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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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人甩在屋檐下, 屠大牛从腰上扯下一把钥匙,把隔壁的房门开,捋着往下流水的头发, 冲屋里的垮着脸的儿子骂了一句, “臭子, 老子就知道你老实不了,早就防着你。”

    屠槐也冷哼一声, 扭着头从他身边撞过,出门就看到堂屋门口的檐下趴着一个黑衣男人,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激的他干呕一声, 走在他旁边的屠大牛见状往左跨了一步,挡住他的视线:“去灶屋里跟你阿爷烧水去,我们几个头发衣裳都湿了,待会儿要洗澡。”他想了想,补充:“再熬几碗姜汤。”

    槐探头望了望,又看了看他爹, 要不是这人还在哼哼, 他还以为他爹杀人了,想着在灶屋里也听得到话声, 他应了一声,快步从地上趴的人腿上跨了过去,进了灶屋。

    屠老汉正在烧火,瞟了眼进门的孙子, 想到他出来时这子在屋里恨不得把门拆了的那个劲儿, 暗骂了一声犟种, 捏着嗓子问:“呦, 你也进来了?没给人踹几脚补几刀?”

    屠槐沉默,从地上的筐子里翻出一大块儿生姜,用指甲抠上面破损发乌发黑的表皮,提着泥炉走到他阿爷身边示意给燃着。

    “现在这个家里,我老你,碰到这种事再急也只能在屋里等着,你想想你刚刚那个样子,咋了,想翻天呐?恨不得把门给踹个洞钻出来,我看你现在出来了也是往灶屋里钻,还以为你多牛呢,嘁。”屠老汉夹锅洞里火烧得正旺的木柴丢泥炉里,嘴上不忘嘲讽孙子。

    “那也不能把我锁在屋里。”槐颇不服气地反驳。

    “哦,你爹不锁着你,你出来了也要跑出去撵偷?没你爹壮,没你娘有脑子,更没狗跑得快,你出去是当狗的包子,被贼叼走?”

    儿子媳妇的计划他都知道,但他帮不上忙,只能坐屋里听着动静,就连许家羊大牛都没想过让他帮着捉贼,就怕出了事没法向许家人交代,大牛不让他回去是怕走露了风声。

    槐被他爷贬的无话可,只能把姜放在案板上使劲拍着撒气,同时耳朵还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吧,谁让你们来的?”屠大牛把人拎靠在墙上,就着被风吹歪的烛光仔细瞅这人的长相。

    “没人,是我们自己想的。”他捂着还在流血的膀子,拖着不敢动的左腿,央求道:“给我弄一下吧,我全身发冷,抓把草灰给我捂着止血就行。”

    “先交代,交代清楚了我再给你弄,敢胡八道老子天不亮就能把你拉到山里活埋了,你们也是赶的巧,这雨下到天亮什么都能给冲没了,你那群兄弟就是去报官,衙役来了老子咬死不承认,鬼拿我都没办法,何况是做了亏心事的人不敢报官。”屠大牛虎声虎气地威胁,满意的看他慌了神,又举起砍刀抬起他的下巴,硬盯着他。

    赵虎下瞄了眼还有血腥味的砍刀,不敢动作,刀锋抵着他喉头导致他都不敢深呼吸,不敢咽唾沫,他觉得没啥好隐瞒的,僵着头利索交代:“我叫赵虎,是镇北边的,跑的五个人有跟我们那边的,还有两个是陈家村的,我们是在赌场认识的,钱输光了就想捞点快财,正好知道你们一家都去县里了,我们就想来偷几头猪缓一缓。”

    “前几天来下药的也是你们?有没有去过山上?”

    “是我们,下药后过了两天,我们想着狗该死完了,夜里来还没走进就听到狗叫,就连山上狗也在叫,陈家村的陈大柱你们山上养的狗多,就是再把家里的狗给药死了还能从山上拉几只下来,他就想先把山上的狗都先给毒死,到时候从山上想偷多少猪就偷多少,偷不走的就给赶到山里,等再缺钱花了就来山上找猪。”到这儿,他谨慎地量屠大牛一眼,再次央求:“都是陈大柱跟陈家宝的主意,我跟其他三个人压根就没来过镇东边,你们村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不管是下药还是去山上都是他俩领着的,下药的鸡肉也是陈家宝从家里逮的鸡,我知道的我都了,能不能先给我止血,我手跟腿都没感觉了。”

    屠大牛看了眼他青白的脸,进灶屋抓了两把还有余热的草灰捂在他大腿和膀子上的刀口上,他下刀的时候怕砍错地方,力道拿捏着在,没伤及骨头但也能见骨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不在家都去县里了的?”屠大牛继续问。

    “是陈大柱跟陈家宝的,我忘了哪一天来着,他俩你们全家赶牛车去县里了,还你家有几十头猪,十来头羊,还有五头牛,我们跟人听你们确实不在家,就听了他俩的话。”

    屠大牛冷哼一声,“你倒是会话,把事都推到陈家村的两个人身上。”

    他踩着这人的脚腕碾了一脚,听他扯着嗓子痛喊,踢踢弯起的腿,“这腿不挺灵活的?做什么半死不活的样子?”

    赵虎这下老实了,腿上的刀口挣开,原本不流血的地方又开始渗血,浸湿了草木灰,这下好了,他不用捂着伤口担心风把草灰给吹走了。

    “真的是他俩的主意,在镇上混的都知道屠爷您的大名,更何况还有个秀才儿子,衙门里您也有关系,我们就是吃了老虎胆也不敢来您头上撒野,都是陈大柱那王八羔子你们不在家,屋里就一个毛头子守着,还是在村尾,我跟其他兄弟也是在赌桌上欠了债,才不长眼地跑到您地头上。”赵虎腆着脸恭维,长的尖嘴猴腮的,做这样子看着堵心。

    屠大牛拧眉继续问:“你刚刚跟人确认我们去县里了,是跟谁听的?”

    “你们村头那一家,我去问的,那个男人你们不在家,都去县里了。”

    村头,男人,屠大牛想着这该是孙鹤,“那人长什么样?你是怎么问的?”

    “中等个,挺瘦,长的不错,头上包着头巾。我我是捎信的,问他你家怎么走,他就了。”

    屠大牛一直盯着他,再三确认他没假话,孙鹤掺合进来只能是巧合,只有这人嘴里的陈家村的两个人像是专门盯着他的。他想喊灶门口倚着的槐,随即想到他那丑字,侧头让许妍拿笔记下这几个人的名字和住址。

    随后给这个赵虎灌一碗姜汤给绑在草棚里,怕狗咬他又把狗给栓着,眼看着雨停了天也快亮了,屠大牛三人随便用热水泡了一会儿,喝碗微烫的姜汤,头发擦的半干躺在床上睡了一两个时辰。

    早上他起来摊了两张鸡蛋饼填了肚子,去槐屋里把他喊起来,“别睡了,走,你昨晚不是气大劲也大?跟我去衙门里长长见识,别只会躲在屋里发脾气摆臭脸。”

    昨晚雨下得大,路面泥泞,牛车走在泥巴路上有些滑,等屠大牛带着儿子跟半死不活的贼到镇上的时候,街上卖吃食的铺子关门了,摊子也收了,今天不是赶集日,人也少。

    他问槐:“饿不饿?你下去看卖糕点的铺子还有没有开门,买几块填填肚子。”

    “我不饿,先去衙门吧。”

    “也行。”

    是带槐来长见识,但顾清在衙门,赵虎也老实交代,屠大牛从进衙门到出门还没一柱香,他前脚出门,后脚就有衙役挂着长刀去捉人。

    顾清送屠大牛出来,拍着他肩膀问:“你也是回来的巧,晚回来一天家里的猪牛羊就要被偷了,早回来半天也捉不到贼。”

    “家里有人守着,还有五条狗,哪儿那么容易得手。”屠大牛左右看看,声嘱咐:“审人这方面你厉害,等捉住人了帮我好好问问他们背后有没有人撺掇,我就怕被熟人给惦记了我还是懵的。”

    “行,这是交给我你放心,倒是你,有个能读会写的媳妇,还有个少年秀才儿子,你也文绉绉起来了。这次怎么突然去县里了?不是你家秀才儿子出事了吧?”顾清探听道。

    屠大牛觉得他的话有些闯耳朵,看了他一眼也没表现出不高兴,回答:“鱼好好的,是葵,她有孕了想吃我做的酸菜炖大肠,正好也长时间没见她姐弟两个了,就去多住了几天。”

    “你们也是,丫头嫁人了就是泼出门的水,想吃酸菜炖大肠让她婆家给她弄去,你也是娇惯她。”

    “滚蛋,你闺女嫁人了我也没见你把她当泼出去的水,这还在提携女婿呢。”屠大牛往里点点,都是知根知底的,谁不知道谁啊。

    “槐,走了,该回去了。”他没再搭理顾清,喊一旁站着的儿子准备回家。

    顾清早就注意到这子一直探头量衙门里的衙役,这时开口问:“子,想当衙役?想来就来,我带着你,我看你们家招惹了这些烂人就是有钱又没权,烂鱼臭虾都敢踩一脚。”

    他最后一句话是朝着屠大牛的。

    “瞎,我逮到的那个赵虎就镇上混的都知道屠爷我的大名,还知道我有个秀才儿子,我今天拉着这臭鱼烂虾从村里溜到镇上,我的名声更响亮了,我看谁还敢来找死。”

    “你就没老的一天……”顾清一句话还没完,就见面前的牛车跑了,不由气闷,酸道:“真他娘的傻人有傻福,这个犟驴竟然生出个秀才儿子,他娘的竟然还只有十五岁。”

    想到家里那个软手软脚,怕累怕脏的儿子他就心烦,但凡儿子争气,他脑袋进屎了会提携女婿。

    回去的路上,槐往嘴里塞着蜜饯,甜的腻人他都没在意,想着顾叔的“你就没老的一天”,谈及声名,他爹提了自己提了大哥却没想过自己,可能是碍于自己年纪,但他以后又不是不会长大。

    他吐掉嘴里的不知道什么果子的核,对背对着他赶车的人:“爹,我想去当衙役。”

    “你还真把顾清的话当真了?别听他瞎,衙役要真那么好他会不让他儿子去?你别看那衙门,里面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从衙门出来的手上就没干净的。”屠大牛想消他的心思,越是的地方走关系的越多,当衙役的都收过脏钱,衙役走在外面,当面人们对他们恭敬,背地里谁不骂他们是狗腿子。

    “不是,我早就想过了,我哥考童生的时候我看到县里的衙役我就想做衙役了,走出去威风,我也不想天天待在家里洗碗做饭喂猪,赖着木匠偷学雕什么钗子,大毛二毛当了好几年的衙役了,也挺好的。”他默了默,“我哥我姐都有本事,我也想出去看看。”

    屠大牛不话了,他是男人,最懂男人的性子,都好面子,喜欢刺激冒险,但他也不敢贸然答应,推托道:“回去跟你娘商量商量再。”

    ▍作者有话:

    来啦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