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真相大白 非但不会杀你,郑三琯,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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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往那些她曾经忽略的细枝末节, 终于慢慢连成一片。

    莺儿“中毒”被送出宫,师父语重心长对她:“十一宫中那个笑眼的宫女中毒了,空洞洞的没了舌头,  阴森森跟梅超风似的。你以后再去, 可别走夜路, 千万心。”

    三琯最是惜命不过, 躲在宫中装病,再不肯去承乾殿。

    李承衍她不谙/情/事, 真是半点没错。

    隔了足足两月,师父宫中归来对着她叹气:“十一当着万岁的面亲口问起你, 你明日进宫去罢。”

    她就这样进了宫, 在他宫中连一碗冰酪都不敢吃。

    李承衍笑着问她为什么这么害怕

    三琯凑到他的耳边:“莺儿姐姐是不是中毒啦?”

    李承衍笑得温柔, 仿佛与两月之前没有半点区别:“人没事,只是送去了东方山庄。”

    “东方山庄, 那是什么?”三琯瞪大眼睛。

    “亏得你, 日日华山派教旨便是种树,竟然连东方山庄都不知道?”李承衍眼神闪烁,“庄主东方无否名震江湖, 于毒物草木上颇有建树, 与你师父很有些渊源。我还以为,你一定知道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在回到冲虚观之后缠着师父,要去“东方山庄拜师求艺”。

    师父手上动作明显一顿,脸上的戾气一闪而过,却在转身面对她的时候,微微一笑:“丫头片子真是贪心,师父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记忆中的那些细节, 如今一件又一件联系在了一起。

    记忆中的所有人,每句话,原来都暗藏了深意。

    只有记忆中的她自己,单纯得像天底下最蠢的白痴。

    “莺儿一事之后,你就开始怀疑我师父。”三琯直直看着李承衍的眼睛,“那个时候你就查到了东方爹爹?”

    “要查到你师父与东方庄主,并不难。”李承衍淡淡,“我也想提醒父皇,提防你师父与四皇子勾结,图谋不轨。”

    可老皇帝并不相信,哈哈一笑拍着儿子的肩膀:“…江湖人最讲江湖义气,他便是韦宝,也从头到尾都没有背叛过康熙帝。”

    皇帝昏庸。

    就连对儿子也一样昏庸,昏庸至极。

    李承衍处处掣肘,既怕动作太大引起四皇子注意,又不愿将查到的一切都一一挑明,生怕年迈的父皇听到了伤心。

    举目无依,身边宫人也好,亲人也罢,到头来竟无人可信。

    而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的情谊,就在李承衍这些年的机关算尽和苦心积虑之中,彻彻底底回天乏力了。

    今时今日的李承衍,已非十五岁时,忍着头疼留下满殿的栀子花,只为给郑三琯做一只鲜花饼的他了。

    营帐外明月高悬,月光洒在大营之中,仿佛为一个个营帐披上了银色的袈裟。

    三琯曾因为李承衍的种种绝情而满心怨愤与不甘,如今却只能长叹…

    “怪不得你。”她轻声,“你身在皇家,危机四伏中长大。无忧无虑这四个字对你来,太奢侈。”

    “四皇子把持朝政十年,我师父在宫中圣宠正隆,眼线众多。”

    “万岁积毒已深,日日虚弱。你没有时间,更没有底气与四皇子在朝上一争高低…”三琯轻叹 ,“你只能别出蹊径。”

    从江湖群雄,从地方豪绅,从军权,从…穿云弩。

    “告诉我阿衍。”三琯看着李承衍,目光如水般清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追查定王世子李承云?”

    他无惧她的目光,神色波澜不惊:“…从十五岁那年。”

    巴贯巴公公忠心耿耿,手下太监为他所用,深入民间探江湖消息。定王府倾覆,穿云弩被传得神乎其神,世子落入水中未见尸身,相传仍活在世间。

    从立下决心争九五之尊,从立下誓言保护父皇的那一年,他追查的又何止是定王世子一样?

    “从穿云弩,到白骨埙,再到先朝卢燕睿太子留下的阴山十方宝库,样样件件我都着人查探过。”李承衍,“天道酬勤,皇天不负。总算被我找到了一样。”

    武林大会是个幌子,就像她华山派的郑三琯一样。

    高台上出现的巴公公,才是吸引程云带着他的穿云弩来到九方城的原因。

    那个时候的她与程云,原不过都是他李承衍手中的棋子。

    “九方客栈那天晚上,是不是…师父从未派人接我?”三琯苦笑,“其实回头想想,依师父他的性格,本该是亲自来接我的。”

    “是。”李承衍点头,“是我让你等在九方客栈,好让程云拿到东方山庄的金缕叶,作穿云弩的武器。”

    如果接她是假,师父早投靠了四皇子,那九方客栈那天晚上去杀她的…

    “是你的人?”三琯脊背一片寒凉。

    李承衍的表情微微颤动,侧开脸避过她视线:“…四皇子为人阴晴不定手段绝情。先是巴公公被杀,你又在我身边受伤,你师父此时定会怀疑是四皇子为陷害我于不义,不顾你的死活。”

    好一出反间计,代价是她郑三琯的命。

    闭上眼睛,眼前仿佛仍能浮现九方客栈她受伤那晚,毫不犹豫朝她的手掌砍下金刀的青衣人。

    她的手指隐隐作痛,她受伤的右肩亦隐隐作痛。

    “十里坡我送云哥哥离开的那天,那个青衣人追杀了我们。”三琯喉头苦涩。

    程四要中毒,三琯将贴身的玉佩递到程云手上,送他去东方山庄。他们在十里坡道别,程云带着四要翻身上马,而她坐着马车,坐在李承衍的身边,欲回到九方城中。

    刺客便是此时来袭。侍卫不敌,一一被砍倒,最后只余下她与十一。

    青衣人高举金刀,朝着郑三琯的后背狠狠砍下。

    电光火石间,李承衍以身为盾,侧身挡在了她的身前。血从李承衍的身上溅出,他如一片破布倒在了地上。

    而她手中握着短剑,视死如归地朝着青衣人扑了过去。

    “青衣人既然是你的人…那,你受伤便是假的。”三琯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李承衍:“受伤是真的,只是没那么重。”

    三琯:“如果那个时候云哥哥没有来救我,是不是我已经做了青衣人刀下亡魂?”

    “唯有你死,才能让你师父与四皇 子反目。”李承衍淡淡地,“宫人人人皆知巴公公与我情同父子,而我与你更是情根深种。四皇子知道,父皇知道,你师父也知道。”

    巴公公与三琯同时殒命,足以让师父在心碎神伤之时失却判断。即便不能肯定,也定是不会与四皇子同行。

    好一出一石二鸟的反间计。

    代价,还是她郑三琯的命。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绝不可拘泥于儿女情长。先朝卢燕,木匠皇帝为继大统,不惜手刃爱妻。睿太子领兵在外,太子妃全家死在了贼人手中。”李承衍定定看着三琯,“我看过父皇的悲剧,知道为人君王,最大的软肋和弱点,就是爱着一个人。”

    他想亲手斩断自己最大的弱点,练就金刚不坏铜墙铁壁的一颗心。

    “若我得继大统,为你修书立碑,一年三百六十日香火不断。”

    多好的情话啊。

    我杀了你,但我愿意给你烧香。

    三琯只想抽出手臂,用扇荀远的力气狠狠扇李承衍数个耳光。

    可她知道现在的她不可以。

    还有真相未明,她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有问清。

    “东方爹爹,是你杀的?”三琯笑笑,只看了李承衍一眼,不待他回答便再度开口,“是你嫁祸给程云,是你放了火。是你假意救了我,哄我在你身旁。”

    东方庄主被害那日,入庄之人唯有他们四个。还是孩子的四要,“重伤”在床的李承衍,程云和她自己。一场火后,云哥哥死里逃生遇见师父;而穿云弩,却成为了他李承衍治军的武器。

    “本以为东方庄主死后,我与四要显见不会是凶手,你会亲手砍杀程云替东方庄主复仇。”李承衍冷冷道,“没想到寥寥数日相处,你倒如此信得过他。宁肯与他独处一室,也不愿照顾身负重伤的我。”

    既然如此,那就放一场火,烧死你信得过的人,再安排一出舍命相救的苦肉计戏码。

    你看,

    天真如她,不是真的信了他吗?

    那日在高台上,他与四皇子缠斗的时候,她不是又一次舍命救他了吗?她掌间生出郁郁葱葱的蔷薇,带刺的枝杈挡住了四皇子削铁如泥的扶桑宝剑。

    郑三琯背受火吻,却护得他李承衍毫发无伤。

    而她一次舍命相护的这个人,却一次又一次,伤害她。

    “三琯,不要怪我。

    当你师父背信弃义给我父皇下毒,害他肤色褐黄日夜腹痛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今日一切都是报应不爽,是种下的因结出苦果。”

    “现在呢?阿衍?”三琯问,“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再被你利用了。可你千里迢迢要荀百户送我到你身旁,装出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再杀我一次,好让师父心碎吗?好让与你阵前对峙的云哥哥阵脚大乱吗?”三琯冷冷道,眼中迸发滔天的恨意。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恨一个人,恨不得抽他的筋剥他的骨。若是穿云 弩在她手边,射杀他的那一刻,她甚至不会有一丝犹豫。

    “很好。”李承衍抬起三琯的下巴,薄唇轻启,“就这样恨我,很好。这样你才能明白我是如何恨你的,你才能明白,杀你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我不会杀你。”他冷笑一声,骤然松开她的下巴。

    三琯踉跄两步,扶住桌案。在她身后,李承衍的声音彷如惊雷。

    “非但不会杀你,郑三琯,我还会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