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我带肥肥们去洗澡了啊。”

    许妍正在屋里跟红果话，就听葵的声音传进来，听着像是已经在大门口了, 走出去喊住她：“等会儿, 我也去。”

    转身对红果：“你去跟新渠新如一起练会儿字, 时间到了就搭你杭阿爷的车一起回去，免得你走路要走好一会儿, 我去看看家里的泼猴子，免得下堰了。”

    平禾玩野了。现在杭家姐妹俩在学千字文的最后一部分了, 许妍休息的时候去了一趟大姐家，喊红果和平禾来跟着学一阵, 之后搭空跟着学下本书，但平禾听了死活不肯来了，习惯了跟伙伴们下水摸鱼、爬树掏鸟蛋的逍遥日子，他不肯再早出晚归的来啃字。

    当时许妍拉着他粗略的考教了一番，发现他把学的字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他娘把他揍一顿他也还是不肯再学, 许妍也没办法, 只好随他，红果倒是想继续学, 但她被困在家里洗衣做饭带孩子。

    许妍给她大姐家里还有杭家的两姐妹在跟着念书，让红果空闲了就抱着孩子去自己家玩，裕跟葵一起玩，能识字还能多认识几个人, 她犹豫了一会儿也就答应了下来。

    现在就红果隔三差五的来一次, 但家里事绑着她, 待不了多大一会儿就急着要回去, 不能像之前那样——跟平禾一起早上过来，晚上回去。

    “娘，我先走了。”

    “来了来了。”

    手扶着腰出了门，家里三只狗吐着舌头掌前跑，“等等，回去把帽子戴上，你看你晒的像个烧火炭。”

    “我喜欢黑。”丫头倔着要去陪狗洗澡，不愿意回屋拿草帽。

    “我嫌弃你黑，快去，我等你。”

    “娘，你可真瞎讲究。”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撅着嘴跑回屋拿她的草帽。

    “还有我的，别忘了。”许妍喊了一句嘱咐她。

    “你不我也知道。”

    丫头再过几天就两岁了，嘴巴越发会，她忘性大吧她学人话又记的牢，还喜欢跟人唠，就喜欢跟她阿爷出门，坐在老头堆里听人，转头就把人家的话当做自己的，着大人话惹人发笑。

    这两个月下了三场雨，勉勉强强的能给庄稼解渴，但堰里的水蓄不下来，天天大太阳的晒着，长湾堰里的青石板全都露出来了。村里的这口堰因为有牛、猪在里面泡澡卧泥，还有鸭子和鹅在里面游着，堰边长的还有几丛芦苇，村里人就不在这里面洗衣服洗菜，倒是会挑这混合着各种粪便的水去浇菜园。许妍拉着葵坐在青石板上，把三条狗给撵下了堰，夏天狗毛大把大把的掉，还有跳蚤，在家里弹痒，狗毛噗拉噗拉的到处都是，跳蚤也会甩在人身上，现在是每天都给赶下堰游一会儿，把身上的跳蚤给淹死，不痒了总不会再弹毛，碗里总不会再有狗毛了吧。

    屠葵嘴里胡乱跟她娘扯着不搭边的闲话，自以为身若柳絮，瞒过了她娘的眼睛，慢慢挪到最底下的一个青石板上，提起裤腿，穿着草鞋的脚丫伸进了水里，想着沾水了她娘总不会把她再扯起来，得意的提脚重重地砸在水面上，手捧着脸回头向她娘眨眼睛。

    许妍就在这儿等着她呢，平静地开口：“真当你娘瞎啊，你从我身边移下去我能不知道？”

    “你发现了？怎么不我了？”

    “因为我守着你，你哪怕掉进水里我也能喊人来捞你，但屠葵，我也只允许你有爹娘在的时候才能在堰边玩水，要是偷偷下水，你就别指望着晚上还跟我睡觉了，自己睡一个屋。”

    “我才不偷摸着下水。”她怕黑，晚上出去尿尿还要人陪着，狗陪着都不行。

    牛蹄声响起，许妍回头，是杭老头赶车带着三个丫头过来了，要不是穿着整齐，戴着宽边草帽看着也是个乡下汉。

    “许夫子，跟你商量个事，今年天热得很，我是懒得送来送往的，放假吧，什么时候气候变冷了再什么时候来念书。”他呲着牙，摘了草帽扇风，这鬼天气太热了，也不下个雨。

    “行，听老叔的，反正咱们也不去考秀才，人身体最重要。”又嘱咐两个姑娘：“回家了也要练字，别隔个一两个月都给忘光了。”

    “知道了。”

    没人再来，家里的后院热闹了起来，四个人坐在后院纳凉，屠老汉听清楚大孙女过生时想吃凉拌卤猪大肠，指使背后出主意的贼儿子去镇上买，哼，丫头，哪知道什么卤猪大肠，还凉拌？

    五月初三，天气闷热了一整天，丫头鼓着装满卤猪大肠的肚子躺在凉床上让她娘给她揉揉，忽然坐起来仰着头：“我脸上滴水了，下雨了。”

    许妍也仰着头，看着天上厚重的乌云，伸手抹葵的脸，道：“鸟尿尿滴你脸上了吧？还没下。”

    屠葵不信，汲着鞋子仰着胖脸在院子里晃悠，就要等着下雨，但是一直到她睡着，还是没滴雨点，倒是起风了。

    半夜家里的窗子被风吹的撞在墙上，屠大牛从床上爬起来关窗子，雨点伴着斜风在他胳膊上，他欣喜长叹：“娘的，可算下雨了。”

    雨下了一整夜，早上起来还没有要停下的架势，村里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下堰里的水能给下满，不担心插秧后没水了。

    又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天一夜，堰里的水漫出来了，路面被水淹过，田沟里的水也漫出来，夹带着泥巴往下奔，村里的大人披着斗笠在地里铲水沟排水，孩子们提着桶在田沟里逮鱼。

    下雨堰里的水漫出来，有了活水鱼逮着机会就往出跳，也有逆着水流往上游的，屠葵拎着篮子跟着张家的孩子一起出门逮鱼，扎高了裤腿，穿着草鞋走在浅草地上踏水，别人逮着鱼了她站一边起哄助威，出门的时候拎着空篮子，回来的时候里面扔了几条别人不要的鱼，估计是嫌给扔了，她又给捡到篮子里给提回来。

    “咪咪，给，吃鱼。”她躲在墙拐角，一把鱼苗给扔在巷子里喂村里流浪的野猫，见它们给嗷呜嗷呜叼走了，她才拍着满是鱼腥味的裤子往回走。

    “来，洗澡。”许妍拎着她的衣领给挑进屋里，挎了衣服给扔进浴桶里泡着，听她唠唠叨叨的着谁谁逮的鱼最大，谁逮的鱼最多，时不时的应一声。

    天气不晴，丫头的湿衣服搭了一竹竿，没衣服穿了就给按在床上不许她再出门，屠大牛被他媳妇指使着生火给他闺女烤衣服，阴阳怪气的：“啧啧，以前还我把你闺女给惯坏了，现在是谁在惯着她？想玩水就去守着她，想下水逮鱼也不拦着。”

    “我你惯着是她做错了也不教训，一抹眼泪你就慌了，至于玩水，谁的时候不喜欢玩水？压着她不让她出门她能偷着跑出去下堰，还不如大大方方的随了她，再大一点知道羞了，你想让她出门逮鱼她也不去了。”

    “至于你的“惯”，我只是想让我女儿过的比我好，我曾经眼馋别人的孩子，现在我可以让她成为别人眼馋的孩子。”

    阴雨连绵了大半个月，端午五月十五都过了好几天了，天上的乌云才散去，太阳露了面，地里的余水被烤干，搁浅在地里的鱼埋在湿润的泥土里，有的被人给捡走，没被捡走的就臭在了地里，成了庄稼的肥料。

    在人们还在庆幸麦子没有受灾的时候，村里的鸡鸭开始蔫、拉稀、不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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