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精益求精 齐王大军在我面前,不过是切……
“太上皇若是暴毙邯郸, 四皇子少一牵制李承衍的利器,道义上更是站不住脚。”程云一点点握住郑三琯的手,“人言可畏, 更何况得人心者得天下。能手刃生父的主子, 几个人敢投靠?”
功臣最怕兔死狗烹, 是杯酒释兵权还是功勋十去八九, 倚仗无非是君王心中那一点旧情。
是以,太上皇非但不能死, 还要红光满面,长命百岁, 日日站上城墙哭诉李承衍如何不孝。
三琯怔怔地看着程云, 犹如黑暗噩梦中, 终于看到了那一点光明。
愧疚、痛苦、无奈、责备,千万种情绪涌上心间。
程云看着她消瘦的脸, 看着她一点点红起来的眼眶, 忍不住伸手揽她入怀。
“对不住,是我来晚了。”他自己仍身陷伤痛,却还强撑着力量安慰她, “让你受苦了。我答应你 , 哪怕我这辈子只剩一口气,也必会让你手刃李承衍, 以报杀父大仇。”
三琯却在程云怀里拼命挣扎。
她面色泛起诡异的潮红,那一场箭雨因她而起,三人遭难,最终唯有她一人苟活。
郑三琯无颜面对程云,双膝酸软,身子一个劲往下滑, 几乎跪倒在他面前。
“是我没有护好四要,本该死的人是我,李承衍想杀的人是我。”她呜咽着,话不成句,“四要是因为我死的,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不会死…云哥哥,你怪我吧?你杀了我吧?”
够了,真是够了。
程云用力撑着三琯腋下,让她端端正正站直:“加害者还逍遥世间,被害者却哭着要偿命,这是何世道?郑三琯,你清醒一点!”
他粗糙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掌心滚烫:“何况四要中箭之后,你师父毫不犹豫跳下城墙,血肉之躯挡在你们身前。除了你,他也想救四要。”
只可惜事与愿违,最终两个人谁也没能救得了谁。
“你我之间,就此扯平,再无亏欠,好不好?”
他的额头抵上了她的,“现在我的痛苦,没有人比你更懂。我真的很需要三琯好起来,陪在我的身边。”
程云来后,郑三琯身体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下来。
她大病一场。
程云坐在她床畔,探手摸她额上,眉头紧锁。太上皇的状态时好时坏,四皇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高丽红参膏,扶桑龙角散,珍稀药品流水一样地送到三琯病榻前。
可她吃了就吐。
一开始只是吐药,再后来吃下什么吐什么。
烧至第三天,起时她连胆汁都呕了出来,虚弱得连爬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侍女还想喂茶水给她润喉,却被程云挥掌格开。
“定王殿下,这是万岁命人送来的扶桑绿茶,清香扑鼻…”侍女还想再劝,程云眉毛都不抬,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滚。”
三琯醒来时,暖阁里烟气缭绕。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冲虚观里憩。师父就坐在她身旁的火炉旁,见她睁眼,轻轻挥一挥扇,喊她:“三琯儿。”
她喃喃地喊:“师父。”
可白雾般的烟气散去,却是程云站在她床前,怜惜地抚上她的额头。
“想吃点什么?”程云问。
她微笑着摇头。
清醒过来,失去亲人的痛苦占据胸膛,如何还能吃得下东西?
程云也不劝她。他面前亦放了一只炉子,炉上一口的砂锅,烟气氤氲。
砂锅里鸡汤沸腾,一只只碧绿的馄饨在金黄色的汤水里翻滚,香气扑鼻。
“定王府出事的时候,我妹妹还长着一口乳牙。”他温柔地开口,目光如水,荡漾在她的视线间,“你见过孩子的牙吗?的,白白的,米粒大,可爱极了。”
他伸手比划着,修长的手指在她掌心里一下下滑动。
“那么的牙,啃不动太硬的东西。她又嘴馋,不爱喝牛乳,只爱吃肉。 ”程云微笑,“母妃拗不过她,每逢她生病,便亲手煮虾肉馄饨给她吃。”
“金黄色的鸡汤,在砂锅中煲四五个时辰。馄饨皮要用菠菜汁和面,澄清碧绿。每只拇指大的馄饨里面,都有一只晶莹剔透的河虾仁,一口咬下,汁水爆浆。”
他轻轻搅动面前的砂锅,舀起半勺鸡汤盛到雪白的瓷碗中。
香气氤氲,让他坚毅的眉眼显得格外的温柔。
程云轻轻舀起一勺馄饨,送到三琯的唇边:“…你尝尝,告诉我。我的手艺比起我母妃,差得多不多?”
三琯垂下眼眸:“…时候,师父并不总在冲虚观中。他不在的时候,观里便有下人看我年岁,万事不通,中饱私囊欺负我。”
“虐待责骂他们不敢,也怕师父回来之后我告状,便在吃穿用度上克扣我。骗我师父出远门,我要替他祈福茹素,不得沾染荤腥。”
荤肉昂贵,素菜价低。
三琯不知其中门道,只是夜夜想师父,强忍馋虫,不沾荤腥,忍得眼泪汪汪,忍得面黄肌瘦。
“师父出门回来,给我带了许多玩具。有一拉绳就会啄米的木鸡,有转着圈敲鼓的人儿。”三琯微笑,“可我拽着他的手,只想去吃道观前馄饨摊上那一碗鸡汤馄饨。”
三琯三月不吃荤腥,见了鸡汤馄饨眼睛都直了,的人儿连吃三碗还腆着肚子要。
师父初时乐呵呵地看着,渐渐脸上没了笑容,牵着她的手面色铁青回了冲虚观。
“我的三琯儿,竟被人冷待至此?”师父勃然大怒,“一碗不入流的馄饨,能让她馋成这个样子?”
冲虚观上上下下被换了个干净。
师父再出远门时,宁愿将三琯送去承乾殿与李承衍为伴,也绝不丢她一个人留下。
眼前白瓷勺中的汤汁浓郁,三琯闭上眼睛,努力藏起眼泪,张口接过程云喂过来的馄饨。
她一下下嚼着,又一下下咽了下去。
再也没有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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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城外,四皇子与李承衍的僵持仍在持续。
郑三琯穷尽毕生所学,将太上皇调理得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地走上城墙。
太上皇金光灿灿的蟒服上弥漫着阿芙蓉的香气,中气十足地对齐王大军喊道:“贼人逆子,快快受降!”
三琯再无手软。
太上皇残存的清醒都已不再有,就算是李承衍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挚爱的儿子。
与此同时,程云亦在重整骑兵营。
邯郸相持的数月,给了他精进火铳的时间。松江府本是定王势力所在,如今亦被四皇子接管。每旬都有商船,送扶桑货品到四皇子面前。
四皇子好扶桑绿茶,端着茶杯轻啜。
程云却将全副心力都放在了扶桑火药上,全力以赴精进火铳。
“火铳与穿云弩相比,威力胜过千百倍。实战时不占上风,皆因为换火药耽误太多时间。”程云 伸手捻了把扶桑火药,“若能再精炼硝磺,调整比例,相信不久将来,齐王大军在我面前,不过是切瓜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