到都快用午膳了,也不见这师侄二人出来。

    陆灼霜等得无聊至极,一转头,发现芝麻和绿豆正躲在门后偷偷看她。

    她目光扫去,不过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们眼,两孩便见鬼似的跑了。

    陆灼霜又不禁想起自己与伏铖的初遇。

    果然,不是哪个孩子都似伏铖一般,敢主动招惹她。

    不消多时,伏铖出来了,终于恢复成那个不苟言笑的冰块脸少年。

    陆灼霜托着下颌啧啧称奇,突然觉得,他还是害羞的样子瞧着更顺眼。

    苏衍紧随伏铖身后出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么热的天,他竟还把自己裹成了一颗粽子。

    于是,苏衍一脸费解地道:“铖儿,你这身衣裳……”

    今年夏天格外的热,往年还能在街道上寻到几个衣着保守的修士,到了今年,皆是怎么凉快怎么来,男修穿成苏衍这样都算是含蓄的,如伏铖这般里里外外两三层的,还真是难得一见。

    陆灼霜顺势插话,阴阳怪气道:“师兄你别管他,他穿的不是衣服,是男德。”

    苏衍不禁摇头失笑。

    怪不得师妹要亲自动手去扒他衣裳,这种事搁谁见了,怕是都受不了。

    回去的路上,师徒二人各有所思,皆未再话。

    陆灼霜琢磨着,该找个机会偷偷清空他衣柜了,今日二师兄穿在身上的那款就很不错,再清凉些的,就免了罢,孩子保守,怕是受不了这等刺激。

    伏铖尚不知,自己衣柜中那些正经衣服面临着怎样的危机,满脑子都是苏衍与自己的那些话,不知不觉间,脸又开始隐隐发烫。

    这酷夏还不知要多久才能过去。

    陆灼霜白日不出门,通常都瘫在房里睡觉,到了夜间,待到气温降下,才会抽空来指导伏铖练剑。

    伏铖当日从炁無岛寄来的种子终究没能发芽。

    入夏后,院子里的花全都换成了清爽的蓝紫调,除却陆灼霜最爱的绣球花,今年还多种了一片桔梗,深深浅浅的紫连成一片,煞是好看。

    陆灼霜闲着无聊时,便会蹲在花丛边上,寻找初开的桔梗。

    初开的桔梗花瓣尚未舒展开,就像一个鼓鼓囊囊的包子,若用手去挤捏,便能听到“噗”地一声响,粘连在一起的花瓣亦会分作五瓣散开,好玩极了。

    溶溶月光下,陆灼霜捏桔梗花包子捏得乐不可支,鹤潘安与茸也跟着跑来凑热闹。

    陆灼霜一挥手赶走眼睛滴溜溜直转的鹤潘安,又将茸捞入怀中,握住它两只毛茸茸的爪爪,从桔梗花包子两侧施力挤压。

    “噗……”

    柔嫩的花包子顿时被挤破,又裂开一朵桔梗花。

    茸乐得“嗷呜嗷呜”直叫。

    鹤潘安能看不能玩,那双眼睛又变得湿哒哒。

    陆灼霜抬眸横它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趁我睡着时,偷偷捏爆了近半的花。”

    陆灼霜的院子很大,桔梗花可就只有这么一片。

    花开不易,每捏爆一个包子,便少一分乐趣,陆灼霜自己都扣扣索索,每日只捏十来个玩,这鹤潘安倒好,竟偷偷摸摸捏一口气爆了几十朵,若不是养出感情来了,陆灼霜简直想当场捏爆这猥.琐仙鹤的脑瓜。

    陆灼霜完,又当着它的面数起了花包子,还剩五个。

    她恶狠狠地瞪着鹤潘安:“死胖子!你若再敢跑来偷捏,老娘就捏爆你的脑瓜。”

    悬在鹤潘安眼角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终于滑了下去。

    这哭功,怕是叶田田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在陆灼霜这边受了委屈,鹤潘安又抽抽搭搭跑去找伏铖。

    伏铖正在院子的另一侧练剑,一剑扫来,鹤潘安只觉头皮一凉了,它呆愣愣的杵在原地,都快忘了,接下来是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陆灼霜远远地看着,忍不住捧腹大笑。

    “死胖子,你又该改名了,先叫一段时间秃子再罢,潘安二字如今已配不上你。”

    鹤潘安双目呆滞,仍未缓过神来。

    陆灼霜却已放下茸,施施然走来,从袖子里掏出一面镜子。

    镜子清晰的倒影出了它那光溜溜的脑门。

    陆灼霜眉眼弯弯,笑得格外欠揍:“可别,秃得还挺匀称。”

    寂灭的声音也适时在伏铖脑海中响起。

    “啧,你子可真损。”

    伏铖手腕一转,又挽了个剑花,鹤潘安胸前也倏地一凉。

    雪色羽毛纷纷扬扬,宛若下了一场雪。

    伏铖收剑,面无表情地道了声:“手抖。”

    鹤潘安,哦不,鹤秃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迈着一双细腿在月色下狂奔。

    陆灼霜都快笑得直不起腰。

    伏铖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继续练剑。

    似水的月华倾倒在少年身上。

    少年手中剑越舞越快,越舞越快,似流光,似疾风,卷落一地残红。

    这套剑法可一点都不简单。

    然,伏铖不过看陆灼霜舞了两遍,就已记了个大概。

    陆灼霜踱步走来,轻轻抬起他右手。

    “肘部要再抬高一些,约莫抬到这个位置。”

    “唔,对。”

    “你再将方才那段重练一遍。”

    汗液顺着少年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淌。

    陆灼霜眯了眯眼,趁着他不注意,一个饿虎扑食扑了上去:“还你不热!”

    伏铖来不及躲避,愣是被陆灼霜扒掉了两层衣裳。

    少年的身体就这般骤不及防地暴露在月光下。

    这是一副介于男孩与男子之间的肉.体,肩宽平,却不厚实,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是少年人所特有的单薄与纤细。

    于一瞬之间抓住陆灼霜眼球的,既不是他漂亮的肩颈线,也不是他莹白的肌理。

    而是那道从腰.腹.部一路向上蔓延,攀至锁骨的伤痕。

    这道贯穿他半边身的疤痕堪称触目惊心,单单是用看的,都能想象出,这道疤落在身上时该有多痛。

    伏铖有着一瞬间的沉默,他下意识伸手去遮。

    却闻陆灼霜一声低叱:“别动。”

    那道疤是陈年旧伤,足有一指宽,如今已淡化不少,可依旧狰狞可怖,宛若一条缠绕在在少年身上的巨型蜈蚣。

    陆灼霜的声音很冷:“谁弄的?”

    伏铖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衣服,慢条斯理地穿上,声音依旧很淡,仿佛在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这些伤,是在遇见师父之前留下的。”

    他笑容一点一点绽开:“遇见师父之后,徒儿再未受过伤。”

    也就是,这伤是他六岁前留下的。

    陆灼霜心里莫名的难受,忍不住红了眼眶:“我若能早些认识你就好了。”

    风从北面吹来,簌簌落了一地的花。

    伏铖眼角也跟着弯了起来,一如初见时那个天真烂漫的孩童。

    “可弟子觉得,这个时间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