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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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 你咋又上山了?有羊哥俩帮我,我忙的过来。”宏义铲猪粪的时听到话声,他转过身就看到他姑又把她儿子绑在身上往这边走。

    “我不是来给你帮忙的, 是来散心的。”她开猪圈, 解开绳子拉着一头猪往出走, 这个山包下的山地没主,可以让猪可劲的撒欢。

    一直待在家里她也受不了, 骨子里的老农性子让她安分不下来,未嫁前钻缝子偷摸在寥天野地里烤番薯烤麻雀, 冬天在镇上摆摊写信,一整天忙忙碌碌的的日子反而是她最怀念的。夏天不怕晒, 冬天不怕冻,女娃子像是个男娃子似的,徒步一人去赶集,不怕拐子没担心过遇到坏人。喜欢钻在年纪大的妇人堆里,听她们嚼荤话、讲灵异鬼怪,不怕人笑话。

    “你天天在家教孩子, 又不操心又不下地, 散啥心?我姑父还能让你堵心了?”宏义边铲边,铁锹磕在青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咋会让我堵心, 我就是在家待的骨头都僵了,屋里太闷,出来跑跑。”她一趟一趟的把五头猪都给拉出去拴在木桩上,也不再跟宏义聊天, 拎着个耙子顺着山坡往下走。

    冬天蛇都冬眠了, 虫蚁也钻了洞, 这时候的野外最是安全, 许妍拖着耙子走近几头猪,这边已经被它们拱出了好几个坑,看又有两头猪在扒坑,她走过去把猪踹开,用耙子扒开落土,葛根白色的瓤已经露出来了。

    “好家伙,葛根藤你们吃,葛根这么糙的皮也嚼得动?”她转身把不死心的猪都给赶走,自己坐在坑边用耙子抠挖,穿戴严实的槐也艰难地挥动看不见手的胳膊,吱吱哇哇的叫唤,眼睛黑亮,不哭不闹。

    “你也喜欢挖土刨坑啊?”手被寒风吹红了就给伸进他□□,隔着尿布双腿一并,暖烘烘的。

    他娘拿他捂手,他却以为是在跟他闹着玩,隔一会儿就叉着腿啊啊叫,许妍已经活动开不觉得冷了,但为了这个臭子不捣乱,左手就搁膝盖上晾着,他一出声就伸进去握住他的屁股蛋揉一把。

    挖了好一会儿才撅出来两根,其中一根还被猪给啃破了,有些郁闷地:“还不如猪拱得快”,转手用耙子把葛根捣碎分给五头猪吃。

    “大表哥,我娘呢?”许妍继续低头挖的时候就听到葵的声音,也没抬头,就喊了一声:“在这儿,山坡下面。”

    一溜的孩子冲下来,加起来比山上养的狗还多,“娘,你在挖啥,我来帮你。”屠葵挽起袖子蹲在她旁边,许妍只好把耙子给她,自己站起来:“随便挖着玩,这儿野葛多。”

    大毛大头这一窝男娃倒是对这野葛根没啥兴趣,这玩意儿整座山上哪儿都有,山脚下那开垦的荒地年年都要刨葛根,不然它就往地里长,跟庄稼抢肥。

    阿扇也拿根棍子蹲在坑边戳,问:“夫子,你挖这葛根做啥?黏糊糊的不好喝,而且又洗又捶的,麻烦死了,难道也是药材?”

    她话一出,准备捡柴禾在坑里烧火的人都顿住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许妍。

    “我也不知道,我挖出来的都给喂猪了。”许妍如实,她也就嫁到后山村来了之后才接触到葛根,娘家那边没山,她又是不下田不下地的人,也就后山村每年总有闲不下来的人,在秋冬季上山挖葛根回去又洗又削皮,砍成段了还要捶,洗出来的粉也不止饿,少有人弄。

    “书上写的有没有?”孙鹤仰头问。

    “我晚上回去看看吧,你们咋都出来了?字都学会了?”许妍不是很在意葛根是不是药草,对这些孩子:“葛根如果是药材能卖钱,咱们早晚都能知道,书在家里跑不了,你们也别一惊一乍的,那本医书越往后学肯定是认识的草药越多,不知情的时候甚至是把药草当杂草喂猪了。”

    “淡定点孩子们,我老了经不起你们折腾。”许妍长吁短叹。

    葵转身捧住她娘的脸,左看右看,真心夸奖道:“不老,比张枝姐还好看,她脸上有黑点,你没有。”

    阿扇也点头,:“你比我婶还好看,她胖了好多。”她婶正怀着孩子,不胖才怪。

    “心老了,我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许妍被逗乐了,但还是继续扯。

    “我替你年轻。”屠葵拍着脸保证道:“我还,心不老。”

    “行,你替我年轻。”许妍也不扰他们,随他们挖坑的挖坑,烧火的烧火,他们到处跑倒是把猪给撵地睡不了,围着木桩子躲着人走,随了屠大牛想让猪减肥的意。

    “娘,我抱槐吧。”鱼,他跟着他娘走,拽着他弟的肥腿逗他玩。

    “他穿的老厚了,你抱不住。”

    “那你把他捆我身上,我带他玩。”

    “行,来,给你抱。”许妍把儿子的绑带解开,面对面的绑在鱼怀里,看他搂住弟弟的肥屁股,:“槐现在不是很好玩,等到明年夏天了才能听懂一点点话。”

    “我时候也像他这样?”他低头顶住槐的脑门,含住胖脸往外扯,发出“啵”的一声响,看这傻子乐歪了嘴。

    “对,不过你性子比他好,醒着的时候只要有人坐你旁边,你能自己躺在床上玩睡着,不像这个泼皮,闹着要人抱着哄,你阿爷你爹时候性子也泼,你弟估计是随他。”

    “那我姐呢?”他继续问。

    “你姐比你闹腾,比槐听话,你性子应该是随我,但我像你这么大不像你这么斯文,你咋不跟你姐玩了?以前不是很黏着她嘛?”许妍问他。

    “阿扇姐她们老是喜欢捏我脸,我不喜欢,我姐姐都要跟她们架了。”他苦着脸。

    噢,明白了,鱼还是个黏姐姐的乖弟弟,还一心为姐姐着想,就是他那个粗心粗肺的姐姐没能理解到他的心意,还来找自己告状她大弟生她气不跟她玩了。

    “那你跟大毛他们玩啊,你看他们在烤葛根,也不知道烤出来的是啥样的。”男娃该有他自己的伙伴才行,撒尿和泥、上树掏鸟蛋、在稻草垛里挖洞睡觉这些混蛋事都是时候该干的,虽然讨人嫌,但有孩儿的活泼劲儿。

    “他们撒尿和泥巴摔响炮,还拿到太阳地里晒,手上身上都有尿骚味,我不喜欢。”他十分嫌弃,头埋在他弟的脖子里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要忘掉忽然想起的尿骚味。

    “……你也是尿过床的,就在前几天……”

    “啊,不许。”他惊嚎一声断他娘的话,恼羞成怒地指责他娘:“你答应我不再提的,我帮你剥的板栗你都吃完了。”

    “这不是你先提起的嘛,你自己尿床还嫌弃人家有尿骚味儿。”许妍撇嘴道。

    “你还,你把板栗还给我。”他抱住他娘的腿不让她走,一根筋地讨要板栗。

    “没了,都两三天了,都拉茅坑里了。”许妍耍赖气他,这副气鼓鼓的样子才好玩嘛,都是乡下孩子,乡土一点嘛。

    “你给剥了还给我,三十七颗整板栗,十三颗碎的。”他记得清清楚楚,板栗皮可难剥了,他一点一点扣下里扣了大半个时辰。

    “想得美,老娘吃进肚子里就是我的了。”看他气的眼睛都要冒水了,许妍不得已放弃了再算计他给自己剥板栗的想法。

    “那你不能再提起。”他继续追问,非要他娘给出承诺。

    “娘,大弟,你俩在啥呢?”屠葵甩着脏兮兮的手跑过来,别过槐的脸蛋狠亲一口。

    鱼紧紧盯着他娘,他姐不知道他尿床的事。

    “我让鱼给我剥板栗,他死活不答应。”

    听到这话,屠鱼松了口气,满意地瞟了她一眼,许妍得到一个赞赏的眼色,憋笑着暗骂:“臭子。”

    “你要想吃让我爹给你剥,鱼再剥板栗就该给我吃了,前天的四十多个都给你吃了。”

    葵也有她的算盘,就是她弟不上当。板栗这玩意,吃着香甜,但不管是煮熟的还是生剥着吃,外面的壳好剥,里面那份贴着果肉的皮很难撕下来,吃着又卡嗓子,家里也就屠鱼能耐着性子坐着剥大半时辰。

    两人都没搭理她,她也就罢了,葵抽开鱼背上的活结,:“我来抱弟,你歇一会儿,你还。”

    然而就是抱着去人群里晃悠一圈,从这个手里递到那个手里又回到许妍怀里,单独一个人没法把他在绑到身上,抱着又不能做个啥事,没一会儿许妍就算下山,对大毛:“你最大,看好他们别跑丢了,有事喊葵表哥。”

    “那我们也回去,也没得果子可以摘,没劲儿。”随手把烤的焦糊的葛根扔给猪,把湿土踢到火堆上,拍手率先往山上跑。

    许妍留在最后看了一圈,路过猪圈时给宏义:“山包下的火已经灭了,你不用去看,晚上把猪拉回来就行了。”

    “好。”他刚想让米待在山上,回头一看,之前还跟她两个哥哥一起玩的丫头又没影了,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晚上刚坐到床上,葵就抱着她那本医书过来了,倚在她娘怀里,:“娘,快看葛根是不是药材。”

    许妍一张纸一张纸的往后翻,眼睛都要瞅花了才看到,指着对葵:“呐,是药材”,她通篇看下来,发现不仅要洗要切要晒,还要混着麦麸在药锅里烘成淡黄色,好麻烦。

    可得了吧,许妍合上书塞到她大闺女手里,:“炮制非常麻烦,你年纪再大个两岁才能上手,要不又是刀又是火,很容易受伤。”

    “你帮我嘛。”她撒娇道,捧着书往后翻,企图找到那一页。

    “是你学医还是我学医?你对炮制草药以后给人看病有兴趣但娘没有啊,我没勉强你跟着我学绣花,你倒是要勉强我跟你学医?”许妍皱眉望着她,不满质问。

    “那不是我自己不会弄嘛。”葵嘀咕。

    “葵,我觉得咱俩可要好好唠唠。”她搬个凳子让葵坐自己对面。

    刚走到门口准备进来的屠大牛,听到这话连忙止步,拉着大儿子抱着儿子往后院走,低头对鱼:“走,爹到你屋里坐坐,咱爷三个也唠唠。”

    “大闺女,我觉得你现在最主要的是跟我学认字,炮制草药可以慢慢来”,看葵想话,许妍蒙住她的嘴,:“先听娘,你想给人看病是要有大夫教你的,炮制草药精通最好,懂个皮毛也没大问题,你不是想去当给人抓药或是买草药的是吧?”

    葵利索点头。

    “那你是不是要先把所有字都会认会写,能看得懂医书?要是医书都看不懂,哪个大夫愿意收你当徒弟,反正我是不愿意,你愿意?”许妍翻开医书的第一页给她看。

    葵迟疑摇头,眼睛盯在书上,第一页她还有不认识的字呢。

    “我只认字不懂医,我哪怕手把手花个十年八年带着你把整本书都给学会,你也只会炮制草药,那时候更没大夫愿意教你了,你现在跟我学个两三年,把字都会认了,自己看书,一两个月就能看完,然后我给你找个师父,你跟他学给人把脉看病。”许妍松开蒙她嘴的手,问:“你还有别的要的吗?”

    “没了。”她从她娘手里拿回书,犹豫了一会儿,放进梳妆台的屉子里,站在门口:“以后我跟我大弟一起好好认字,不再乱跑了。”

    “乖,书先放娘这儿,你认字学累了可以出去玩,也可以来拿医书看。”许妍跟着她出门,进她屋里,看米钻在被窝里乱滚,也没出声惊扰她,带上门往后院走,这屠大牛给他俩儿子洗屁股洗脚洗到哪儿去了?

    “我大闺女又犯啥错了你又训她?”屠大牛看她神清气爽地走在前面,一看就是泄了火心里舒坦了。

    “谁给你我训她了?娘俩之间的悄悄话。”

    “嘁,葵大大咧咧的,还没到有心事的时候。”他甚至怀疑他闺女都不会有心事,缺心眼,心里有话当场就,憋不住话又不乱想,哪会有心事。

    推门进屋,反手关上,自从葵搬出去住在隔壁后,这个屋的门就没杠上过,就怕她晚上醒了害怕的睡不着。

    许妍躺在床上,舒心的叹气:“哎呦~可算推掉了一个大麻烦,以后我只安心教认字就行了,葵字认全了给找个师父扔出去,鱼字认全了,几本书会背了也扔到镇上的私塾去,术业有专攻,看医书看的我头皮发麻,可把我磨疲了。”

    “呐,这儿还有一个,他兄姐去镇上了他又该认字了。”屠大牛把儿子摞到许妍身上,任他乱扑棱。

    “没事,单单教认字我还折腾的开。”她搂着儿子,一手摸着肚子,吞吞吐吐地:“也不知道医馆里有没有不再生孩子的药,我们要不别生了吧,把他们兄妹三个好好养大就挺好的了,等槐满岁了我也三十一二了,年纪大了,我担心我身体会垮,万一再难产,这几个孩子都落你头上了,那你可真是上有老下尽了,搭把手的都没有。”

    “行啊,三个孩子挺多的了,没一个省心的。”屠大牛赞同道:“等槐断奶了我们去医馆问问,没娶媳妇的时候我就想着只有一个儿子,毕竟这是我老屠家的传统,谁知道娶个能生的,扑棱棱的生了三个,还能继续生下去。”

    他不要脸地感叹:“得亏我能挣钱,要不光是买纸买墨条的银子就能揭我一层老皮,还有个喜欢吃排骨的婆娘,没钱买馋狠了不得卸我两根肋排来熬汤?”

    “一身黑皮,谁要吃你那肋排!”许妍笑着踹他,嫌弃道。

    ▍作者有话:

    天太热,水分蒸干,成咸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