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浔阳
“哎,我是没几天好活了。道长我看你还年轻,长得又英俊,声名赫赫,前途无量。我死之后你就再娶一个续弦,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宁长渊半死不活地趴在马背上叫丧。
平安镇后,宁长渊身中相思蛊。这相思蛊本是修罗鬼君许世安所炼。中蛊者七日间每日感到肠胃被蛊虫啃食,直到七日后肝肠寸断。万蚁在□□上焚烧,筋脉逆行,血管堵塞直至喷发。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最后只叫人理智尽毁跪地求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这相思蛊的解药只有许世安才有。
为了不延误时间,天鹭山师兄弟兵分两路。子逍与子息前去追踪许世安的下落,傅云遥带着宁长渊一路南下。
宁长渊尚不知晓傅云遥究竟要带他去何处,但是他心里隐隐知道应当与掌上灯有关。仙道还流传着一种法,除了许世安手中的解药,掌上灯亦可解毒。
只是当年宁长渊将掌上灯送给琴川李家,李家后来被许世安所屠。掌上灯自此下落无踪。宁长渊心中想着:掌上灯已经失踪几百年,哪能轻易找到。可他倏然想到唐旭提起过傅云遥在找掌上灯,莫不是他已经探到了什么消息?
宁长渊叫唤了一路,傅云遥在前头牵着马一声不吭,双唇紧紧压成一条直线。
要死的是自己,怎么这傅云遥还不开心上了?想起那日傅云遥那非比寻常的眼神,宁长渊不由自主地想到:这清离究竟是什么人物?难不成,还真是傅云遥的相好?!这个念头一起来,他又觉得荒谬,又觉得惊悚。看向傅云遥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陌生的量。这和尚一样清心寡欲的人物居然也会喜欢人吗?
宁长渊半死不活的伏在马背上,偶一抬头,正看见傅云遥被梳的一丝不苟的后脑勺。他就纳闷了分明都是用玉冠束发,这人怎么每次都能和把头发梳的如此整洁,一丝乱发也瞧不见。
他恶作剧心起,非要用手去揪几缕碎发下来不可。傅云遥生平端庄严肃过了头,头发都和人一个样,实在没劲。他刚好探探这人对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宁长渊方一探出手,从天而降下一阵冲力,将他生生从马背上掀翻下去。风驰电掣间,傅云遥长臂一揽,将跌下来的人稳稳当当抱在了怀里。
一道清光落在地面上,宁长渊抬头一看,来的正是荒山上把他当靶子抓鬼新郎的叫做清风的道士:“云上君有礼。”
回想起上次那事儿,宁长渊就恨得牙痒痒。
清风看了两人的姿势一眼,并无多言,就地与傅云遥聊起来:“云上君这是要去何处?”
宁长渊从傅云遥怀中挣出,后者侧目看他一眼,回答道:“浔阳。”
清风道:“过些日子我也要去浔阳,不过此前我还有事要办。云上君,有缘再会。”
“再会。”还真就个招呼,完招呼就跑。
傅云遥看着宁长渊自顾自爬上马背,待他坐好了,手中攥着缰绳继续向前走。走了一会儿,他开口问道:“你不喜欢清风道长?”
宁长渊心想着,差点没把他弄的粉身碎骨送去见阎罗王的他能喜欢吗。只是,这傅云遥一路上都没看他几眼,又是怎么知道的?
傅云遥道:“荒山一事清风道长后来与我起过,要替我向你道声歉。”
哟?太阳西边出来了?宁长渊回想起那个清风的那张一根长舌往上头一挂活脱脱就是一张死人脸,他可不信那种人会这样的话,八成就是傅云遥唬他的。
宁长渊没傅云遥那么大的胸怀,他惯来就是肚鸡肠之辈:“整天板着那么张死人脸,八成还是个没人爱的老光棍。”
马匹突然停了一下,宁长渊随即反应过来,他这话听上去也像是骂傅云遥的。
傅云遥继续道:“清风道长师出苦海无涯,乃是伏殷的关门弟子,平素不善言语,心肠不坏。”
伏殷?这名字听上去略为耳熟,他猛地想起,从前在云梦泽时与这个伏殷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觉得伏殷还算凑合,只是未曾想到这收徒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竟收清风这样的人做徒弟。
宁长渊不满道:“一个修道的,身上带那么重的香味。”
他又吸了吸鼻头,闻着从傅云遥身上飞来的淡淡琼花香,还是这个味道好闻。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走了一路,宁长渊再醒来时天色都暗下来了,傅云遥牵着马立在客栈门口,宁长渊半梦半醒想着:明明都到了,这傅云遥怎么不喊他?
宁长渊刚想下马,发现时间久了,腿有些抽筋,动都动不了。他要傅云遥扶他下去,伸开手却像是一个求抱的动作。
傅云遥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竟真伸出手去,将人从马上抱了下来。
店二认得傅云遥,直接将他们往楼上领。待立在房中时,在宁长渊后知后觉,难不成今晚他要与傅云遥挤一间房?
窗外的风吹灭了桌上一盏油灯。黑暗中,傅云遥主动上了床。
宁长渊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莫不是傅云遥终于按捺不住,要对自己下手了?!
傅云遥盘腿端坐在床上,等了半天没等来人,清冷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过来。”
宁长渊犹豫了片刻,自己这也不过逃也逃不走,那就......
他外裳一脱跳上床,头枕在傅云遥膝上。
“道长,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他没个正经,抬眼看去,正见傅云遥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而后,一只胳膊将他拎起将他背转过后。双掌抵在后背,一股真气自傅云遥掌间过渡传送到宁长渊身上,将他体内被相思蛊挑起的不适感通通化了开。
一个时辰之后,宁长渊浑身舒畅。傅云遥下了床,在房梁两端结了绳,身子轻巧一跃躺在了绳上。
前几日傅云遥给他丹药压制相思蛊毒,才免得抓肝挠肺烈火烧心的痛楚。而随着相思蛊越来越深,只吃丹药是不够了。
一个念头在宁长渊脑间闪过:联系起天鹭山如今落魄不堪的模样,只开一间房的原因莫不是因为——穷?
第二日起了个早,床榻还算软和,睡的人神清气爽。
宁长渊起来时,傅云遥已经整装待发,墨玉冠高束,瑞鸟隐纹流金溢彩,整个人沐浴在光之中,似有淡淡光华。
见宁长渊醒来,傅云遥侧过脸来,许是逆光产生的错觉。宁长渊竟觉得清隽面容含着淡淡温柔,平素波澜不惊的浅瞳中好似有一颗石子投入,泛起微微涟漪。
无论看多少遍,宁长渊都不得不在称赞,傅云遥长得太好看了!
当年,傅云遥与玄思就总因容貌被人称赞世无双,玄思的英俊更为雅正、端庄,而傅云遥......他也找不出过多的词汇形容,非要的话就是好看!是多少人看一眼便会怦然心动的好看!
宁长渊想的远了,傅云遥见他坐在床上发着呆,淡淡开口提醒道:“已是第四日,该出发了。”
一听这时间,宁长渊猛地跳下床,差点把大事儿忘了!自己没几天好活的了。当真是美色误人!身中相思蛊毒者不能催动内力,也不能受太多刺激与波折。所以这一路他们并未能御剑前行,只能骑着马一路晃下来。
浔阳城内外来人络绎不绝,要起来这回重生,宁长渊不是被人追着跑就是被尸鬼追着跑。反正是争分夺秒,生死时速。还没能好好逛一逛这凡间的街市,这会儿难得到这么个有烟火气的地方,他一下就来了兴致。
宁长渊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动静潇洒利落。长风吹动宽袍衣带,掠起一阵盈香。一张玉白面孔上细眉红唇,眉眼之间生气动人。引得无数娇软女眷侧目。突感身侧一道冷冽视线,却是傅云遥盯了他一眼。
宁长渊心想:瞧这傅云遥心眼的,总见不得旁人比他出风头。
浔阳商业繁华,坊市界限并不分明。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天鹭山云上君子亲手所画符篆,一张保家门,两张镇祖宅,三张无烦忧!”
宁长渊闻言停在那个叫卖符篆的摊贩前,见摊上摆着各色不知所云乱七八糟一看就是瞎画的符篆。就这手艺连他都不如。
卖符篆的贩见宁长渊手里捏着一张鬼画符一脸兴致盎然兴致,以为又来个不懂行的,凑近他耳旁:“客官,这符篆可是天鹭山上的云上君亲手画的,可以驱邪请神保平安,灵的很呢。”
宁长渊回头看傅云遥一眼,忍住不笑,一本正经道:“不对啊,驱邪符是驱邪符,哪里来的保平安一?”
贩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心思着转,吃不准宁长渊到底是行家还是门外汉。见他那副玉面白净的模样,只当他这话是歪正着:“看来这位客官对这仙门之事不甚了解,寻常道士画出来的符篆的确功效单一,可是这天鹭山的云上君是何等的人物?若是他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宁长渊余光瞥着傅云遥,笑意盈盈道:“你的意思这云上君是仙道第一人了?”
那人一听他问这问题,心下了然这人连大名鼎鼎的云上君子的名号都没听过,十有□□就是个不懂行的:“那可不是,如今除了云梦泽世君子,谁还能比得上云上君的一根脚趾头不成?”
宁长渊一脸戏谑地瞥傅云遥一眼:“听你这样起来,这云上君如此人物。他亲手画的符,怎能不买一个呢?”
那人见宁长渊生的一张好面孔,不仅买一赠一。还十分热络地与人攀谈起来:“公子可是来这浔阳游玩的?”
“是又如何?”
果然初来乍到,那人心看四下一眼,对宁长渊摆摆手,要他离的近一些。宁长渊方将耳朵凑过去,突然出现一只手横在二人中间。抬眼看去,却是傅云遥不知何时到了身前。
贩一脸惊恐道:“公子,他那样瞪我做什么。怎么好像我占了他老婆便宜似的。”
宁长渊顺水推舟道:“你的不错,我们成亲了。”
贩面色惊悚一瞬,左看看右看看,喃喃几声“难怪”。悻悻缩回脑袋。
宁长渊还嫌对方不够乱似的,又添了一句:“十一日前刚结的。”
贩故作冷静收摊的身形似乎没大站稳。
宁长渊坏笑着去看傅云遥的脸色,见他神色仍是一派淡定,只是比平时更红一些耳根暴露了他心底的波澜。
宁长渊向神色错综的贩问道:“你刚刚与我什么来着?”
对方道:“二位公子初来乍到,可能还不清楚,这浔阳城里最近在闹鬼。”
闹鬼算是什么稀奇事?哪个繁华的城市底下没埋着几具怨气横生的白骨?
心中的惊骇仍是没有抵过美色的诱惑,贩一股脑将话了出来:“前段时间开始浔阳城里一到晚上就能听见脚步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街上一直跑,一响就是大半宿。出门查看却看不到人影,吓坏了不少人。惹得更的都不敢上街了。为此官府找了不少仙门道士前来,可是都没用。昨天刚走的那道长,这八成是什么生猛厉鬼,怨气不消在此作祟。”
“可曾伤人?”
贩想了一会儿道:“被吓到的人倒是不少,伤人还没听过。”
一般来因心愿未了不肯前去投胎滞留在凡间的是为游魂,在凡间作恶伤人为恶鬼,犯下三桩以上人命为厉鬼。
“既为厉鬼,又为何不伤人?”
那贩被堵得无话可,只道:“公子,你要不要再买几张避邪符以防万一。你看看这款,也是云上君画的,卖的特别好。你要是买,我给你买一送三!都是云上君的作品。”
傅云遥看着摊贩上那鬼画符的不堪入目的符篆一眼,眉目锁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简直不忍猝看。宁长渊看他这副模样,笑出了声。低声凑在他耳边道:“云上君什么时候兼职起这符篆生意来了?又是辟邪、又是平安、连姻缘符也有。业务有够繁忙啊。”
傅云遥看他一眼。
贩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赶紧收了摊,临走前还好心提醒几句:“天色不早了,我奉劝你们赶紧找间客栈,晚上就别出来了,客栈最好找城东的,可千万千万别去城西。”
眼见着人就要走,贩又仔细量了宁长渊几眼,开口将人喊住:“公子,不知道有没有人过你特像一个人。”
“何人?”
贩道:“九霄城祭司清离仙君,虽清离仙君鲜少露面,可我家先祖有幸见过仙君一面,还画了一副他的画像。他的额间也有这么一颗朱砂痣。”贩抚掌惊叹道,“可真是太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清离仙君又活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 每日扣糖,关于“傅云遥牵着马立在客栈门口,宁长渊半梦半醒想着:明明都到了,这傅云遥怎么不喊他?”
因为你在睡觉啊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