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屠老叔, 给,你要的络子。”中年妇人把编好的一红两青三个络子递给面前的老头,铜板在之前已经给她了, 见屠老头没有其他问题, 她转身回家。
午饭后, 屠老头喊住要回屋绣嫁衣的孙女:“来,葵, 这个玉佩你拿着,虽然还不到你出嫁的日子, 阿爷先把添妆给你,免得等你爹娘给你嫁妆了, 阿爷的东西你看不上眼了。”
其实屠老汉提前送也是提醒孙子,这段日子他发现大孙子忙进忙出的又是晒花又是上山挖什么草,而且鱼心细,他肯定是在准备送他姐的东西,就孙子天天背着手,一天到晚在村里瞎浪, 他担心这个粗心粗肺的臭子又啥没准备。
“哇, 好漂亮的玉佩,雕刻的竟然是麦穗, 好奇特,阿爷,我很喜欢。”惊艳过后,葵站她阿爷身后, 揉捏着肩膀对他:“阿爷哪怕从地里捡块儿土送给我, 我也得好好给带去齐家, 收藏一辈子, 哪会看不上眼。”
许妍听了暗笑鬼丫头,姑娘嫁人展示嫁妆的时候一块儿土代表十亩地。
果然,屠老汉听了笑拍她的手,推脱道:“一块儿土我可送不起,想要跟你爹磨去,咱家的田地都在你爹名下。”
“我可没那意思,我的意思是在我长大的这个村里,一根草一把灰,都是最珍贵的。”葵辩解。
“我们都还在村里呢,你以后想家里的草啊灰的只管回来,保证草还是那个草,灰也变不成石头。”屠老汉再次提起玉佩,:“玉佩是你娘帮忙买的,我就出了银子,阿爷希望你出嫁后日子红红火火,不愁吃喝,一生安乐。这个络子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年轻人的眼,但也别摘别换,我特意请村里的全福人编的,不是嫌弃你娘,你娘能做我屠家的儿媳妇是屠家的福气,但你娘在姻缘上坎坷,你得你娘教导,以后要过的比她更好,全福人公婆爹娘俱在,下面儿女双全,日子过的也好,你沾沾她的福气,往后也四角俱全。”
葵这才知道这块儿玉佩上含了她阿爷的多少心意,心中酸涩,家里对她越好她越舍不得离家,她握着玉佩装进荷包里,睁大眼睛:“我嫁人的时候就带这块儿玉佩,阿爷,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阿爷,也是最开明最俊俏的老头,脸上的每条褶子都是慈祥的模样。”
屠老汉被哄的笑开了,脸上的褶子挤在了一起,含笑问道:“等你爹老了变成老头了,你这番话不会再给他听吧?”
“那也是我爹从你这儿继承的。”葵抿嘴笑,睁大的眼睛弯起,里面含的泪水被挤了出来,又被她作势捂脸装不好意思的时候擦掉。
其他人坐在一边看爷孙两个笑,屠槐摸摸脖子上激起的鸡皮疙瘩,不耐断:“完了没?我姐还没嫁人呢,嫁人了又不是不能回来了,你们这弄得像是我晚上睡着了齐家子要来把人偷走似的。”
“臭子你皮又痒了,齐家子是你能喊的?”屠老汉扬起巴掌作势要拍他,“就你这臭德行,以后比你爹还难娶媳妇,我都怀疑给我孙媳妇准备的玉佩还送不送的出去。”
“送不出去正好,给我也一样,要不要也先给我,我来保存。”
“滚蛋,洗碗去。”
槐一插嘴,感人的氛围给碎得稀里哗啦的,槐跟鱼收拾碗筷去洗碗,屠大牛跟许妍去后院熬猪食,葵进屋去绣她的嫁衣,以她那绣个香包还要请人代绣的手艺,也就是在买回来的嫁衣下摆绣几条福纹,就这她弄了大半个月还没绣好。
屠老汉看人都走了,他擦干净桌子进灶屋盯着两个孙子干活,往外瞅瞅,悄声问槐:“臭子,你给你姐送什么做添妆?”
“别瞎听,又不是送你。”槐瞥他一眼,提着泔水桶去后院给猪拌食。
“嘿,你弟这臭德行简直跟你爹一样。”被噎了的屠老汉给另一个孙子抱怨。
“那我呢?我像谁?像我娘?”鱼问。
“嗯,你的性子像你娘多,不过你娘在你这个年纪有点鬼机灵,脑子活,有股莽劲儿,你话少心里门清,你更像你娘嫁人后的性子。”
“按你的,我弟更像我娘时候的性子,鬼机灵、脑子活、有股莽劲儿。”
“嘿,我听你这意思还挺嫌弃你爹?”屠老汉纳闷道。
“你听错了,我嫌弃我老子干啥?”鱼擦干净手,拍拍老头的肩膀,揽着他往出走,“走,出去散散步消消食,我有些吃撑了。”
“多吃点,别怕撑,家里喘气的就你最瘦。”
“……”
葵八月十六出嫁,八月十五屠家宴席,屠大牛这边请了这些年还有来往的杭成文一家和顾清一家,杭黎文也从县里赶了回来,是跟齐家的迎亲队一起来的,齐甘澜今天已经到了县里,明天早上迎亲,赶回县里刚好是黄昏。
许妍这边的亲戚就她大哥大姐还有宏义一家,就这几家亲戚还坐不满五桌,许妍原想怕不热闹,下帖子的时候特意叮嘱她大姐把她家的孩一个不落的全带来,但在八月十四这天,她教过的孩子大多数都请假回来了,没回来的也托人带了礼钱,桌椅板凳、买菜砌灶台都由他们来干,一群大伙子把气氛烘得热热闹闹的。
“孙鹤,在不在家?我把牛放村头吃草,你帮我注意一下。”大毛二毛站在孙家门口喊了一声,他俩下午要去隔壁村拉桌椅板凳。
“好,我知道了,我给我爷奶一声,我待会儿也过去,你俩等我一会儿。”孙鹤在屋里应了一声。
往村尾走的时候,大毛二毛搂住孙鹤的脖子,压低了问:“听你子嘴挺挑,相了不少姑娘还没定下来?”
“哪有不少姑娘,我见的姑娘…唉,不提也罢,我娘都看不上。”跟熟悉的人见面,孙鹤像是变了个人,五官像是活了,不再是木愣着一张脸。
“别太挑,咱们就是这条件,像葵这样有才有貌家里条件还好点,咱们镇里找不出来几个,你抓紧,明年我大儿子都满岁了。”大毛。
孙鹤惊了一下,掩饰道:“跟葵没有关系,你们可别乱,人家后天就嫁人了,就是媒婆介绍的姑娘知道我爹那啥了都挺防备我的。”
“多处处就好了,熟悉你的人都知道你性子没毛病。”大毛安慰他,看已经走到村尾了三人也就闭了嘴。
从十四到十六,院里院外热闹喧天,但葵从始至终没出闺门,一门之隔,外面是拼酒的声音、寒暄问好的声音,葵抱怨:“我们从长大又不是没见过,还要我背着人窝在房里,我感觉不像是我要嫁人,是办席给他们聚会的。”
“嫁人就是这样,哪有让新嫁娘出门跟人笑的。”许妍在屋里陪葵,她嫁人时没有讲究,现在有条件了,嫁女就讲究起来了,来月事的、有孕的都不让进葵的房门,她把房契和牛的户籍折在一起装在盒子里递给葵。
“最初在县里买的宅子铺子给你做陪嫁,你孤身一人在县里生活也有底气些,送你跟鱼在镇上村里往回的那头黑牛老了,你爹去年把它的牛崽子留下养大了陪你嫁去县里,以后就由它带你从县里回来。”
“太多了,齐家送来的聘礼还不及这一半的价值。”葵推托她只要一个铺子一头牛就行了。
“没事,家里人都没意见,你爹找你顾阿爷听了的,嫁妆是你的东西,以后你有儿有女了可以送给他们,以后,我万一,万一你跟阿澜过不下去了你有宅子铺子也能生活无虞。”许妍让葵给收好,以后鱼跟槐成亲了各有各的家,那时她跟大牛要是再补贴葵,就要考虑儿媳的意见了。
许妍罢就出门,现在家里就她一个女主人,她不能在屋里待太久。
第二天一早齐甘澜就来迎亲了,屋里屋外一群人拦门,还有人端来了孙鹤晒的草药让他认,认错了就是又发红包还要认哥,就连屠家的狗都被捞来让齐甘澜喊名字,要是喊了狗不应不摇尾巴就判他认错,直到把齐甘澜身上的红包给搜刮干净了,屠大牛才起身阻拦,要不然这么些人齐家子到中午都进不了门。
鱼槐年纪轻,许妍就让宏义带着他两个儿子也去送亲,没有叔伯,许妍更不让舅舅去,哪怕许老大没有长辈男方会挑刺,许妍冷瞥了他一眼:“你去了更会出乱子,还给我闺女掉面子。”
喜婆扶着葵出来,在拜别父母后撞了葵一下,示意她哭出来,还看了许妍一眼,葵抱着她娘大声嚎哭,许妍听她嚎着不嫁了,看一眼齐甘澜,他慌得要来拉着葵往外走,这时她甚至想笑。
喜婆拦着两个新人,对许妍:“哎呦,你倒是掉两滴眼泪送闺女出门啊,你看你女婿急得恨不得就地拜堂成亲。”
在场的人哄堂大笑,许妍也笑,她隔着红盖头对葵:“娘生你养你十八载,你哭着从我肚子里出来,现在哭着从我身边离开,但你出生的时候我是高兴的,现在也笑着送你离家,只盼着你往后少哭多笑,别哭了,家还是你的家,你永远是我闺女,回来不是客人,走吧,娘送你到这儿,阿澜,照顾好我女儿。”
“放心吧娘,葵交给我我一定好好对她。”齐甘澜保证。
“可一定好好对她,我女儿要是受委屈了我可是要接她回来的,青榆,背你姐上花轿。”
敲锣鼓声渐渐听不见了,许妍坐在椅子上,叹道:“怪不得世人喜欢生儿子,嫁女儿简直是剥我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