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来认字啊？不都是要种地的？”听许妍老村长想让他孙子跟着认字, 屠大牛满是不解，村长家的几个孙子他经常见到，不是在爬树掏鸟窝就是在水沟堰坑里摸鱼摸虾, 看着跟自己是一类人, 都是看不懂书的玩意儿, 就这还要来认字？可别带坏了自家的娃。

    “谁跟你都是要种地？就不许人家离开田地去做生意？村长明显是想给家里子孙多挖一条出路，按照他的, 闲着也是玩还不如来学两个字。”许妍捏着他耳朵问：“你是不是也觉得葵学认字也是瞎胡闹？”

    “那咋会？我闺女肯定要像她娘一样的。”他别过脸看向她，皱着眉头出很是自信的话：“我们家丫头生来脑瓜子就聪明, 就不是种田的命，我也不可能让她去地里刨食的。”

    对于他的话许妍很是满意, 搂着他脖子：“我真有眼光，选了你给我的闺女当爹，她比我命好，会是个没有忧虑的孩儿。”

    被夸奖的男人心里美滋滋的，但还是不想答应她教村里其他孩子认字，想想屋里有其他孩子乱窜就头疼, 而且村长的是不认字的时候让他孙子在外面守着, 但真正答应了哪能这样做，让孩儿蹲在外面日晒风吹的, 谁能忍心？

    “我明天去给那老头，就你事多忙不过来，而且现在猪吃草少，割个几筐子草就能吃一天, 我出去半个时辰不要就能割回来, 用不上让他们去割草。”屠大牛看着她脸色如是到。

    许妍就猜得到他是这个反应, 他跟他爹相依为命长大, 屠老汉又有杀猪的本事，祖上传下来的有房有地，他没吃过苦也没受过村里人的恩惠，对村里人基本没啥感情，对自己家里人耐心十足，对外人就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心肠。

    但许妍经历过贫苦的生活，为了学几个字跟她爹玩心眼，事实证明认识字还是有用的，如果没有多读几本书，当年从陈家出来她不敢在镇上租房，回到娘家的境遇要比张蔓还差。在这乡下，会写几个字只要你有胆子吹，总能忽悠几个人，多的是人尊敬能会写的人，所以她还是想教村里的孩子认字，就希望这些人在困难的时候能像她一样，借着书本抓住另一根救命稻草。

    “让他们来吧”，她趴在男人的胸膛上软声撒娇，“给葵羊姑侄几个找几个伴儿，比着学，她更学习的冲劲儿，而且有人给家里猪割草你也有更多时间做其他事了。”

    “宏义你的时候也是单独跟你爹学的，也没要什么人给你做伴。”屠大牛还是不松口，而且相信他闺女不是不上进的娃。

    “我时候也就记性好一点，最才开始是跟宏义一起学，我爹把他赶走后也不教我了，然后我也不学了，之后他教我二侄子的时候我发觉我把学过的都给忘了，有些心慌吧，又厚着脸皮跟着二侄子一起学了几年，但我爹那个人吧，看不上丫头，不让我翻他书、不让我进他书房、我问他我不懂的地方他翻眼瞪我就是不教我，这可激起我的逆反心了，不让我学我就偷摸着学，跟他玩心眼让他教我，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千辛万苦能通读一篇文章了高兴地恨不得就地滚。”

    当时恨得要死，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觉得好笑，她继续：“年幼的时候想向我爹证明我不比几个侄子差，懂事后更是知道只有多认字才能找到个好婆家，所以我才能一遍又一遍地翻读枯燥的文章。”

    她把话头又指到葵身上，：“葵生活太好了，她记性也不差，但耐性差坐不住，总想撒娇好话出去玩，羊和祥应该被宏义两口子叮嘱了的，总是顾及葵的想法，时间久了，三个娃就是一心的了，想法设法的不想认字。”

    屠大牛听到媳妇葵耐性差坐不住就心虚，这丫头咋能随了自己？听到最后他立马松口，殷勤地：“我明早吃了饭就去找村长，让他孙子都过来跟着葵姑侄几个一起认字。”

    “好，不要鸡蛋，让他几个孙子每天每人割一筐子草，早上和傍晚各学一柱香的时间。”许妍给他时间和条件。

    村里人昨天看村长蔫不拉几地提着鸡蛋又回去了，有人庆幸有人担忧，庆幸的人觉得身上的担子没了，看，村长提鸡蛋葵娘都不教，她大概是不再教书了，那大家都不学呗，都是种地的，认什么字。而担忧的人是想让家里的孩子去学认字的，但又舍不得出钱出物，一直在观望，看许夫子不教书了可不就觉得痛失出头的机会嘛。

    眼睁睁地看着村长的四个孙子两个孙女用牛车给屠家送了六筐子青草，在他们拐过来的时候拉住人问：“你们把草给屠家送去是干啥？”

    “束脩。”村长的大孙女阿扇得意洋洋地炫耀：“我们明天就能跟着许夫子学认字了。”

    “就几筐子青草？”

    “去了就割一筐子青草，不去就不割。”她回答。

    “许夫子还收人吗？柱他们割草也利巴，知道猪喜欢吃啥草。”拉住阿扇的大婶急切地询问，别人家丫头片子就能认字，自家子可不能落后了。

    “婶你捏疼我了”，她甩掉胳膊上的糙手，撅嘴：“我也不知道，许夫子又不是我娘，想知道你自己去问，我们能学认字都是我阿爷找上门求来的。”

    接下来两天，屠家的大门除了晚上就没关过，都是拎着草带着孩子来问许妍还能不能教孩子的，许妍都给拒了，“我儿子还，我教不了这么些孩子，而且今年我家养的猪少，一天六筐子草刚好够吃。”

    不管谁来，她再能，许妍就咬死这两句话不松口，有的人被拒了直接恼了，扯着孩子就走了，有的还是好话，把带来的草给倒在棚子底下，是给她家牛羊夜里吃，带回去也是倒了，糟蹋了。

    许妍是想教全村的孩子都能认字，但她不想做好事反被拿捏住，找个草密的地儿，一筐子青草就几镰刀的事，一文钱两筐子草都没人买。

    还是在以前教杭家姐妹俩念书的屋子里，九个孩子坐三张桌子，每天早上太阳升起和晚上太阳落山，许妍一字一句的背书，在糊泥巴的墙上教他们认字和理顺笔画顺序。

    朗朗读书声，有心人总能听到。

    来屠家串门的人多了，有时候是村里的孩儿从山上下来扔进来一捆鲜嫩的毛芶子树叶，有时候是村里的婶子、嫂子们送来的一碗大酱，就连屠葵姑侄三个都被讨好了，一出门就有孩领着三个孩儿去钓泥虾、挖茅草甜根、带点甜味的“鸡大腿”……

    送来的东西许妍都给收着，她去镇上也会买饴糖和炸糕备在家里，来人了就拿出来给人吃，反正是不给闲话的人留把柄。

    “葵，你爹给我山上种的枇杷树结果了，都快熟了，你别跑出去玩了，有空就跟羊他们去山上赶鸟去，等熟了你爹抱你上树去摘枇杷。”许妍喊住一心出门钓泥虾的屠葵。

    “好，我这就去。”她刚好不想钓泥虾了，他们都下水摸鱼，而她娘不许她下水，敢下水就用竹片脚心。

    许妍想了想，喊住跑出家门的三个娃，“等等，我也去”，屠老汉出门去村里找人拉呱去了，她进屋拿了几个尿布，出门锁上大门，抱着胖嘟嘟的屠鱼撵上他姐。

    进了山入耳的就是鸟叫，树叶遮住了晒人的太阳，余下净是阴凉，就是走动会惊起草窝里趴着的虫，许妍用尿布包住上身只穿了肚兜的鱼，免得他这细腻的肥肉被虫给咬了。

    到了山上，三个孩子奔去枇杷树，许妍本想进屋坐坐，但怀里抱着的人来疯看他姐跑了，也挣着身子要过去，嘴里啊啊叫，她也只好抱着他跟过去。

    山上空地多，春苗开垦的大菜园种下的菜种已经出苗了，她还移来了艾草和野菊花，围着猪圈和房屋种了一圈。是枇杷还有几天就能吃了是真的，差不多都全黄了，树顶上的枇杷一半都被鸟给啄烂了，她走过去才看到春苗正在不远的地里割草。

    “春苗，来歇一会儿。”

    “姑你也来了？”她取下帽子扇风走过来，点点盯着枇杷流口水的胖子，趣他：“都这么胖了还想吃呢？”

    “嘴馋着呢，吃奶还吃蛋羹咋能不胖”，许妍扒开他腿弯上的肉给春苗看，“你看，这一身的奶膘，胳膊腿儿上的肉都挤成一截一截的，好积汗，都蛰皮了，他爹还去村里的老土墙上刮墙灰来给他敷上，一天要洗好几个澡。”

    “天这么热他还有好胃口？你别给他吃蛋羹呗，他这胳膊腿儿蛰皮了也难受。”春苗生了三个孩子，都是过了一岁才给添点米汤的，蛋羹也不常吃。

    “我奶不好，有葵也是，十个月左右我奶就不够娃吃了，刚好姐弟俩都馋饭，蛋羹米油都吃，而且葵吃饭早，断奶也好断，她一岁两个月的时候就只吃饭不吃奶了。”

    春苗看了看姑的胸脯子，圆鼓鼓的，她不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个奶水不够的，自己生三个娃，都是喂过了两岁，她得亏嫁到了富裕人家，光奶娃一天也得两个鸡蛋，自己就是坐月子也就前几天能一天吃两个蛋。

    一个错眼，葵和羊已经爬上了树，祥在树下仰着脸瞅哪个枇杷最黄，给树上的两个人指位置，许妍看到了也没敢吭声，怕把人给吓摔下来了。春苗见了，摇头：“我这表妹胆子真大，祥比她还大几个月都没敢上树。”

    等她抱着枇杷下山回家了，许妍就拎棍儿揍她了，皮一天不紧她就嘻嘻哈哈地任胆子比着肚子长，屁股挨了五棍，的她捂着屁股不敢坐凳，见到她爹回来了委屈巴巴地掉眼泪还不敢告状。

    但眼泪掉了也就忘了，刚丢饭碗又去剥枇杷皮来给家里人吃，许妍把枇杷籽吐在桌子上，算给种到山上，万一要是成活了自家也能卖枇杷了。

    “不能偷偷给鱼喂枇杷吃。”许妍叮嘱屠葵。

    “好，我自己吃。”

    但到了傍晚屠鱼就开始窜稀，屁股沟都给拉红了，许妍想着难道是进山的时候凉着肚子了？中午就吃了半碗蛋羹，喝了一次奶，也没吃啥东西。

    屠大牛拎着尿布出门喊屠葵回来，许妍问他：“喊她干啥，回来也是撵鸡撵狗。”

    “我看这粑粑里有像是有枇杷，我问问是不是她喂的。”

    果然是她，许妍无奈地：“我不是不能偷偷给弟弟吃枇杷嘛？我的话你当耳旁风了？”

    “鱼一直张嘴要吃，一直掉口水。”她搓着手有些委屈地。

    许妍控制住自己要人的手，把尿布都给扔进盆里，对她：“你喂鱼枇杷吃，他拉稀了，这沾屎的尿布都归你洗，免得你把我话不当回事。”

    屠葵就没碰过这么臭的东西，院子里有鸡屎她都绕着走，但她娘握着竹片就坐在盆边盯着，鱼一拉稀她就把沾屎的尿布给丢在盆里，像个恶霸一样指使她：“涂点皂角搓、使劲、没搓干净……”

    丫头一边掉眼泪一边给她弟弟洗尿布，掉了眼泪还不敢拿手擦，她觉得手可太臭了。

    晚上等葵睡了，屠大牛又出门摸黑把尿布返水再洗一遍。

    ▍作者有话:

    古代一柱香大约是半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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