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心如鬼蜮 心如鬼蜮,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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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五, 四皇子御驾亲征,携大军布防冀南。

    李承衍一改之前避让的策略,亦驱兵集结冀鲁豫交界。

    甘陕一行后, 齐王麾下十万大军, 配备穿云弩, 弹药充足。

    四皇子则坐拥神器火铳, 威力无穷。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聊城一地本是中原粮仓, 因连年遭灾早已民不聊生。如今大兵压阵,更是流民无数, 四处动荡。

    齐王大营驻扎在五指山将军岭下, 短暂休憩, 作北上攻城之前最后的准备。

    弯月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中,天气阴冷憋闷。

    大战之前, 王家姑娘胸口贴着观音像, 不断伸手去抚摸,仿佛能减轻心中的担忧焦虑。上次与齐王口角,李承衍摔了花盆, 两人自此之后再见面, 总有些过于刻意的客气。

    这层心结,若不在大战前解开, 恐怕以后再难有更好的机会。

    王姑娘思来想去,还是踱步到了齐王营帐前。

    守门的兵拦住:“…殿下不在帐中。”

    王姑娘随口一问:“殿下在何处?”

    那兵却支支吾吾,神色十分古怪。

    王姑娘恍然大悟。

    兵不愿告诉她,只能是因为生死决战前夕,齐王李承 衍去找了另外一位女子。

    阖营上下,能让李承衍亲自去见的女子, 统共只有…

    “郑三琯。”王姑娘咬了嘴唇,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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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衍果然在三琯的营帐中。

    两人对坐,木案上摆着一樽酒,两只白瓷酒杯。

    “陪我喝一杯。”李承衍轻轻抬臂,衣袖滑上,露出削瘦的手腕。

    “毒酒吗?”三琯挑眉,“若是鸩酒,我陪你喝一壶都成。”

    李承衍勾了下唇角:“明日生死战,你还这样不吉利的话。真盼着我战死沙场吗?”

    三琯冷冷道:“你杀东方爹爹,这叫报应不爽…”

    他却突然伸出手,握住三琯放在木案上的手腕死死箍住。

    “真的…盼我战死吗?”

    李承衍骤然抬眼,神情专注。

    三琯一时恍惚,被他这样看着,仿佛回到了还在承乾殿中的岁月。

    她忽而一句话也不出,指责也好咒骂也好,盼着他万箭穿心死无全尸放狠话也罢,都如失语般,再也不出来。

    李承衍眼神闪烁,唇边流露一丝若隐若无的微笑。

    他缓缓松开了三琯的手,啜了一口杯中酒。

    “明日卯时,会有人在你帐外接应。你们沿着将军岭入五指山,沿着河道一路往南,二十里外有一枯井。井下有一密道,你们弃马下井,沿着密道继续往南,就会穿过五指山。”

    李承衍不急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薄薄的信封,摆在三琯面前。

    “…地契和银票都在这里。”

    “喏,还有…”

    他袖子一抖,一只穿云弩落在木案上,正是当初荀远在快活林外缴获了的那只。

    “带上这个。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事以自己为先。”

    这一举一动,倒像是交代后事。

    三琯有些好笑,哼一声:“齐王殿下所向披靡,晋鲁豫地方豪绅竞相来投。十万大军,竟然这般不自信?”

    李承衍微微一笑:“明日若我得胜,自会派人来接你入宫。到时一切,都不必你再担忧。你师父会在冲虚观中颐养天年,而你…会一直住在承乾殿中。侧殿暖阁辟出花房,留给你侍弄花草。”

    三琯气得头发晕:“接我入宫?你已有王妃,将来更会后宫佳丽。晚间招妃子侍寝的时候,让我在承乾殿给你唱曲儿助兴不成?”

    李承衍不理她风言凉语,继续道:“明日若我败了…你记得,你师父被四哥蒙蔽,但四哥贤名绝不可信。你们由五行山立刻赶往快活林,我留给你的金银地契,当保你一世安稳无虞。”

    三琯挑眉:“四皇子对我师父礼待有加,奉座上宾。明日若你败了,记得金銮殿上求求我师父,让他看在看你从长大的份上,向四皇子求求情。”

    “哦不对。”三琯摆了摆手指,“…东方庄主死在你手中!金銮殿上我师父恨不能啖肉喝血,足足恨透了你。”

    她伶牙俐齿,怼得李承衍毫无招架之力 。

    可她此刻的表情却是那样久违的生机勃勃,像她帐顶的紫藤花一样活泼动人。

    李承衍看着她,情绪百转千回,想的话太多,像渔网一样纠葛在心中。

    “军中秘报,四皇子御驾亲征,还将我父皇也带来了。”李承衍垂眸,“是太上皇不忍见爱子误入歧途,愿临阵劝降。”

    “三琯,若是真刀实枪比拼,我从来不惧我四哥。就像,若是朝堂上我能有机会,也必会证明自己可以做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好。”

    “可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公平竞争的机会。”李承衍自嘲地笑,“明日生死战,四哥带来父皇劝降我。我若不顾父皇劝降执意进攻,便是枉顾生父性命地狼心狗肺之人,不孝悌,不恭顺,会被写在史书上,被江南士子责骂千年。”

    “可我若是听从了父皇劝降,那我便…必败无疑。”

    “穿云弩之所以能与火铳一拼,皆是因为穿云弩无须装填火药,出击快过火铳许多。可论威力,火铳神器当今天下无物能敌。两军对阵,若是我迟疑片刻,恐怕都会错失良机,功亏一篑。”

    四皇子这招足够阴毒。

    为了拖延李承衍的时间给火铳换填弹药的时间,不惜利用上自己的亲爹。

    李承衍将头埋在手臂里,露出从未在旁人面前流露过的脆弱:“三琯,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两全?”

    此刻的他,不再是天之骄子,不再是兵不血刃攻下晋鲁豫三地的齐王殿下。

    而是一个普通的、年轻的孩子,在信任和喜爱的姑娘面前吐槽最苦恼的心事。

    若是以往,每次李承衍如此颓丧,三琯都会心软,会声劝慰:“自古历史由胜者书写。若是你输了,你要背上的又何止不孝一个罪名?”

    可现在,三琯只是轻蔑地看着李承衍:“明日你送我走,是担忧两军对战波及到我,你护不住军中女眷,是不是?又或者,是因为你担忧军中出叛徒,以女眷为要挟,像要挟你父皇一样要挟你,是不是?”

    他只安排了她一个人走,只安排了她一个人的后路。

    如是“深情”,如是“贴心”。

    可三琯冷哼一声道:“军中女眷,何止我一人?王家姑娘呢?沈家姑娘呢?赵家姑娘呢?晋豫豪绅为与你联合,送来各家女儿,你可曾给她们也一一安排后路?”

    李承衍默然不答。

    三琯缓缓闭上了眼睛:“心如鬼蜮,百鬼夜行。十一,你令我恶心。”

    这一句话后,李承衍心中的怒火不知从何而生,骤然冲天。

    只听砰地一声,两人面前的木案被李承衍一脚踢开。酒樽瓷杯碎裂一地。

    侍女们听到动静想进来劝和,刚掀开帐帘就被李承衍腰间的革带砸在脸上。

    “滚出去!”

    冷静自持如李承衍,第一次如此失控。

    侍女们连滚带爬逃了出去。识时务者为俊杰,三琯脚步微动,也想跟着往外跑,却被李承衍拦腰揽起,狠狠掼 在了床榻之上。

    床榻本来便是原木垒成,十分坚硬。

    三琯被撞得七晕八素,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李承衍的手已经正正落在了她胸前。

    “汗肌香腻,微酣脸晕酡。”李承衍慢条斯理地,一下下解着她的盘扣,手指伸/入了衣襟内,“梨花香玉破,柳穗郁金拖。”

    “我方才在想,是不是自己对你太过纵容,太过宠爱,是不是太念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她的衣襟像是破碎的蛋壳,被他一点点挑开,露出细弱的脖颈,“才会让你这样不知好歹?”

    “生死战前,我还担忧你安危,想送你走。”他欺身上前,膝盖跪在了她两/腿/之间,手臂撑在她颊边,“可现在看来,倒不如退了你我后路!”

    李承衍定定看她,缓缓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放心,不论如何我答应你,总归明日不会让你做了寡妇。”

    他不再迟疑,微寒的掌心落在了她绵/软的/腰/侧,温柔得好似雪花落在腊梅上。另一手却抚上了她的前/胸,拨开最后的遮蔽。

    营帐内橘光绵绵。

    原本一直在挣扎的三琯,却突然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变得无比顺从。

    “熄了蜡烛。”她。

    “熄了蜡烛,阿衍。”她抬高声音,又强调了一遍。

    李承衍手下一顿,心中疑虑顿生。

    她明显的顺从,反倒让他心中有点忐忑。

    他了解的郑三琯,会挣扎会咒骂,会努力去扒地上的穿云弩,毫不犹豫地给他一箭,但她绝不会温顺地让他熄灯灭烛。

    除非...

    这灯火有什么不对吗?她宁愿黑暗中失了清白,也要瞒住什么?

    李承衍皱起眉,大步跨下床榻,掏出火折子,将营帐内点得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三琯紧紧攥住衣襟,眼神中满是倔强。

    李承衍攥住她裙摆往下一拽,衣衫脆弱,撕裂之后,露出她圆/润的肩头和胸膛。

    只见原本白皙的肌肤上红痕遍布,斑驳的溃烂伤痕,仿佛蛛网遍布,看起来十分可怖。

    分明是一层又一层的鞭伤!

    李承衍勃然大怒:“你身上的伤是谁干的!谁有胆子,竟敢在我的眼皮底下..."

    话未完,李承衍幡然醒悟,转过脸来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道:“郑三琯,你给自己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