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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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生的声音加上惊人的称呼, 医馆里的人都往门口瞅,也就这个时候葵才觉得有些突兀,尴尬地捏捏鼻子, 再次提醒:“我是从平丘镇来的, 在济世堂跟你阿爷学医的, 他跟你过的,你记得吗?”

    “记得, 他跟我夸过你。”齐甘澜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门口:“婶子, 麻烦你们了,进来坐坐?”

    “天晚了就不坐了, 你阿爷你只有下午在医馆,刚好走到门口就来碰碰运气,呐,就是这个包袱,有人在等你我们就不耽误你事儿了。”许妍把包袱递他手里,拉着葵算出门。

    “婶子, 你们住哪儿, 留个住址,我明天去拜访, 我听我爷天天提起葵妹妹,难得相见,有空了我带差点成我师姑的妹妹出门逛逛。”齐甘澜反应过来,带着趣的意味拉进距离, 果然看到这姑娘笑了, 一点都不避人。

    看他喊得出来葵的名字, 也证明了葵真的合齐老大夫的性子, 要不然不会给家人提,许妍应道:“在别人家暂住,还不知道他家住址,等我们事忙完了我带葵来医馆看看。”

    “那住我家吧,我正好要回去,我爹娘都知道我阿爷在镇上收了个机灵的学徒。”他样貌和举止赏心悦目,出的话也很热情有礼,如果不是粗哑的嗓音,很容易让人把他看作是能当家做主的大人。

    “不用了,我们跟亲戚已经好了,虽不知道他家住址,但知道他家商铺,别客气,以后还会再见面,你忙你的吧,我们也要走了。”

    齐家真是家教好,最初进门的时候许妍想着都是孩子,任葵开口话她就没算张口,到了后来葵反而没了搭话的机会,这伙子很有胆气,上来直接跟长辈谈话,一点都不怵,估计在他眼里,他三岁的葵还是个不懂事没主意的丫头。

    去了杭家粮铺,找到杭黎文,他直接坐在车辕上跟大牛一起赶车,问:“我那五头猪长得咋样?”

    “除了个头,其他的都还成,我今年从油坊买了油醩和豆饼十天半个月给猪吃顿好的,圈里的猪崽比放养的猪崽大一圈。”屠大牛跟他聊养猪的事,榨油后的油料不怎么贵,但架不住猪多,买两车才够两百多头猪吃一顿。

    “你还挺能造的,别人养猪吃点泔水剩饭就是加餐了,你还买油料喂猪,这年尾出圈的时候估计是一身的肥膘。”他只是想想就腻得慌,嘱咐道:“你可别给我那五头猪喂啥油料,麦麸都别给它们吃,长成啥样我都要。”

    这就是有钱人跟穷人的区别,穷人买肉恨不得只要肥肉,切两块下锅能炒炖菜的最好,又沾荤又省油。

    “没喂过,放养的猪是单独一个圈,天亮拉出去黄昏拉进圈。”

    话落也就到了杭家,两进的宅子后面带两间罩房,比杭成文在镇上的宅子大一点,里面住了不少人,他家的老头老太太也在,还有两个成家的儿子,屋里热闹地有些绊脚。

    “都要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了,还这么客气,下次来别带东西了。”杭大嫂让丫鬟把筐子里的腊肉提下去,跟许妍往东边指指,:“给你家看的房子就在巷尾,要是在隔壁我都想自己买下来把院墙通了。”

    “那还挺巧的,我们有做邻居的缘分,这腊肉是村里人腌的,味儿正,我这个不爱吃腊肉的都喜欢上了,之后你要是觉得味还行就给我,冬天的时候我托人多做一些。”许妍看她不在意,着重给她介绍这些腌肉,她是真的觉得味儿好,“赶明儿的我给二嫂提块儿肉尝尝,她也是个爱吃的。”

    “我还以为是你自家腌的呢,你都味儿不错了那肯定不差,晚上我让厨娘炒一碟子尝尝。”杭大嫂着就要喊下人来。

    “腌肉要泡的,不泡外面的那层腌料洗不掉,明天再吃也不晚。”腊肉腊鸭在梁上挂了半年,当初涂抹上去的腌料像是一层霉斑附在上面。

    人安顿好了,杭大嫂出门刚好碰到她大儿媳妇,让她去厨房给厨娘捡块儿腊肉给泡着,明天给刮洗干净了再下锅。

    “那肉能吃啊?看着都像坏了,颜色都变了。”年轻的妇人皱眉,不太能接受。

    “应该是腌了又熏了的,前些年你爹从行商那里买了几根火腿,也是看着不好看,吃着味儿还挺好,这些年倒是一直没碰到过了,你们也没尝过。”她拍着儿媳的胳膊让她赶紧去,别乱话,年纪轻有点不懂事,总觉得县里的姑娘体面,有些看不起乡下人。

    往回走的时候碰到葵姐弟三个,还有自家的孙子孙女坐在廊下吃糕,她热情地趣:“哎呦,这才半年不见你们姐弟三个都又长高一大截,不亏是家里养猪的,你娘给你们吃猪食了?长得真快。”

    “对啊,大婶子要想要我改天托人给你带点来,也给你家的猪补补食。”葵狭长的眼睛灵活地转动,神情灵动,不怀好意地接话。

    “真是机灵丫头,明天我给你找几个玩伴过来,他们跟你同龄又同辈,能玩的到一起去,也读书识字。”杭大嫂越看这丫头越爱,嘴巧脑子活,懂礼又活泼,真想自己再有个十来岁的儿子。

    “没事,我弟也,我跟娃娃也能玩的到一起。”葵摆手拒绝,不用这么麻烦,明天她还要跟她娘去逛街。

    但第二天中午,还是见到了一女两男,是大婶子的侄儿侄女,吃了顿午饭,下午她们一家出门逛街买东西,回来看人又不见了,回镇上后就忘了谁是谁。

    一家五口先去了布铺,捡着镇上不多见的衣料买了不少,又去书铺里给鱼买了几本书,葵也选了两本医书,屠大牛牵着儿子在书铺外面蹲着,这臭子进去就捂着鼻子味儿臭,不仅是伙计脸阴了,其他买书的也是撇眼而视,屠大牛就拎着儿子灰溜溜地跑出来。

    “墨香墨香,你哥跟你多少次了?那味儿是墨香,老子都记住了,你耳朵里塞的是羊毛?”男人轻握着这臭子的胳膊,恨不得把裤子给扒了揍一顿,真真是丢脸,他这个大老粗进书铺本来就心虚胆怯,这兔崽子倒是张嘴胡诌,还捂鼻子嫌弃,这剩下的几十年他是别想再进书铺了,没脸啊。

    “味儿太大了”,他仍拧着眉头嫌弃,还给他爹解释:“像是我睡觉的床泡在墨里了,我出不来气儿。”着他还干呕了一声。

    屠大牛彻底不话了,这子是跟自己干脏活的命。

    书铺里的许妍看中了一套毛笔,笔杆磨地极有光泽,笔锋尖锐刚劲,这种毛笔适合写遒劲方正的字,许妍想给鱼买一套,他用的毛笔跟自己的一样,都是羊毫笔,吸墨量大,写的字圆润厚实,这种字体时候写的还挺合适,长大了就不太合眼缘了。

    一套五只毛笔,粗细不同,有做标注的也有专来练字的,“掌柜的,这套毛笔怎么卖?”她拿去账桌上问。

    “紫毫毛的,乌木笔杆,一套一百三十两。”男人不着痕迹地量面前的妇人,棉布衣裳,头上一根银簪子,耳朵上挂的两个银葫芦耳坠,他又垂了眼皮。

    “能分开卖吗?只买两支?”买笔花一百多两她接受不了,不提买宅子铺子花了两千多两,手里的银子去了一大半,家里的田地两年卖粮食也只能赚个一百多两,买笔,太贵了。

    “这是成套卖的,细笔是作标注写字的,还有写文章的、练字的,不单卖。”男人毫不犹豫地拒绝。

    结了几本书的钱,出去了许妍摸着大儿子的头许诺:“等你考过了童生试,娘送你一套紫毫毛笔,我银子花不花得出去全靠你了。”

    鱼抿嘴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之后又去给首饰铺子给葵买了两只银簪,一根鸟一根蝴蝶的雕饰,银手镯也买了一对,镯子簪子戴了还能炸了再做新的,而且姑娘大了也该戴些值钱的首饰,免得人家把她看低了,这钱花的许妍一点都不心疼。

    剩下的时间陪葵去医馆走了一趟,她跟着齐甘澜在医馆里转悠,许妍和大牛还有两个孩子在后院坐着,齐甘澜他爹坐在对面:“屠兄弟,你们算啥时候回去,要是不急明天中午到我家吃个饭,也算认个门,我家老头是吃了你家不少好东西,你们可得给个机会让我请回来。”

    什么时候回去都行,他们不急,许妍应下了,她想着以后葵不准真要到医馆坐堂,到齐家的医馆总比在外面要好,那跟齐家人好关系必不可少。

    “葵妹妹,明天我带你们出去玩,西坊里有个杂技馆,很是精彩,你们肯定没看过。”走的时候他知道明天屠家人要来自家做客,他大包大揽地邀请他们去玩,不然待在家里也是被迫给他哥哄孩子。

    “好啊,我们明天早上在杭家粮铺等你。”一耍杂技的,她比谁都来劲。

    走在路上她叽叽喳喳的跟两个弟弟讲,槐很是捧场,鱼只是心不在焉的应几声。

    “鱼,来县里了你咋反而没精神了?别人跟你话你才搭理,太端着了,读书读呆了都。”她不满指控。

    “我又不认识,干嘛要热情?这些人跟我又没关系。”

    “那杭大婶子你总认识了吧,也是她跟你话了你才,大多数时间都自己待着,你这样不好,人家会你性子不好的。”

    “大婶子跟我话我又不是没理,我也没那么多话要,又不常见面。”他反而是不解,没话为什么是性子不好?

    许妍在一旁听着,忽然想起屠大牛年轻的时候也是不爱搭理人,哪怕别人在他面前架,只要不关他的事他一点都不急,死活他也没啥感觉,他能直接绕弯离开,但在自己家人面前情绪又很饱满,鱼也是,他在家里有笑有闹,被弄脏了衣裳会撅嘴生气,在外人面前感觉有些认生不爱话。

    现在看来并非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