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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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半个时辰,灯火如荼的浔阳浸入无边的夜色中。一入夜,原本热闹非凡的浔阳城像是被谁摁住了暂停键。街面悄然无声,更的都在家里不肯出来,整座浔阳城赫然呈现出一幅毫无人迹的死城光景。

    原本寂寂无声的街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两只人影被街面上的灯笼投下的光影拉的老长。

    以傅云遥的性子自然不会对闹鬼之事置之不理,他们一路来到城西。只是偌大的浔阳城一个城西的范围便分外辽阔。单凭卖假符篆的那里听到一点微薄消息便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宁长渊问道:“你可知哪里闹鬼?”

    傅云遥道:“浔阳城西瞿家。”

    嚯,原来这傅云遥瞒着他做过功课了。

    傅云遥又道:“最初传来闹鬼传闻的时间是在阴虚之日。”

    宁长渊心想:阴虚日乃是七百年一次阴气最盛的日子,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跑出来,这倒也不奇怪。只是这瞿家,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傅云遥继续道:“修罗鬼君屠戮琴川谷前,琴川谷谷主李宣阳将其独女嫁给瞿阳。”他中途突然停顿片刻,看了宁长渊一眼,“有传当年那人送给李家的掌上灯,在琴川谷谷主嫁女当日做了嫁妆一并送到了瞿家。而后修罗鬼君屠戮琴川谷,瞿家再无人庇护,只得连夜带着掌上灯举家搬迁,掌上灯自此下落不明。”

    听傅云遥这样一,宁长渊恍然想起当年在李莺莺儿时时,他还抱过她。那姑娘长的可爱,嘴皮子和他爹一样能。李莺莺出嫁当日,琴川谷曾送请柬到思无邪。只是在发生那些事后,他再也没去过琴川谷。

    等等,宁长渊后知后觉,这傅云遥到底是有多不待见他。连宁长渊三字都不肯出口,居然用“那人”替代。他心里不爽,只觉百年过去,这傅云遥怎么还这么肚鸡肠。不,是心眼更窄了。

    瞿家在浔阳隐姓埋名百年,却不知何故在二十多年前,举家搬迁离开了浔阳,瞿府便做荒废。后来也有几届人搬进来过,却频频噩梦,身体日益虚弱不堪。特意请了仙门中人来看过,是这里风水败坏,阴气冲天,不宜住人。那些人家又一次次搬了出去,久而久之,这里便被完全废弃。

    站在门口望进去,阴黢黢一片阴影,夜间凉风灌进来,竟生出几分阴风拂面的惊悚感。

    墙头荒草杂生,枯枝从墙内探出来。宁长渊抬眼一看,果不其然煞气冲天。

    宁长渊与傅云遥二人绕到瞿府后门。

    瞿府后门在一条窄巷里,后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只余下斑斑点点可窥见原本的色彩。

    宁长渊伸手推了一下,门看着旧,却还很结实,像是被人修缮过,不太似久无人居的模样。

    掌上灯可通阴阳,这里煞气最重,八成就是这儿了。

    可是没过多久,夜色愈深,伴随着一阵若有似无的仓促脚步声响起,整片城西乃至于整个浔阳城上方都充斥着煞气。

    煞气之重犹如万鬼过境,而这浔阳城上空干干净净,便只有掌上灯能有此等威力。

    子时三刻乃是一天阴气最重的时刻,夜色微凉,街面上起了薄雾,两丈开外的观景便氤氲在雾气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这副身体不抗寒,宁长渊缩在一处,冻得直哆嗦。

    脚步声自遥远的的街道上响起,声音很急,像是上赶着去做什么事情。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明明近在眼前,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直到脚步声擦着他耳边过去。

    追!

    眼前一道影子比他更快,白色外衣瞬间覆在宁长渊的肩头,为他挡去夜间的凉意。暗纹瑞鸟图时隐时现,琼花香气带着淡淡余温。

    傅云遥动作极快,宁长渊追了一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别是那看不见人的脚步声,他连傅云遥都跟丢了。

    宁长渊在街上跑了许久,双手撑着膝盖,不行了,一步也跑不动了。方才有块青石板缺了一块,害他扭到了脚。宁长渊的脚腕又痛又肿,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只希望傅云遥能抓到那神秘的脚步声了。

    可是,待他一抬头,薄雾中一个身影逐渐清晰,只穿着两层里衣的傅云遥自隔着蒙蒙雾气缓缓向他走来。他的面容笼罩在一团迷雾之间,更衬得绝美的面容清冷不可方物,看向宁长渊时眸色沉沉,几乎与无边暗夜融成一色。

    宁长渊抹了一把额头上直流的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问道:“没追到?”

    傅云遥不答,走到他跟前,视线落在他正在揉搓的脚腕上,唇角微微压了压。他转过身去,在宁长渊身前蹲下来。

    宁长渊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就那样愣愣看着他。

    傅云遥清如环玉相叩的声音传来:“上来。”

    直至被傅云遥背着在身上,他还想着:傅云遥到底是什么时候疯的。

    二人回客栈时撞见睡在大堂里的店二,宁长渊问他要了消肿的伤药。傅云遥将他背回房中,不一会儿店二送来了药。傅云遥在门口立了一会儿,看他擦了药,方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

    云渊客栈刚开起来那会儿,刚盘下店面的贾老板并不知这里曾经死过人闹过鬼,只是看它便宜就买了下来。

    后来客栈里总有鬼魂作祟,请了多家仙门道士都制不住这厉鬼。恰好天鹭山弟子途经此地,顺便出手收复了厉鬼,客栈这才太平了。

    当时客栈的名字叫来财客栈,对此子逍只评价了一个字:俗!

    贾老板对他们感激涕零,于是便请他们重新取个名字。

    子逍嫌麻烦,子息那脑袋还不够自己想事情的,还是傅云遥道出两个字:“云渊。”

    贾老板一听连忙拍掌称妙:“云渊云渊,高可聚八方来客,下可以揽四海财……四海朋友,妙啊妙啊!”

    于是这来财客栈正式改名为云渊客栈,但凡天鹭山弟子前来住宿,一律免费。

    宁长渊起了个大早,听这贾老板与他起这云渊客栈四字的来意:“要这云上君与我们凡人的水平就是不一般,想个名字都这么有深意。”

    宁长渊寻思着,这云渊是他傅云遥想出来的吗?拿先人想出来的名字直接套用,傅云遥竟也做这般厚颜无耻之事。

    宁长渊问道:“九霄城清离你听过没?”

    贾老板道:“公子可真是问对人了,现在寻常百姓多数已经不知道清离仙君了。可我祖上也出过修士,对灭城之事知晓一二。”起灭城,他的脸色显得有些微妙。

    当年洪荒恶兽降世,屠杀珈蓝祸害五境,自称为神占领了九天珈蓝。天山五子下山救世,揭竿而起,代领伐神大军历经七年,一路杀到九重天推翻了伪神。而后天山五子中的二师兄太昊入主珈蓝,称武帝。

    武帝将东西南北中五境划为人间四城,分别为皓修、九霄、秋霜、碧落。在武帝的英明领导、四城城主的励精图治下,因战乱早已满目疮痍的五境渐渐恢复了繁荣生机。

    像武帝这样一个英明果断、注定流芳百世名垂千古的人物,到了后期却日渐暴戾,与其余四名师兄弟心生罅隙。事情的□□是因皓修城城主隆华,亦是天山五子中的大师兄,其未婚妻殷梨遭到珈蓝一名神君调戏。隆华本就性情冲动,一怒之下杀了那名神君。此事一出,仙道哗然。武帝连发四道诏令要隆华上珈蓝听从审判,众人皆知武帝与隆华最为不合。隆华一举撕碎诏书,彻底与珈蓝决裂。

    灭城之战,正式响。

    暴怒的武帝引天火下凡屠城,皓修、秋霜、碧落纷纷沦陷。三城城主直到最后一刻仍在护城,死于天火之下。

    四城除去城主外,还设有七名祭司沟通天命。其中大祭司一职由武帝亲自任命,其余六名祭司也都是珈蓝中人。而清离,正是当时的九霄城大祭司。

    在灭城之战响之前,其余三城的七名祭司都抛弃城主与百姓回到珈蓝。只有清离在内的九霄城七位祭司选择留守城内,与九霄城城主东航并肩作战。

    战火烧到九霄城时,面对珈蓝逼战,清离义无反顾走出城门,面对诸天神佛毫无惧色。不惜以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启动禁术,守护住了九霄城不被天火所焚。

    现如今当世百姓,多为九霄城后人。

    贾老板提及此事不免唏嘘道:“清离仙君舍身为义,为天下苍生而战,只叹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现在宁长渊总算知道为何这副身躯如何弄得个灵盘尽碎、千疮百孔了。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既然清离都灰飞烟灭了,他的身躯又是怎么保留下来的?还有二十多年前将他带去陈村的道士又是什么来路?为何清离的身体会与他的神格契合?

    不知道为何,最近宁长渊心中有种感觉。陈村离无修不到十里地,清离摆放在祠堂里的尸体好像就是为他量身准备的。可是当世仙道多为流传他死于玄思定光剑下。那又会是谁知道他其实是被封印在无修呢?

    得知清离身份之后的宁长渊心中的疑惑越堆越多:“你可知道这傅云遥与清离是何关系?”

    贾老板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这得去问云上君啊。”

    ......也对。

    没过一会儿,傅云遥从楼上走下。今日他依旧一袭白衣胜雪,长眸幽暗,面容冷酷,端着华丽玉冠,正向宁长渊瞥来。

    从前宁长渊便知道他长得好看,少年青涩时粉雕玉琢,叫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去招惹一番,破他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才肯罢休。可是此时此刻,他仰头看向傅云遥,四目相对,竟发现,他的眼睛生的如此动人。

    傅云遥走过来了。贾老板开口喊他:“哎云上君,这位公子要问你......”

    宁长渊赶忙将人嘴巴捂住,冲傅云遥尴尬笑了几声:“没什么没什么。”却见傅云遥的目光陡然间冷了几分,定定地看着他捂着贾老板嘴的手上。

    吓得宁长渊赶忙收了手,话锋一转问道:“城西瞿家你知道多少?”

    贾老板原本被他捂得涨得通红的脸色唰一下惨白。

    彼时,店二出门泼水,差点没被门口坐着的瞎老头绊一跤,骂骂咧咧道:“你怎又坐这儿来了,一边儿去一边去,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贾老板出门查看,店二抱怨道:“掌柜的,这老头每天都坐在咱门口,实在晦气。”

    贾老板低声道:“后厨还剩些什么,给他拿过去。”

    店二道:“掌柜的,就是你太好了,他才天天赖在这儿不走了。”

    贾老板见宁长渊正看着他们,赔了个笑脸,伸手敲了店二一下:“还不快去。”

    这时候,门外走进一个人。穿一身褐色衣裳,身形消瘦,走路都能荡起风,双目无神,下眼睑一片乌黑,看上去活脱脱撞了鬼。

    那人在桌旁坐下,贾老板赶忙迎上去,给他倒了壶热茶:“李大夫啊,你怎么......”他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什么词形容。

    李大夫神游天外仰头就喝滚滚热茶,被烫的捂着嘴嗷嗷的叫。

    贾老板又赶紧招呼店二倒了杯凉水,李大夫饮下舒缓一会儿,重重叹一口气道:“哎。”

    贾老板面色惊悚:“又来了?”

    李大夫道:“我夫人女儿都吓病了,今儿一大早就回娘家去了。要不是这儿还有病人,我也得赶紧走。”

    看李大夫这样,不像个医生,倒像个一只脚踏进黄土吊着气的。

    李大夫痛心疾首道:“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连拍几下大腿一摊手掌,“要是连云上君也解决不了这事儿,我这条老命都要吓没咯!”

    宁长渊直觉这事儿兴许与瞿家有些关系,便坐过去问过一遍。

    诚如傅云遥所言,阴虚之日当晚,浔阳西城街道上凭空出现了一阵脚步声,吵得人睡不着觉,不少人爬起床查看,却只能听见脚步声看不着人影。

    这事一开始传起来时,大家半信半疑半当笑话听,后来听见的人多了,见着空脚步的多了。闹鬼的传闻便彻底传开了,久而久之,连更的也不敢上街,官府派了人夜间巡逻,那群带刀的捕头也被空脚步吓得屁滚尿流。浔阳城一下子人心惶惶。

    据李大夫道,那鬼不仅是在街上跑,还总去敲他们家门,三更半夜鬼敲门,哪家能不被吓出病来?

    看着李大夫下眼睑的厚重乌青,可想而知他许久未曾睡过好觉了。

    李大夫一看见傅云遥,就像是苦僧见了菩萨,绝症患者见了神医,苦着张脸道:“云上君你可一定得救救我啊,我们祖上三代行医,做的都是救人的活计。你,这鬼怎么偏偏就找上我啊!”

    宁长渊极不应景道:“三代行医就没医死过一两个倒霉鬼?”

    李大夫神色一怔,嘴角抽了抽。

    早上被店二赶走的瞎眼老头,正坐在门口啃着方才店二给他的白面馒头。听见客栈里他们的谈话,瞎眼老头摇着手道:“不是的,不是的。”

    店二道:“你个老瞎子知道些什么?”

    瞎眼老乞丐坐在门槛边,只左脚穿了一只草鞋,沾满泥垢皴裂的右脚裸露在外。旁边放着一根树枝做成的拐杖,穿的也是破破烂烂。头发花白,蓬头垢面,起话口齿不清,看起来精神有些问题。

    就连贾老板也道:“云上君你们别理他,他脑袋有些问题。”

    瞎眼老乞丐一嘴啃着馒头,一边神神叨叨道:“不是的不是的。”

    若是旁人见了,真会听贾老板的话离那乞丐远一些。可是宁长渊深知在凡世之中,三类人知道事情的事情最多,靠探消息谋生的,开茶馆的做生意的,四处都走的。宁长渊在他身前蹲下来,问道:“老头儿,你什么不是的?”

    瞎眼老乞丐没料到真会有人搭理他,愣了一瞬后痴痴傻傻的笑起来,贾老板劝道:“公子,我都了,他脑袋不好,的话当不得真。”

    就连一侧的李大夫也佐证:“确有此事。”

    傅云遥抬手截住了贾老板的劝阻,只静静看着地上的二人。

    过了饶久,馒头吃完了,老乞丐舔了舔手指,笑道:“脚步声不是最近才有的。”

    宁长渊追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老乞丐想了一会儿:“大概二十多年前吧。”

    店二讥讽道:“二十多年前,你可劲胡吧。公子,这老东西脑子不好使,整日胡言乱语。”

    老乞丐反驳道:“我才没有胡,就是二十多年前。”

    店二道:“二十多年前?你倒是个具体的数出来啊。随口瞎编谁不会?”

    老乞丐沉默片刻后,道:“二十七年前零九月。”

    店二没曾想他还真了个数出来,嘟哝道:“瞎谁不会。”

    宁长渊也有些奇怪,就算凭空出现的脚步声真是从前就出现过,为何老乞丐会记得这么清楚。

    他回头看了贾老板和李大夫一眼,贾老板是外来人,李大夫那时年少应当也不太记事儿。

    老乞丐想了想,叹出一口深重的气来:“二十七年前零九月,瞿家丫头最后一次给了我馒头。”

    瞿家?

    “我虽然眼瞎,但耳朵好使,这街上的谁的脚步都能听出来。二十七年前那个晚上我听见了,是瞿家丫头在跑,她每天都给我送吃的,她的脚步我一定不会认错。”

    瞿家是二十几前离开浔阳的,老乞丐所的最后一次见到瞿宁也的通,只是若是瞿宁跟着瞿家离开了浔阳,那这脚步声又是怎么回事?

    如今所得信息太少,宁长渊一时半会还找不出什么眉目。只是如此看来在阴虚之日开始闹鬼的脚步声、瞿家、掌上灯,这三条线索必定是绕不开了。

    ·

    如今所知甚少,时间还剩下两日,白日里宁长渊与傅云遥又去瞿府走了一遭。

    府中已被废弃,再加上此前还有几户人家曾搬进来过,四下翻找一遍,并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于掌上灯的线索。二人又去街上探消息。

    白日里的浔阳城市井繁华,车水马龙,宁长渊在街面上晃晃悠悠,一会儿停下来看街上卖艺的把戏,一会儿去看人家姑娘买胭脂水粉。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时日无多的现实。傅云遥沉着脸,静默跟在他身后。宁长渊停在一处摊贩前,与买银钗的姑娘搭讪:“这镂空雕花银簪古典端庄,与姑娘真是绝配。”

    正在试簪子的少女见他长得如此好看,娇羞一笑,红了脸颊:“我看公子面生,可是来浔阳探亲的?”

    宁长渊道:“为何姑娘一定我是来探亲的,浔阳江景天下闻名,我为何不能是来此游历的?”

    少女不敢直视宁长渊如画的眉眼,娇嗔道:“如今谁人不知浔阳城夜半闹鬼,哪敢还有人来。”

    宁长渊一笑,笑容晃花少女的眼,脸红到了耳后根。

    立在少女身侧的妇人斜了宁长渊一眼,冷冷道:“宁儿,走了。”

    少女放下手中的银簪,依依不舍地看了宁长渊一眼。宁长渊忙道:“哎哎哎,这位姑娘,我还没向你听,瞿家怎么走呢?”

    少女怔愣一瞬,那妇人又转过身来,上下扫了宁长渊一眼:“你找瞿家做什么?”

    宁长渊道:“来探亲啊。”

    妇人冷冷一笑:“探亲,瞿家哪里来的你这么个亲戚?”

    宁长渊道:“瞿宁,我和瞿宁是堂姐弟。”

    妇人道:“瞿老爷只一个兄弟,七岁时还夭折了。瞿夫人下面两个姐妹,一个嫁去了塞北,一个膝下无子无女,难不成你是塞北千里迢迢来此寻亲的?”

    宁长渊明知编不下去,却仍是厚着脸皮道:“我就是许久不见瞿宁了,来看看她。”

    妇人脸色一沉,恶狠狠道:“我不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要是找那个晦气的破灯我劝你还是算了,那灯就是害人命的!”妇人言罢,一手拉过自己的女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害人命的。”宁长渊思索着这句话,一转身差点撞到傅云遥身上。他抬起头,见傅云遥正在看他,但他一望过去,傅云遥就别过了眼。

    宁长渊莫名觉得,傅云遥好像有些生气了。他生气时步子走的极快,宁长渊跑着才能追上。

    宁长渊追上他:“你那人的害人命是什么意思?”

    傅云遥拉着唇角,手指在袖中紧攥。

    宁长渊并未发觉他的异样,自言自语道:“那名老妇人腰间挂着通心花香囊,必定与瞿家有所渊源。可能是瞿家离开浔阳时的丫鬟也不一定,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会出这样的话。”

    当年李莺莺嫁给瞿阳算是典型的下嫁,寂寂无名的瞿家能娶到琴川谷谷主之女算是光耀门楣。而这琴川谷的通心花便做了两家永世姻好的象征。今日瞿府内被废弃的厢房里就有许多这类绣着通心花式样的东西。那时候,宁长渊便是一眼看中那老妇人腰间所系的通心花香囊,方才认定此人或许与瞿家有关。可见她面色凶悍,这才先上前去与她身边的女儿搭讪。

    傅云遥突然瞥他一眼,那双桃花眼轻轻望过来,如桃林之间无数细红在他眼间坠落,直叫人心跳漏上一拍。冷清的声音响起:“你是因此才与她搭话的?”

    傅云遥这一句的没头没脑,还没给宁长渊细想的时间,他被寒霜冻住的眉眼舒展一些。傅云遥回答起宁长渊先前的提问来:“掌上灯诞于无间鬼狱,引万鬼,通阴阳,乃是至阴至邪之物。当年.......”到这里他又停顿一下,竟直接略过宁长渊的名字,“......闯鬼狱将它带来,可是却难渡它的煞气。传灯内封印着食人心魄的魔神,不论是神仙妖魔亦或是人,只要有求于掌上灯便能得到回应。只是世上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妖魔始终是妖魔。无论许下什么心愿,终有一日掌上灯会向持灯之人讨还。”

    宁长渊眉心一跳,他怎么不知道掌上灯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法?不过当年他涉险将其从无间鬼狱带回来后,用都没用上就被他丢到一边,直到后来送人。所以他也不大清楚那玩意儿到底都有些什么妙用,现在回头想想,那时候许多人都觊觎掌上灯,只是碍于宁长渊的淫威才不敢有所动作。后来他沦落至此,恐怕与掌上灯也有些关系。

    宁长渊又问:“终有一日,掌上灯会向持灯之人讨还。那么要是前人许愿,结果报应来得时候是我拿着灯,岂不报应就到我头上了?”

    傅云遥被他这剑走偏锋的提问问得愣了一下:“......”

    “这么蛮不讲理,不愧是邪魔歪道。”宁长渊转而又想到,当年琴川谷一夜覆灭,瞿家没了靠山,是如何在众多觊觎者手下逃出生天的。莫非,瞿家先祖曾向掌上灯许愿......

    傅云遥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有关瞿家的事情他先前早就有过调查。

    瞿家香火不旺,多是一脉单传,有生两个儿子的也大都夭折。历代瞿家家主都是情深之辈,终此一生只娶一房亲。

    而到了瞿老爷这一代振兴家族血脉,兴旺人丁成了夙愿。从前家族人丁单薄,可是妻子头胎都能生下儿子,而瞿夫人第一胎生的却是女儿。后来多年间,瞿夫人的肚子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逐渐,夫妻离心,瞿老爷在外面有了新欢。直到生下女儿的九年后,被冷落的瞿夫人的肚子又传来了喜讯,并成功生下了一个儿子。二人间的夫妻关系这才又和睦起来。

    掌上灯虽有前人许愿后人遭报应的习惯,但也不会报应到毫不相干的人身上。万事万物皆有牵连。当年瞿家先祖向掌上灯许愿才得以保住家族延续香火,掌上灯向瞿家讨债,首当其冲的便是瞿家独子的命。

    难道妇人口中的要人命的,就是那个刚出生不久的瞿家少爷?

    ·

    临近夜幕时分,浔阳一朝空巷,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各类不伦不类不明出路的灵符到处乱贴。

    今天从贾老板哪儿又听到个消息,原来被敲门的不止李大夫一家,还有其他几家,宁长渊注意到,这些人家都有一个共通点——不是祖上行医,就是现在住的地儿从前是开医馆的。

    半夜敲大夫的门,这鬼可真有几分意思,难不成还以为自己能再抢救抢救不成?

    夜色深沉,今晚的雾格外浓重,肉眼可见地面上飘荡的雾气,人置其中如临峦顶。

    子时三刻,脚步声自长街一端若隐若现,时而停顿一下,激烈的拍门声隐隐传来。

    宁长渊与傅云遥守在李大夫家门口,等着鬼来敲门。

    脚步声越发清晰,可以清楚听出步子不大,像是孩童的步子,跑的很快很急。声音终于在李大夫家门口停下,门口的门环撞在门上啪啪作响。可是却瞧不见半个鬼影。

    在那脚步声想离开时,傅云遥从袖中扯出几道符篆扔了出去,白色光晕凝聚成圈,一般的妖魔鬼怪必定逃不出。

    可那脚步声丝毫不受其扰,继续向前跑。而且脚步声更快更急了,若是先前是急着要办什么事,后半段路简直是在飞奔逃命了。

    脚步声丝毫不歇,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持续不断“哒哒哒哒——”的声音。

    宁长渊一个成年男子,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能追上,直到追到一条巷子尽头,脚步声突然消失。又一阵激烈的拍门声响起,宁长渊抬头一看,正是白日里来过的瞿府后门,还不待他心翼翼走近,拍门声戛然而止。一切沉归寂静。

    宁长渊回头看去,傅云遥正追上来,手里捏着一张阴符。眉心紧促,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仓皇。直至看到宁长渊平安无事的身影时方才舒展开来。

    作者有话要:  清离真白莲【非贬义】

    今日伏笔:只有去过无间的人够找到掌上灯,只有宁长渊活着从无间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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