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战事未起, 流言先行。
四皇子连下十几道诏令,命远在陇西的定王李承云班师回朝,偏报信的兵一个个去不复返, 诏令如石沉大海, 再无回应。
朝堂内谣言四起, 处处在传定王有谋反之心。
四皇子眼神闪烁, 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定王忠心耿耿,泣血为国, 朝中竟有这般流言,着实令人寒心!”
一句话, 便让原本只敢暗自传闻的流言, 彻底人尽皆知。
陇西阴山东麓, 两千精兵入山已有月余。
阴山之外暴雪连天,华夏大地银装素裹。三琯巴掌大的脸裹在火红狐狸皮的裘衣当中, 朝着眼前呼出一口白气。
程云站在她身边, 拆开信鸽脚上的纸卷。
“宫中可有消息?”三琯问。
重华宫中李太妃从未与他 们断过联系,自四皇子回宫后,全赖她传递消息。
“唔, 老生常谈了。”程云淡淡笑笑,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四殿下一向多疑,想用宫中的流言逼我回去呢。”
“从宫中长大, 朝堂里面比拼手腕,从来没有看过宫墙外的江湖天地。眼界自然只有那么大,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沽名钓誉。听到流言,就会火冒三丈,就会想办法平息。”
程云微微摇头:“也太瞧我了些。”
三琯眉头攒起:“...四殿下一向心眼得紧,你这样不听话, 他会记仇吗?”
“大概会吧。”他转身,揉揉她的额发,“但又怎样呢?我不怕。”
若他真的志在朝堂,想有朝一日封王拜相,倒也许对四皇子多几分敬畏。
可现在的程云,半点都不在乎。
三琯量着他的神情,斟酌词句:“…四殿下登基已一年,你我私下话时,你却从未称他万岁…”
老皇帝昏庸三十余年,民不聊生,不配为君。
可是帝王传承,自古以来都以君意诏书为准。
程云垂眸:“别人也许不懂,但你我心知肚明。四殿下逼宫谋位,万岁这两个字,他担不起。”
他从不认为四皇子是他的君,若不是师父和四要血海深仇,现在的他们本可作壁上观。
三琯脸上愈发不见笑容:“...四殿下谋逆记仇,他日若他登基,你我恐怕难逃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而李承衍与你我血海深仇,也…不能放任他继位。”
“这是自然。”程云哑然失笑,眼神柔软,看着三琯道,“若是十一当了皇帝,恐怕他是要抢我老婆的,这还不如四殿下的狡兔死走狗烹呢!起码老婆还是自己的!”
三琯万没想到他这样直白,张大嘴巴,脸颊一点点地红了起来。
程云揶揄地合上她的下巴,眸色浓得如墨,爱怜横溢:“三琯儿,口水流出来了。”
她下意识抹下巴,更惹得他哈哈笑,声音在空荡的山谷中回响。
月亮如水,洒在二人身上,朦胧若霜。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轰隆声,三琯眉头拧起:“怕是阴山中又有雪崩。”
程云站起身,下令士兵拔营,沿着山路继续前行。
此次他们已是有备而来,他们由阴山东麓入山,沿着当初李承衍留下的标记,避开石羊河和地热湖,也避开了四季山庄的地盘。
每次在山中但凡走到红掌花海边缘,程云都会命工兵带铲,将花海连根铲去。
两千精兵体格健壮,赶在雪崩来前将花海迅速铲除,露出地下黑黝黝的土壤。
黑土之中,藏有硫硝二矿,便是火铳威力无穷的秘诀。
铲除了花海,自然没有了幻觉。原本拦路的障碍,现如今已不是问题。
人人手上皆有火铳,妖兽野物但凡靠近,尽皆变作盘中餐。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天降奇兵也好,远古神兽也罢,一切挣扎都不值得一提。
三琯坐在马背上,望着铲花的 精兵,沉思无语。
程云走到她身旁,将一朵怒放的红掌花递到她手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温柔,像怕惊扰了她,“无论是四皇子还是李承衍,都是豺狼虎豹。他日我们呕心沥血助四皇子坐稳皇位,又要如何保自己善终,是不是?”
三琯接过那红掌花,轻轻插/在鬓角间。
“好看吗?”她微微歪过头,笑得狡黠,“不,云哥哥,你还是猜错了我。”
“我是在想,既然四皇子阴险狡诈,既然李承衍与我们有血海深仇。既然他们二人都不配为君…我身边,却还有一人,也是皇家血脉,名正言顺的龙子龙孙。”
“你有火铳,又有血统。”三琯看着他的眼睛,“就真的不想一逐天下?”
程云一愣,复又笑起来:“别试探我。”
“三琯,定王府倾覆不过朝夕间,帝王君心,高墙耸立,从来都不是我心所愿,”程云,“更何况…我若是当了皇帝,岂不是要封你做皇后?你哪里是个宽容大度,母仪天下的料嘛!”
三琯哼一声:“大言不惭,谁要做你的皇后?”
程云佯装板起脸:“喔,不做皇后吗?那便做宫女吧。”
“到时候我广开后宫择世家贵女开枝散叶,至于你嘛!就留我身边当一个宫女,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带着。”
三琯笑得眼睛眯起来:“胆儿够肥的啊云哥哥。不怕我学了吕后武曌,先把你毒个生活不能自理,再一个接一个砍你的儿子?”
程云哈哈大笑:“怕,真的怕。”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这倒好,看来我可真不能做皇帝了。只能闲云野鹤,做一个江湖漂泊的大侠…再讨上一房老婆,最好娇俏可爱,又很毒舌,遇事果决,还十分懂得侍弄花草。闲来无事,还能给人下个毒什么的…”
三琯一本正经:“这要求有点高。我看这世间怕是一个人也做不到。恐怕你会一辈子光棍了…”
程云定定看她:“谁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的眼神直白热辣,冰天雪地中,却像有着燎人的温度。
自从石壁之外,三琯在李承衍和程云之间选择他后,程云近来的言辞比起以往的含蓄,露骨许多。
像是终于确认了她的心意,所以再无顾忌。
从阴山运出的硫、硝矿石一筐又一筐,以运粮草的车马运至黄崖关。
红掌花海渐渐消弭,三琯远眺阴山西麓,皱起眉头:“鹤望兰也已所剩无几,等到冬日雪崩过去,四季山庄的人恐怕就会意识到我们已经将山中硝硫矿藏运出。”
“云哥哥,何时班师回朝?”三琯问。
程云手里摆弄一只罗盘,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忽然扬首问三琯:“十一的生辰,你还记得吗?”
三琯一愣,脱口报出,便见程云“唔”道,又低下头拨动罗盘。
将李承衍的生日记得这样牢靠,不知为何,三琯心中竟有些心虚,凑到 程云手边讨好地笑。
他瞥她一眼,一本正经道:“我算过了,你和他呀,八字不合。”
“放屁!”她大怒,“我在这里担心暴露行迹,跟你商量如何躲开四季山庄,你却在这里学奇门遁甲,给我搞算命?”
“你不知道吗?”程云十分严肃,“阴山十方除了矿藏之外,更是风水宝地,相传太子卢睿得道封仙,足足活了一千年。”
“在这里算命,最准啦。”他摇头晃脑,在罗盘上拍来去,“喏,你看,我又替你算了算,这个八字就很不错。温柔和善,英俊多金,家宅安宁,很配你。”
三琯半信半疑:“这谁的八字?”
“我的。”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