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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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倒是不恼我。”

    程聿看着媱嫦,没有血色的双唇被茶汤浸过,也红润起来。

    媱嫦坐回到原处,拿过宋秋递来的帕子,一面垂眸翻瞧一面道:“为何要恼?我看他们也碍眼得很。”

    她翻开洁白的丝帕,里边裹着两团杂糅在一起的猫毛。

    除却灰黑两色外,还有一缕白色的软毛。

    媱嫦的眉头拧了起来,侧头看向宋秋。

    “织花身后的猫尾是灰黑色的狸花猫猫尾,这白色的现下尚未瞧见。”宋秋见她看向自己,不待她问便立即回答了。

    “还有具尸体。”程聿伸捻起一团猫毛,指摸搓间,他的眉头也皱了皱,“许是两具。”

    媱嫦狐疑的看向他:“为何?”

    “这些黑毛长短有些差异,也许是两只猫的。”程聿罢便把里的猫毛又放回到了丝帕上。

    宋秋走上前又查看片刻,最终只:“我辨不出是几只猫的,不过总还应该有一只白猫才对。”

    媱嫦抬撑住额角,很有些厌烦的模样:“这案子愈发怪了,找猫尸不够,还要再找一具尸体?”

    程聿问她:“你如何看?”

    “不想看。”媱嫦仰起头,脑后长辫轻荡,划出道墨色弯月。

    宋秋早习惯了媱嫦这懈怠模样,闻言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径直看向了程聿:“公子,快一个时辰了。”

    媱嫦还在眼前,她不便直言请程聿出,只能以时间提醒。

    程聿微微颔首,继续问媱嫦:“快一个时辰了,你还不去景华门?”

    媱嫦颇有几分不情愿的模样,饮完了杯中茶水才起身。

    离开前,她对宋秋道:“查查织花为何昏厥。”

    “是。”宋秋连连点头,待媱嫦走后,她这才对程聿道,“公子,顾大人她真的能行吗?”

    程聿自桌后拿出本卷宗,翻了两页后才道:“她从未姓顾,莫要乱喊。”

    宋秋没多思量便点了头,她自跟着程聿,对他的言谈分外了解,见他不提媱嫦能否成事,便知他是真的信了她,遂不多言语,给程聿添了茶又撤了桌上的碗筷,便去往停放两具尸身的殓房。

    这两具尸身委实没什么可看的,是溺亡无疑。

    但正如方才媱嫦所提的疑虑——脱里醉酒尚可解释,那织花又是为何连一丝挣扎模样都没有?

    宋秋微蹙着眉,再次查看起尸身。

    而在前院,媱嫦去而复返。

    她刚刚踏出绣止府的大门便转回了,再次回到了程聿面前。

    “忘了何物?”程聿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便放下了里的卷宗,另换了一册拿在里。

    媱嫦径直坐下,全没在意他这个上峰。

    “忽然觉得我不必跑一趟了。”媱嫦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司丞大人应该知晓景华门每夜都会有哪处的车马出城的吧?”

    程聿连脱里是羌余细作都查出来了,自然也该查了这些事情的。

    程聿直接把里的册子放到了她的面前:“昨夜共有三十八架车马出城,各处都有。”

    媱嫦没立即看册子,反倒是看他:“你方才为何不?”

    “你并未问我。”程聿阖着眼睛,靠回到软枕上,“我已过,此案你来查,你若问我,我必定知无不言,你若不问,我自不会越俎代庖。”

    茶香袅袅,冲淡了绣止府的肃杀,平添了几分淡雅。

    媱嫦曲起指弹了弹那本册子:“既是如此,那司丞可知此案的凶是谁?”

    程聿呼吸微滞,唇色更白了。

    媱嫦抿唇轻笑,垂眸翻开了那本册子。

    程聿阖眸提醒:“若按你所,只看子时前后出城的车架便是了。”

    自景华门绕城至丰远门,便是良驹疾驰都要一个时辰,寻常马车需得两个时辰。按着宋秋所的织花溺亡的时辰来算,这车大约是子时前后出城的。

    “嗯。”

    大抵是夜深露浓,子时前后出城的只有三家的马车,长公主府、平康王府以及大理寺。

    并无弘文馆。

    媱嫦前后找寻,莫昨夜,便是昨日都没有弘文馆的车马出城。

    她放下册子,看向了程聿:“可否把弘文馆的主事传来问话?”

    程聿这次却摇了头:“弘文馆诸杂事现由门下侍中申孟代领,但他只领个虚名,一应事物皆由两位校书郎打理。”

    “申孟,”媱嫦略一皱眉,“这人我似乎听过。”

    “他曾是长公主恩师。”

    “难怪问责来得这般快,”媱嫦了然低笑,“我记起他了,当年阻着阿姊、女子从父从夫不从军的那位便是他,我记得他还写过好长一篇劝词,比大昭律还难背。”

    “你记性倒好。”程聿看她,“可想再与他交锋?”

    媱嫦抿了口茶,轻摇着头:“倒不是记得他,我只记得在去元州的路上,阿姊骂了他一路,是以印象深刻。”

    程聿的唇畔溢出一丝轻笑,似是瞧见了两个姑娘在奔波劳苦之余骂那人的场面。

    当年阻碍此事的人有许多,不过是申孟的话最多罢了。

    “今日怕是没时间与他交涉了,既是校书郎领事,我便去审一审那个元芜。”媱嫦拍了拍,站起身来。

    “既已查出了罪证,骁骑卫应当已把人带回了。”程聿提醒。

    “好。”

    瞧着媱嫦的背影渐渐模糊成一团,程聿垂下眼眸,瞥了眼搁在膝上的卷宗。

    那是媱嫦的注色卷宗。

    此刻再看,他倒是看到了她许多值得玩味的经历。

    程聿的指划过其中一行字。

    思忖片刻,他把那页纸撕掉,一挥,纸页便落在了身旁的火盆里。

    纸页被火舌舔过,须臾间便化作了灰,消散于世。

    程聿把卷宗放回到原处,与其他书册夹在一起,仿若从未被翻看过。

    程聿站起身,拢着大氅自身后隐门离开大殿,穿过抄游廊,便到了甲库后的鸽房。

    他捉住一只白鸽,把捏在指间的竹筒绑好,便把它放了。

    白鸽扑腾了几下羽翅,往北飞去。

    程聿掏出帕子擦干净掌,正想回到殿中,却听到戒律房内传出了男子的惊呼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