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春夏秋冬 郑三琯可以死在我李承衍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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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凉如水, 红烛滴泪。

    王家姑娘独自一人坐在红色幔帐下。

    齐王李承衍却早换过衣衫,在营帐中背手而立。

    他面前跪着一个人。

    荀远脸颊凹陷面色憔悴,声音沙哑道:“...十余渔民在石羊河中捞整整两日, 只找到这个…”

    他双手颤抖, 呈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衣裙。

    那衣裙经由水浸破损不堪, 颜色也不复往昔, 可李承衍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三琯的衣裙。

    恍惚间仿佛看见她穿着这件鹅黄襦裙站在承乾殿的袅袅炉烟中。

    可眼前站着的, 却明明是形容枯槁的荀远。

    “邯郸攻城当日,你于我阵前倒戈, 公然将郑三琯和程四要放走。若按军律, 你被五马分尸都不为过。”李承衍捏着红木桌脚, 一点点用力,努力克制心底的戾气。

    “可你知不知道, 我为何非但没杀你, 反而重用你?”

    荀远深深低头,不敢话。

    李承衍踱步到他面前,盯着荀远的眼睛, 目不转睛:“因为我信你不会伤她, 我信你会护她。因为你既有勇气在两军阵前放她走,我便信她在你心底的地位比性命还要重!可你便是这般护着她的?”

    程云与郑三琯两人行至陇西, 渡石羊河意外坠落,尸骨无存。

    荀百户搜索两日,最终只找到她一片故衣?

    李承衍闭眼又睁,几乎按捺不住自己挥刀砍向荀远的冲动。

    良久后,才淡淡一声:“备马!”

    荀远几难相信自己耳朵,猛地抬头:“殿下可是要去亲去陇西?”

    虽冀北入冬, 如今正值休战期,两军皆在休养生息。

    可阵前对峙,主帅离营前往千里之外的陇西,不仅置十万大军于不顾,也置新婚的娇妻于不顾。这等操作未免太胆大了点!

    “殿下只须给属下一队骑兵,属下必会再赴石羊河搜索郑姑娘踪迹。若是找不到郑姑娘,属下绝不会再来见您…”荀远还想再劝。

    李 承衍却顺手甩了一根缰绳到他手中。

    “带路。”他淡淡,“...此行我去陇西,与郑三琯失踪并无关联。他二人前往陇西,必有阴谋。我此行,只是去探查两人到底在密谋什么,与郑三琯毫无关联。”

    “毫无关联”四个字就算上一千遍,恐怕这世间除了他自己,依旧无人会相信。

    荀远沉默地跟在李承衍身后,再也不出劝阻的话语。

    李承衍翻身上马,似承诺,又似自言自语:“郑三琯可以死在我李承衍手中。”

    他轻声,“也只可以死在我一个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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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千里之外的四季山庄中,郑三琯与程云跃上城寨围墙,朝着阴山的方向一路疾行。

    翻山不便带马,两人俱是轻装便服,沿着重矩门外的盲肠道一路向阴山中走去。

    “怎么了?”三琯觑着程云脸色问。

    程云回过神,摇头:“只是觉得离开得竟然这样轻松,心里有些不踏实。”

    偌大四季山庄,是只进不出。

    明明有前后两个门,可无论是角楼中盯梢的人,还是寨门守着的庄丁,似乎都只顾着黑石滩那一端,完完全全忽略了通往阴山的后门。

    “山中宝石琳琅,遍地都是宝藏,可却毫不设防、门户大开,这个概率又有多大?”

    程云不得其解,只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心应对。

    最初的一段路,两人走得十分顺畅。那盲肠道本就是庄中众人采山矿时多次经过,踩踏而来。头悬明月,花香扑鼻,路两旁鹅黄淡粉的花簇交相绽放,景色如此美好,两人竟有种并非逃难,而是在春游的错觉。

    “若是背的不是干粮,而是美酒;你我穿得不是短,而是华服,我便信了你是带我来幽会的。”三琯一本正经地。

    程云面不改色,唯有耳根微红,随手从路旁掐来一朵嫩黄色的花插/在三琯发间。

    “阴山真是太神奇了。”三琯感慨,“明明外界早已深秋,四季山庄却如初春,还有这般鲜嫩的迎春绽放,昨日西厢院中还有夏日蝉鸣,真真不愧为四季之名。”

    程云一愣:“夏日蝉鸣?春日迎春?那我昨日与杨庄主饮酒,酒杯里飘着树上落下的腊梅花瓣,盆景里的红柿子挂满枝头,硕果累累。”

    一个庄园里,不见春雨夏日,不见秋叶不见冬雪,却如何能集齐四季花果?

    多少有些诡异。

    两人继续向前,心里都添了些许防备。

    路渐渐蜿蜒曲折,沿路不见一个人影。三琯脸颊上忽而一凉,抬手一摸,才发现是丝丝细雨。

    春雨如油,点滴落下。

    她曾和四要被大雨困在快活林中,多少有些阴影,但静待了片刻,却不见雨水变大。

    丝丝缕缕的细雨,绵绵落下,滴落在路两旁的花朵上。

    他们迎雨前行,像走在一幅烟雨画卷中。

    三琯渐渐放下心来,伸手擦了 把脸上的水滴,却将鬓发间程云替她插上的那朵迎春花擦落在地。

    “诶?”她一愣,将那花朵捡起,递给程云看,“怎么就这么一盏茶的时间,花便枯萎了?”

    那花在她掌心干瘪得如同被烈日暴晒过,指尖轻轻一碰便化成了灰烬。

    不仅她掌间的花,路两旁,方才还娇嫩欲滴的花朵也眨眼间都消失不见,只余下茵茵绿草,

    方才还连绵不绝的雨也停了,头顶忽而出现炫目烈日,骄阳如火,直烤得二人头顶冒烟。

    先是淋雨,又是暴晒,路两旁的树木仿佛眨眼间长大了许多。

    “好在衣服能被烘干,不必穿着湿衣服前行。”程云安慰道。

    话虽如此,这烈阳未免太烈了一些!足底即使隔着鞋底,仍然能感受到滚烫的温度。几乎眨眼间,程云的耳后、脖颈就被烤得发红发痛。

    两人羊皮水囊中的水几乎瞬间见底,程云举着手臂替三琯遮烈阳,喉咙似要冒烟。

    “不若找地方躲一躲?”

    三琯摇头,面色沉静:“你看山头上芙蓉花怒放,核桃枝桠上萌发绿果,依我看,这烈日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

    几乎她话音刚落,一片火红的枫叶就自两人面前悠悠落地。

    方才还如火烤的山涧,突然刮起了一阵夹杂着寒气的瑟瑟秋风。

    “...云哥哥,我大概明白何为四季山庄。”三琯沉沉,“四季山庄,不是山庄内四季如春。而是这阴山本身,分明就是天然巨阵,一旦有人踏足,便会迅速变换四季。”

    顷刻间,春夏秋冬四季轮换。

    程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他与三琯身上的单薄衣裙。

    他们已经经过了春夏秋三季,接下来…便是冬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