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鱼穿着整齐干净的衣裳坐在牛车上, 为了衣裳不沾灰他还在车辕里边绑了个板凳,着哈欠还坐的板直,葵弯腿坐在草团上敲着膝盖上下量他, 嫌弃道:“至于吗你, 我都坐好几个月的车了也没见衣裳有多臭多脏。”
“前些天爹用牛车拉砖瓦, 车上有灰,姐你坐好, 别岔腿。”他弯腰掰着他姐的腿给并着,调转话头:“姐, 你该穿裙子的,你穿那条菊花黄的裙子特别好看, 特别是娘给你绣了一片树莓,我就没见过比你穿裙子还好看的人。”
“穿裙子不能跑跳,没有穿裤子方便。”葵顺着他话,也就忘了前一句还在嫌弃他。
要的就是你斯文。鱼一脸诚恳劝:“姐,娘绣那条裙子花了两个月呢,你越长越高, 再不穿就了, 就只能送给米了,好可惜, 你个子高,身条好,穿裙子时尤其娇俏,像是初春的野山雀, 灵动活泼。”
许妍坐在车头听着好笑, 这就是跟着姐姐长大练出来的审美, 葵每次做新衣裳都拉着她弟帮忙选颜色、花纹和绣样, 鱼现在不仅懂裙子,还会编头发编花环,屠大牛都可怜他大儿子,他惨遭姐姐压迫还没有反抗的意识。
葵被她弟夸得乐滋滋的,一口应下:“我明天就改穿裙子,鱼,还是你会话,对了,你继续喊我喊“姐姐”,多甜呐。”
鱼撇嘴拒绝:“弟都不喊你喊“姐姐”了,太显嫩了,我不喊。”
“你比槐大,该带着他跟你一起喊“姐姐”的”,葵不满,随即想到什么,放弃继续劝,道:算了,弟喊“姐姐”准是想讨要我什么东西,我应不起。”
这也算变相接受了自己喊她喊“姐”,屠鱼满意地舒口气,到了医馆门口牛还在走她一蹦就下车了,他看到了也没多大反应。鱼是只要没人指责他,他那一身瞎讲究的臭毛病只用来要求他自己。
赶着牛车去了桐花巷,在他娘去跟人听位置的时候,鱼慢吞吞地跳下车站在一旁等着。
看到鱼站在地上,许妍对他:“坐车上去,黄家私塾在巷尾呢,我要赶牛车过去。”
“不坐,我跟你走进去。”
他都这么了,许妍也只得牵着牛鼻绳走路过去,跟巷子里坐着闲聊的人对上眼了就搭话问黄家私塾的情况,一路到巷尾,她也知道了这房子也就五年前才被人买下来,黄举人最初是教他两个儿子,过后一年才开始收学生办私塾的,他两个儿子都十二三四岁了,考了两次童生试,今年年初两个都过了。
敲门之前,许妍低头问鱼:“紧不紧张?马上就要见夫子了,还是个举人老爷。”
鱼摇头,:“不紧张,就是心跳有些快,想上私塾,但害怕他不收我。”
“你会背会写,咱们又不是不交束脩,别担心。”话落她敲响大门,开门的是个伙子,比葵高一点,应该有个十二三岁,男娃时候长的慢。
“请问是黄举人家吗?”许妍问。
“对,是黄家私塾,来念书的?”黄兆余问,并让开路让外面的两个人进来,看外面有牛车,他就把门敞着没关。
“嗯,我想给我儿子报名。”
跟着人往屋里走,许妍眼睛量着四周,如杭二嫂所,房屋比较陈旧,维护的不是很好,房檐下还垂拉着枯稻草,被风吹着转,破口的坛子里盛放的是脏水,里面附着厚厚的青苔。
许妍看了鱼一眼,他倒是面色正常,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留意到,估计是没看到,家里他们姐弟三个时候用的尿罐他都给洗刷干净了立在墙根。
“爹,有客人来了。”他回身对许妍:“今天休沐,私塾里没学生。”
他话落,面前的屋门开了,一个比许妍高半头的黑面男人走了出来,看到外面的女人,他满眼惊讶,没想到所谓的客人是位熟人。
许妍看到黄举人时眯了下眼,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像是以前见过,仔细回想了下她见过的黄姓男人,半是犹豫地出声:“我们是不是见过?你十年前有没有在衙后巷住过?”
黄岷轻笑点头:“十年前的邻居,好久不见,你没怎么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好巧,没想到黄举人是你,我之前听人你搬去县里住了,你倒是变化挺大,我差点没认出来。”眼前的男人跟十年前的男人相比,还是一样的黑,但胖了许多,不像以前那么干瘦,也有气场了,话时敢盯着人的眼睛了,话也游刃有余。
许妍握着鱼的手,拉到身前:“这是我大儿子,七岁了,叫屠青榆,榆树的榆,跟我念了三年的书,我会的他都学会了,我就想让他来私塾跟着正经夫子念书,不知道你还收不收学生。”以画
虽然是认识的人,但也无旧可叙,更是男女有别,许妍直接来拜访的目的。
“收,我都不用手把手教握笔写字,这么优秀的学生怎么会推拒门外,不过我这儿束脩不便宜,半年十两,因为我只带十个学生,像我儿子这样考上童生,不需要时刻盯着的不算在内。”谈及这些他收了笑容,没有因为之前的私人关系而给什么优惠。
他这态度让许妍安心,更是对只收十个学生的规矩感到满意,看鱼不排斥,她就应下了,束脩虽比其他私塾贵,但自家也不是拿不起。
“那伙食费怎么算?”许妍问。
“我这儿不包食宿的,因为目前六个学生都是镇上的,他们中午回家吃饭,午睡后再过来,不过我雇的也有厨娘,青榆要是不方便回家就跟我们一起吃,中午那一会儿睡我二儿子床上个盹也行,他给我省了不少事,我们又是熟人,这点也不算事,不要伙食费。”黄岷脸上又挂上了笑,端着熟稔的语气话。
“那我回去跟他爹商量一下,他姐也在镇上,我们在镇上也有亲戚,孩子事多,哪能麻烦你,啥时候能来念书?”许妍拒绝了黄岷的提议,一是真不熟,自己哪能顺杆子爬,二是怕鱼被同窗排斥,被传开灶。
“随时都能来,每月月中休一天,月尾休一天,夏收秋收各休十天,过节休一天,过年另。”黄岷送这娘俩出门,关上了门对满脸好奇的儿子:“你该是不记得了,我中举之前住在衙后巷的左边邻居,你跟你哥吃了人家不少东西。”
“确实没印象”,黄兆余搓脸:“真是不会长,我跟我哥咋都随了你,又黑又丑,你看刚刚那子,除了鼻子,跟他娘简直一个模子刻下来的,但却不会把他认成女娃,真俊。”
“……怨你自己不会长,随你娘也不比人家俊。”黄岷瞟他一眼,独自往屋里走,这怪模怪样的伤眼睛。
回去后许妍把情况给屠大牛,又问鱼:“你中午要不要去你杭二伯家吃饭睡觉?你姐管不了你,家里离镇上一来一回要半时辰,我不能接你回来。”
“行。”他答应了下来,许妍傍晚去接葵的时候去杭家一趟,跟杭二嫂一提她立马就应下了,:“家里孩子都往外跑,屋里也没个热闹劲,你让鱼别拘束,我中午派人去接他来陪我吃饭。”
这个关系也没必要客套,答应就是真的乐意,许妍:“后天中午,桐花巷巷尾倒数第三家。”
屠鱼到镇上念书前十天,接送都是他爹,饿着猪也要去,是儿子最重要,猪饿一个时辰饿不死。第三天的时候,屠大牛对鱼:“大儿子,你每天下学了自己走到巷子口等着,我赶牛车进去不方便,巷子里有老人跟娃,撞上个老的你要多养个爷或奶。”
“好,我自己走出来。”
第十一天许妍去送鱼的时候,刚到巷子口鱼就喊停:“娘,我从这儿下,你别赶牛车进去,容易撞上人要找我们赔钱养老。”
许妍看着巷子里零星的人影,怀疑是不是她没来的时候发生她不知道的事了,看鱼走到巷尾推门进去,才赶着牛车掉头回去。
屠大牛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是许妍回来了,不经意问:“有没有碰到黄夫子?他有没有跟你鱼的情况?”
“没,我都没进巷子里,鱼自己走进去的,啥牛撞人了要被赖上赔钱养老?怎么?巷子里住的有无赖?”许妍问。
男人扔草的动作一顿,草都撒在了猪头上,淡定接话:“不清楚,可能是听他夫子或是同窗过啥吧,他也不让我送他进去,听他的,他是个老实孩子,不会瞎话。”
许妍也就随口一提,这不是啥重要的事,鱼也不会因为不想让自己过去而编瞎话,转身往外走,:“老大老二都送出去了,老也该收心了,槐又跑哪撒野去了,我出去找找。”
待人走没影了,屠大牛暗呼一口气,姓黄的这家伙竟然没再娶婆娘,他当初可是对妍有好感的,而且他现在还是个举人,单单教十个孩子每年都能净赚二百两,好在他长得丑,妍也不是他娘那种女人。
沾了青草汁的手摸上了脸,随后又快速放下,还在腿上蹭蹭,虽然屠大牛觉得摸脸这动作娘们兮兮的,但心里仍是庆幸自己黑是黑,但好歹浓眉大眼长得周正,身板又高壮,入了婆娘的眼。
葵跟鱼去了镇上求学,村里的孩子还是跟着许妍认字,现在又加上槐,许妍又要从头开始教,她从村里又招揽了一批六七岁的孩跟槐一起学,两批错开时间教,许妍还没觉得累,她儿子却是想罢工不干了。
其他孩子都走了,许妍走到趴在桌子上的儿子身边,敲着桌面问:“认字的时候你坐不住乱动,活像板凳长嘴咬你屁股肉了,这结束了该你玩的时候你咋又蔫了?”
“认字不好玩,我不想认,记不住,我想去玩,不想待家里,娘,我不学了,让我跟我爹养猪吧,养猪不需要认字,我知道。”虎头虎脑的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娘,许妍看着他的圆脑门,差点就点头同意了。
“养猪也是要认字的,你姐你哥都认字,你不能不认字。”她呼撸着他后脑勺认真道。
“你骗不了我,我爹就不认字,我跟他养猪也不需要认字。”
又一个,又一个娃想帮他爹养猪的,虽然一个是兴趣一个是不想念书,但许妍还是想屠大牛这男人害娃不浅。
“不行,你是我生的,养猪也必须要会认字。”许妍不容他再反驳。
“我、我养猪要认字干嘛?我又不教猪认字。”他不服地趴在桌子上,脑袋搁在桌上左滚右滚。
“你以后要教你儿女认字啊,总不能你有了娃都扔给你哥教吧?不行的。”许妍耐下性子细细劝诱。
“就让我哥教,我养猪给他吃,他教我儿子念书,等他回来我给他,以后让我媳妇给他洗衣裳,他给我教儿子。”
“呸,你哥不缺媳妇,你倒是安排得好好的,事都是人家帮你干,你长一身懒肉等吃等喝?”听他这话许妍一肚子气,这是得了他姥爷的真传了?
许妍强忍着拍他屁股的手,咬着牙根道:“咱们慢慢学,你还,想玩了就玩,一天只学一会儿,我跟你哥你姐都认字,你不能不认字。”
“我随我爹,我爹不认字。”他狡辩道。
“咋了咋了?你娘俩咋还吵起来了?”屠大牛笑着趣,走进来问。
屠槐连忙朝他爹跑去,抱住他爹的腿假哭,嚎着:“我以后跟你养猪不想认字,我娘不答应,一定要让我认字,我我随你,她不许。”
对面的两道火球烧的他直冒冷汗,十分后悔这时腿长走了进来,他捏着儿子的胳膊,一字一顿道:“我也不许你随我,你记住,你随你娘,喜欢认字。”
“你是不是我爹?为啥我不能随你,我就随你,我阿爷了你是个看书就瞌睡的,我就是随你,我看书也瞌睡。”屠槐站在地上乱蹦,死活要让他爹承认自己随了他。
许妍作罢,只当儿子玩野了,心不在书上,不再劝,放他出去玩,但他那偷偷摸摸溜出门生怕被抓回来的鬼头鬼脑样子还是让许妍牙根痒。
儿子不得骂不得,屠大牛这个老子就成了元凶,许妍一旦看到屠槐轻手轻脚往出溜,就要掐屠大牛胳膊,再来一句:“你儿子可真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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