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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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珈蓝。

    碧落桥。

    “哎,那不是云上君嘛。他不在天鹭山待着,怎么又来了?”

    “呵,傅云遥想进珈蓝的心谁会不知道,听因为这事儿他都和他师父闹掰了。来也是可怜,一代天骄,因为天鹭山和武帝的那些破事,这么多年连珈蓝都入不了。”

    “声一点,别叫人听见了。”

    “怕什么,他不过是区区落败山门的弟子,又不是什么珈蓝上神,有什么不得的。”

    “哎哎哎,思无邪那位厉害的来了,快走快走。”

    傅云遥与伏殷正走过碧落桥,那些仙官的话无一遗漏统统落入耳中。

    伏殷宽慰道:“云上君,切勿放在心上。”

    这些年,傅云遥并非第一次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议论,他敛去眸中神色,轻轻点了点头。

    身后传来嘹亮一声:“傅云遥!这么巧你也在啊!”

    方一回头,宁长渊已几步跑到他跟前,他身后还跟着一帮人,各个华衣贵服,人模狗样,像是要去参加什么晚宴。

    听闻最近月老殿举办了个什么活动,但并非人人都有资格前去。伏殷就没有收到请柬。

    宁长渊今天也穿的一身白,和身后那群大红大紫的仙君比对起来十分朴素了。可他天生长得英俊,剑眉飞扬,眸光熠熠,身形颀长,就算穿的寻常也比身后那群人吸睛不知道多少。

    他热络的去牵傅云遥的手,被对方不动声色地避过。宁长渊不禁心下思量,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人还记挂着自己那回酒后失态呢。

    他心念一动,道:“云上君,还有他旁边这位——”

    “在下伏殷。”

    “伏殷,对对对,伏殷。你们接下来没什么事儿吧,要不和我们一起去月老殿凑个热闹?”

    早就听闻这回月老殿的活动是为了给珈蓝里的单身仙君仙子们牵线,伏殷了这么多年光棍,心底蠢蠢欲动。只可惜,这回的活动门槛严苛,不仅才、貌、钱、权四样里总得有一样,还要受邀者举荐才能参加。伏殷出身普通,在珈蓝里也无甚人脉,导致投石无门。这会宁长渊这样提一句,他当真十分心动。

    伏殷瞥身侧友人的脸色一眼,心下不免叹口气:还是算了。

    不料傅云遥却开口道:“好。”

    伏殷顿时心花怒放,暗下与傅云遥道:“云上君今日牺牲,在下一定记在心里。”

    宴会设在兰忘天,这兰忘天开着红红绿绿的花,经过一番装饰,树上挂满了各色红绳,各路仙家都已到场。

    月老座下的用红绳扎了两个髻的童子在门口招呼道:“来咯来咯,各位神君仙君仙子看过来啊。今年是珈蓝第一届月老红会,首先呢,大家先去左手边一人领个面具,这面具待会在最后一项活动时用到。大家可千万别忘了领啊。”

    傅云遥跟在宁长渊身后去领面具,见他领了一个太阳额纹的。前者领完便走开了。

    “云上君,你在看什么?快些挑个好看的啊。”

    伏殷出声断傅云遥的神思,他扫一遍发现这些青铜面具看上去大同异,可是在设计上还是有些许不同。甚至可以,每一个都是不尽相同的。他挑了个个额间刻着月亮的戴上,与伏殷一同走向内场。

    另一侧,身着红衣的月老还在指挥着现场,突然被人一把拽了胡子扯到无人的一角,他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位祖宗:“长渊神君。有什么事儿吗?”

    宁长渊摸了摸手上的面具:“我老头你弄这么个面具有什么用,该看出是谁还能看出是谁。”

    月老道:“神君这就不明白了,人子啊与他人交往之时,其实都是戴着面具的。特别是面对心上人时,有些话根本就不出口。这面具的效用就是将大家羞怯的一面遮了去,叫人坦荡一些面对心意,把心里不敢出来的话都出来。”

    宁长渊想了想,好像也有几分道理,每次面对玄思的时候,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可是见对方一看着自己,他就什么都不出口了。宁长渊道:“都安排好了吗?”

    月老谄媚笑道:“长渊神君的吩咐哪敢不听啊,神君放心都安排好了。”

    宁长渊从他抱着的签筒里抽出一支签:“这玩意儿真有这么灵?你不会糊弄我的吧。”

    月老道:“我怎么敢糊弄神君您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姻缘签,两个命定之人抽签不论先后一定会抽出一对。”

    宁长渊挑挑眉:“老头,听你这意思这还做不了假,那我和玄思分不到一组怎么办?”

    月老道:“其实......这种东西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场子里的人都是被姻缘签记录在案的,只要这其中没有您或者玄思神君的天命,略施法术就可以抽出一对签。”

    宁长渊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他和玄思的天命,这话听上去好像玄思的天命之人不是他似的。

    月老见他脸色不对,忙道:“神君放心,法术我都是施好了肯定万无一失,宴会马上就开始了,我先去准备了。”他话音一落,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思无邪这位爷既得罪不起又极为难缠,月老思量今天来的总共也就这么些人,他就不信区区几百号人里还真有玄思和宁长渊的天命不成。

    宴会开始一群仙子先给大家跳了一段舞,莺莺燕燕,舞姿曼妙。惹得在场的单身狗仙君们红了眼。

    而后,是一段游花宴。

    兰忘天相当于珈蓝的御花园,里头栽着各色各样的鲜花。其中不少是稀有花种,人手提一盏灯花在百花之中穿梭。若是看到合心意的人,灯盏里的灯花就会点亮,若是对方的灯盏也被点亮,双方便可一同结伴游花。

    伏殷与傅云遥二人走了一路,其中有不少仙子走来,见到傅云遥时十盏灯花亮了九盏。唯一一盏没亮的:“拂月仙子好。”

    顾拂月身着一袭棠色长裙,面庞秀丽精致,与他轻轻点点头算是回应。与身边为傅云遥亮灯,却没有得到回应泄气的女伴找下一段姻缘去了。

    伏殷无比丧气,他这一路见一个仙子向他们走来灯就亮一次。可是对方都是冲着傅云遥来的,没有得到傅云遥的回应后,有的看也不看他,有的看了他灯花也倏然熄灭了。

    他气恼道:“云上君,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吧。”

    傅云遥淡淡点头:“好。”

    他与伏殷分道而行,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

    傅云遥走近了,果然见众人围观的人是宁长渊。他的身边立着墨玉冠端庄,身姿挺拔的紫衣青年。白衣青年不断在他身侧嬉笑讨好:“既然阿泽嫌兰忘天连朵像样的兰花都没有,你信不信,我很快就叫这株病怏子开出花来。”

    紫衣青年瞥他一眼。

    宁长渊见他看他,心里心一动,竟当众取出一滴精血来滴在那朵病怏怏的兰花上。只见一道淡淡光晕闪过,那朵毫无生气焉了吧唧的兰花突然展了叶片,亭亭玉立。在一众鲜花中鹤立鸡群。

    看见白衣青年的一刹,傅云遥灯盏里的灯花倏的点亮了。那人手中的灯花也一直都亮着,只是他的眼睛,始终落在紫衣人身上。并未见临水的这一端,有个人为他默默点燃了心火。

    灯花摇曳,掠起片片惊鸿。

    ·

    宴会进行到尾声,月老将众人喊聚在一处,是要抽签进行最后一场活动。

    其中已经有许多人找到了伴,两两结伴而行。就连伏殷也找了个眉清目秀的仙子,远远冲傅云遥招呼道:“云上君。”

    他走上前,惊奇傅云遥身侧仍是空无一人。他道:“今日在场这么多漂亮优秀的仙子,云上君未免太挑剔了。”

    傅云遥只轻轻笑了一声,并未答话。

    伏殷见他如此,突然想到:“难不成云上君已经心有所属?”可他与傅云遥相识多年,并未有过任何傅云遥有心上人的迹象.......伏殷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难道,是那位赠照月明珠之人?”

    他曾看过好几次,傅云遥或是捏着那枚明珠发呆,或是反复摩挲明珠,目光柔情,像是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

    伏殷继而又想到,今日他们见过的仙子里有谁是没亮过灯的.......是净无尘里那位脾气暴不好惹的拂月仙子。伏殷越想越有道理,向他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云上君,加油吧。”

    不明所以的傅云遥:???

    登时,随着一声锣响,最后一项活动开始了。

    大家纷纷戴上面具,排成一排从童子手中的签筒里抽签。抽到同样数字的便会被分到一组。

    宁长渊抽到了一个五,老实到五的地方既是欣喜又是期待地等着玄思抽到5过来。

    紫衣青年抽过签后,却并未向他走来,而是走到了二十六的位置。

    宁长渊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却还是耐着性子等着。月老分明再三与他保证过万事俱备,怎么会出岔子!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不定到最后没有五与二十六,到时候他就能找茬是这破姻缘签出错了,就能名正言顺与玄思一组做游戏。

    这最后一个活动还是他想出来的,为了能与玄思近距离接触,他特意安排了两人三足。凭借他们的默契,要赢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其实起赢,他倒更希望能输。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输的准备,所以才与月老策划好了。输的一组一方要向另一方告白的惩罚。

    眼见着队伍就要到尾声,果然五与二十六的位置搞错了。宁长渊美滋滋的算去找月老道道,正在这时却见一身着棠色长裙的女子向27的位置走去。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宁长渊再也坐不住了,就要去找那老儿的事,却见一名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向他走来。

    不论通过对方身上的衣服,还是那板正的身姿气度,他一眼认出:“傅云遥?”对方并未回应他的话,只是在他旁边立定了。

    又一声锣响,一名童子开始分发红绳,交付大家将二人的腿脚绑上。有些仙子脸皮薄,红绳系的松垮。可是随着准备锣声的响起,那红绳有自主意识似的,自动将两只腿从脚腕到大腿绑的严严实实。双方之间的距离被动拉到最近,侧身贴着侧身,别提多暧昧。

    宁长渊与傅云遥紧紧贴在一起,身侧这人一声不吭,宁长渊想着:待会一定可得跑快些,这傅云遥如此肚鸡肠,别叫他又以为自己有心占他便宜,再被他记上一笔。

    “开始!”

    最终参加游戏的一共200人,两两一组有100组,这一百组再分为两大组。这两大组各自排序,用接力赛的形式比谁快。输的一组里挑出最慢的一组受罚。

    宁长渊与玄思被分到一大组。这叫他的心里些些有点安慰,可是在看见玄思身侧那个穿棠色衣服的女人与他贴的那么近时,他心里又忍不住嫉妒起来。

    玄思与那不知名的女子为他们这组的第一棒,宁长渊与傅云遥第十棒。双方从从同一水平线出发,跑到四百里外的姻缘树绕一圈再跑回来,由下一棒接上,如此以往,直至最后一棒决出胜负。

    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比赛开始了。只见玄思与棠色裙摆的女子二人极为默契,节奏不乱、慌不忙向前迈步。而另一组却走得磕磕绊绊,中途女子发出数声惨叫,那个男的踩了他好几脚。二人好不容易绕过姻缘树回到原点,他们这边的第二棒已经出发走了一半......

    开局便是局势大优,宁长渊这边士气大涨,一副一定会赢的嚣张姿态。

    “快点快点!”宁长渊从上一组手上接过红签,与傅云遥开始动作,才踏出一步,两人就因为方向不一致跌了个大跤。惹得在场众人一片哄堂大笑。

    好不容易站起身,继续往前走,宁长渊也不知是怎了,不是他踩傅云遥就是傅云遥踩他。期间或是一方被绊倒将另一方拖了下来,或是两人一起跌倒,撞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在他们第六次摔倒的时候,他们的队友已经惨不忍睹,只疯狂催着:“你们倒是快些啊快些啊!他们就要赶上来了!”

    宁长渊回头一看,本来落后他们足足一棒的对家真的就要赶上来了。他顿时警铃大作,催着傅云遥往前走。可是他们真的毫无默契,走出两步又摔一跤,宁长渊被傅云遥压在身下,感觉自己尾椎骨都要被压碎了。

    接着在不到十米的路程他们又跌了三跤,其中有一次,两人面对面面具撞在了一起,宁长渊尝到了血腥的味道。他想着:这要没面具挡着,他八成要和傅云遥来个落地亲吻。到时候傅云遥可不得记恨他八辈子。

    好不容易走到终点,将红签交到队友手中,他们这边已经落后对方两棒。除非对方队伍里也出个像他们这种水平的叛徒,否则绝无翻盘的可能。

    宁长渊弯身解了缠在两人腿上的红绳,在面具背后用手摸了摸自己要被磕的脱臼的下巴。“呲”一定肿了,他嘴巴都破皮了,尝到了铁锈味。

    傅云遥也没好到哪里去,方才面具对面具那一下,磕的他嘴巴破了皮,鲜血直接就流进嘴巴里了。

    随着一声锣响。

    游戏结束了。

    对家毫无悬念的胜利了,原本该是他们这边大获全胜,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指责起来。反正戴着面具,多数人谁也不知道是谁,骂的最多的当然是宁长渊与傅云遥这组。

    的确是他们拖了后腿,这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在败队选出最慢一组时,毫无例外在场所有人齐刷刷指到了宁长渊与傅云遥身上。

    他们二人被人推搡到姻缘树下,四周一片看热闹的起哄声,不知是谁率先拍起掌来:“表白表白!”

    一瞬之间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拍掌起哄:“表白表白!”

    “表白表白!”

    这种□□裸的场景下,饶是宁长渊也有些羞怯,他不自觉想到:幸好那老头聪明,还能拿个面具遮遮脸。否则他这厚脸皮也撑不住,更别提傅云遥了。

    他作势要走,被人拦下来,围观群众顿时将所有路封死,将他们围在中心围了个水泄不通。

    走是走不了了,到时候还落个玩不起的名声。

    宁长渊身子微微前倾,用仅有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待会配合一下,就是一场游戏,不必当真。”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青年,头一回发现,傅云遥已经与他一般高了。他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周围一片叫好之声,宁长渊登时有点臊得慌,幸亏无人看见他的表情。

    轮到傅云遥了。

    众人久久等不到另一方开口,又开始起起哄来:“表白表白!”

    宁长渊知道叫傅云遥站在这儿听他这话已经不容易了,还要叫他也来一段,那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谭。

    他正要哈哈求众人放过,就听见傅云遥平淡无波,却清如叩玉的声音响起:“君喜,我喜。”

    短短四字,却比世间任何一句情话还要真挚,还要动人。

    灯花重重之下,姻缘树上的红绡迎风飞舞,一朵琼花吹落擦过宁长渊的鬓角。他看着傅云遥,却见对方露出面具的一双眼睛深沉似海。深海之间好像还藏着细碎的星光,与汹涌的波涛一同起伏明灭。

    宁长渊轻声笑道:“没曾想,道长居然是个情话大王,若谁能被道长喜欢上,一定是三生有幸。”

    ·

    月老红会散场之后,宁长渊一把揪住月老的胡子拽的他连连求饶。

    “好你个老头,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月老当真冤枉,可是在知道对方是傅云遥之后,他也不免开始怀疑起是不是哪里出了错。可这错一回也就罢了,玄思那边分明也是有人的。难不成还双双错了两次?

    为了将功补过,月老讨好地捧出一根红线。

    宁长渊用手指辗过那条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红线:“这有什么用?”

    月老解释道:“这玩意儿叫做相思线,可以验证真心。长渊神君只需将这红线一端系在玄思神君手指上,另一端缠在自己手上,若对方对你有意,红线就会消失不见。”

    因为姻缘签的事情宁长渊已经对月老的业务能力产生了怀疑:“当真?”

    月老忙道:“当真当真!我扯了这么多年姻缘线,从来就没出过错!”

    宁长渊收了线,傲娇地哼了一声:“要是不管用,看我怎么整治你。”

    月老满脑门是汗的把人送到门口。

    宁长渊刚走出月老殿,正撞见已经摘下面具的傅云遥。在瞥见对方嘴巴上的红肿时,不自觉摸摸自己嘴巴的痕迹。见对方的沉稳的身形好像有那么一瞬没站稳。

    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人就总想调戏一下。眼见着四下无人,他计从心起:不如先把这根红线先在傅云遥身上试一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刚好还在这老头儿家门口,以免去到玄思面前再出洋相。

    宁长渊想的明白,一把将人喊住,还不待傅云遥回过头来。就从身后偷袭用红线一把缠住人的手指。

    傅云遥登时警惕,抬手见自己无名指上被宁长渊缠住一根红线,而红线另一端则绑在宁长渊自己的无名指上。

    两人大眼瞪眼片刻,而后红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失了。

    傅云遥:???

    宁长渊:???!!!

    还没来得及关门的月老:!!!

    月老发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赶紧关了门。匆忙与童子交代道:“最近把门关严实了,谁来都不准开门,听见没!”

    门外懵逼的两人相看一会儿,还是傅云遥率先开口问道:“你又在玩什么花样?”眉锋轻皱,面露不悦。

    宁长渊看着空落落的手指,无论他怎么折腾那根红线真就凭空消失了。

    宁长渊没回答傅云遥的话,他看着傅云遥对他一脸嫌弃的模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又被那该死的老头耍了!

    作者有话要: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出自范成大的《车遥遥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