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水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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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袖中的这个倒是和她所拿的那个又有几分不同。”

    覃瑢翀轻摇折扇,?禁锢一松后,便又懒洋洋地倚在了榻上,好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我凭着残缺的记忆走到了霞雁城,?在那里遇见了一个神秘的驭蛊人,那人似乎是什么都知道,不过是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有追求之物,也明白我是要炼尸,就给了我一个蛊虫,?其他什么也没,?也没有劝我……”

    步尘渊在夜色下缓缓叙述的样子在聂秋的脑海中浮现。

    只凭刚刚的只言片语来看,?便可知晓,覃瑢翀也不过是知道一部分的事情,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比方,那是借了步尘缘壳子的步尘渊,?再比方,他手中的这个铜铃不仅是看起来和其他人所持的铜铃不同,?更是步家家主的铜铃。

    一念至此,聂秋又退后了几步,?与覃瑢翀保持了一定距离。

    既然他就是那个神秘的驭蛊人,?那就肯定还留有后手,不知道使没使出来。

    覃瑢翀继续道:“你之前是全然不怕我,?到了现在却谨慎了起来?”

    此时与聂秋借助红鬼拿到含霜刀不过片刻时间,覃瑢翀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意念转动间,聂秋拧转身子向后劈去,?正好和那阵风撞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袭来之人到底是走的什么路子,力度之大,竟硬生生将他虎口处震得发麻。

    “沈初瓶,休得无礼。”

    闻言,瞧着仍是斯斯文文书生样的沈初瓶错身落在了覃瑢翀身边,侧目冷眼看着聂秋,视线在他手中的斩马刀上流连,“你究竟是如何从我手中拿走刀的?”

    聂秋还没回答,覃瑢翀便向他一摆手,道:“时隔多年,又见到步家遣鬼的本事,你就没有点儿别的感叹吗?”

    这便是把话解释得清楚了。

    既然覃瑢翀已经出了口,聂秋自然也没什么好的了。

    覃瑢翀又道:“沈初瓶,他与少林寺、武当山都颇有渊源。”

    聂秋没记错的话,沈初瓶手中没拿任何武器,那时候就是硬生生只用一双手掌,刻意避开了锋芒之处,翻掌攀刀,狠狠拍在了他的刀身上,震得他虎口处发麻。

    沈初瓶伸出两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上面俨然已是戴了一副漆黑的坚硬铁爪。

    随即,他很快垂下手,抱拳道:“失礼了。”

    陆淮燃掀开帘子,探了个光溜溜的脑袋进来,问道:“怎么了?”

    他看见房内的情景后,思维活络间,便劝道:“聂公子你别生气,你怕是误会我们公子的意思了,他从不做霸王硬上弓的事情。”

    顿了顿,又委婉道:“而且公子他是食素忌荤的。”

    “败气氛。”覃瑢翀斥道。

    随即,他又看着聂秋,嘴角一勾,笑得很算是个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模样。

    “我了请你来一聚就是来一聚,不过是看看你长得究竟和画中有几分相像,再摆上一桌的宴席请你来尝,最后在船头游湖赏美景,岂不是美事一桩?”

    聂秋吐出一口气,反手将刀插回鞘中。

    见他已是收回了刀,覃瑢翀便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将手一摆,“请。”

    若是寻常的登徒子,聂秋这时候就已经走了,但面前这个人却与步家有几分渊源,他给步尘渊的蛊虫也还在方岐生手中,既然要知道这蛊虫有何用处,倒免了聂秋和方岐生去翻阅古籍的麻烦,不如直接从本人这里听为妙。

    “好。”聂秋抿了抿嘴唇,面上又显出平日里温和的样子,道,“我能邀朋友同路么?”

    陆淮燃闻言,不由得了个哆嗦,“是那个使鞭的公子吗?”

    “不,是他师兄。”聂秋观察着覃瑢翀的表情,一字一顿道,“要是不行,我就走了。”

    覃瑢翀将扇子一合,无奈地叹道:“到底是美人相求,我怎么可能不同意呢?”

    “那我去请了。”陆淮燃笑呵呵地返身出去了,“不是他就好。”

    他师兄比他还凶上好几分。

    聂秋神色不明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叫已经乘上船的陆淮燃莫名奇妙地了喷嚏。

    “那个来献宝的人实在画工一般,所以我是叫陆淮燃依着那人的画和形容来重画了一遍的,如今一见我倒是觉得画得像极了,虽不如你本人长得好看,却有八分的神似。”覃瑢翀从一旁拿过一幅画像,仔细地端详了一番,道,“你可喜欢?”

    他这个问法,叫聂秋莫名地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无须拘谨,你要是看上我房中的什么东西,尽管提就好了。”

    沈初瓶道:“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覃瑢翀笑盈盈,“我逼你听了?听不下去就把耳朵捂住。”

    见他的视线又转了回来,聂秋便略略地扫了一眼房内的东西,随手向他腰间挂着的螭虎衔莲玉佩指去,“这玉佩倒是瞧着很别致。”

    第一眼看过去是觉得有几分素雅漂亮,第二眼又觉得有些熟悉,聂秋却记不起是从哪个地方看到或是听的了。

    覃瑢翀将折扇一展,遮了大半的脸,只剩下一双情绪琢磨不透的眼睛,似乎含了笑,又似乎只剩了万里冰湖,“这东西我都使了许多年了,怎么好意思再给你?”

    聂秋也不是真的想要他的东西,见他推辞,便没有再提。

    不过之后覃瑢翀还是让陆淮燃捎了一套白釉鸟纹杯给他。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正到此处,整个船舫却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们三人之中除了覃瑢翀以外都有武功底子,所以沈初瓶扶住了他,聂秋和沈初瓶两人的身子倒是没有丝毫晃动。

    覃瑢翀一改先前的玩世不恭,面色凝重道,“这时候是正午……没想到这回竟然来得这么早。”

    摇晃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覃瑢翀就摆手让沈初瓶放开了他的肩膀。

    他将外袍往身上一套,总算是将其好好地穿在了身上,然后大步向外踏去。

    聂秋与陆淮燃对视一眼,还是陆淮燃先道:“公子出去就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聂秋跟出去后,便看见覃瑢翀站在船头,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身子探出去了大半,低着头看着下方的水面,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覃瑢翀没有转头看他,而是指了指下方,示意他看。

    聂秋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水面一片平静,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粼粼的光,金的红的混在一起,被水波一搅,显得格外好看。

    “聂公子,你可知道,霞雁城本来没有湖,这凌烟湖是人挖出来的。”

    泛着光的柔波中渐渐地浮出了黑色。

    原本只有米粒大的一个点,几息间就扩大了,变成了黑漆漆的一团,却在阳光的遮挡下并不明显,其他游船画舫隔得又远,所以并没有人发现。

    “步家所居封雪山脉,曾受托前来镇压过。”

    “但是,就连步家的那位‘遣鬼守铃’,对这凌烟湖中的东西却也只能起到缓解的作用,并不能使它们就此退去。”覃瑢翀道,“步家本没有那个职责帮助霞雁城,他们自顾不暇,后来渐渐衰退了,就只有由覃家来接手此事。”

    “我的蛊虫从不外借,二十年前的那一回,就是我念着她是步家人,才帮了一帮。”

    聂秋已经看见了一张张人脸浮在了湖中最接近水面的地方。

    覃瑢翀却不慌不忙,仍是继续道:“我那时候的炼蛊术还未大成,理应不将蛊虫给她的,但是见她那时候坚定的眼神,却不知怎么的,就将蛊虫给了她。”

    “水底下的那些,你也看得见?”聂秋问道。

    “那些算不上是鬼。”覃瑢翀直起身子,神色冷淡地看着水中起起伏伏的浮尸,道,“我既看不见鬼魂,也不会遣鬼之术。若它们是鬼,我又如何接得住这个担子?”

    “步家或许是没了,所以,封印勉勉强强地维持了这么多年,还是要破了。”

    他弯弯绕绕了半天,到了此时才出了自己究竟准备做什么。

    “起来也是巧,你竟然会遣鬼之术。”覃瑢翀用手支着下巴,侧着头看向聂秋,“你在我这里有所求,我也有求于你,这不正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我原以为你只是想看看我长得是何种模样。”聂秋道。

    覃瑢翀没想到他会出这么一番话,不由得一愣,才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丝毫不避讳,很是大义凛然地道:“没错。谁会不喜欢看美人强势认真时候的样子呢?”

    正着,凌烟湖上的人只剩下了他们几个。

    覃瑢翀他们该是遇到过许多回这种事了,根本不需要吩咐,沈初瓶就已经划着船去告知那些还浑然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游客,霞雁城覃瑢翀在最好最大的酒楼摆宴请客。

    在霞雁城,还没人敢不给覃瑢翀面子。

    有一部分人是着占便宜的念头,还有一部分人是着吃穷覃瑢翀的念头,总之,不消片刻,他们都乖乖地依着沈初瓶的话,驾着船回到了岸上,头也没回过一次。

    所以他们自然就没看见已经有浑身惨白的尸体,顺着归莲舫的船身向上攀爬,滑到了水中的又被当作了垫脚石,逐渐地叠在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尸体所构成的梯子。

    覃瑢翀缓缓道:“这些是水尸,由蛊虫所控制。”

    浑身泛着红色的厉鬼,脚踏烈火,从铜铃中一跃而出。

    它一手的锁链像是有意识似的将那些尸体一勾,向下一甩,只听扑通几声,那好不容易就要爬上来的水尸就又被扔到水里去了,另一只手所持的红缨枪狠狠一刺,只见血肉翻飞,几个水尸就被撕裂成了碎片。

    是血肉,似乎也不形象。

    水尸身体里所盛的都是水,碎了之后掉到湖里又和湖水融到了一处。

    水尸与活死人看着类似,都是没有血肉的。毕竟,活死人是炉鼎所炼,水尸是蛊虫所控制,两者都是邪术,自然有相通之处。

    蛊虫……聂秋看向了覃瑢翀,却见他早有预料地摆了摆手,道:“若是蛊虫,便不会叫步家来镇压了,可惜这些水尸却与寻常的不同,碎成泥了都没有一只蛊虫掉出来。与其叫它们水尸,倒不如,更像是被鬼魂所附身的水尸,没有弱点,永远无法被消灭。”

    聂秋意念一动,红鬼便把手中的锁链缠在了红缨枪上,将红缨枪往归莲舫上一掷,他们二人只感觉到船身一晃,枪便牢牢地钉在了聂秋身边。

    青面獠牙的厉鬼将双手一合拢,虚虚地捏了一个诀,水面上便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墙冲天而起,将归莲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中央。

    覃瑢翀自然是看不见火焰的,只能看见水尸一个个地融化,不消片刻,就全部被解决了。

    他叹了一声,“厉害。”

    聂秋问道:“你不怕我遣鬼来杀你?”

    “我知道,步家的厉鬼是不能向活人出手的,不然会受到惩罚。”覃瑢翀无所谓地摇了摇扇子,“你看起来似乎想知道我是如何知道这条秘辛的……我当年可是拿自己去试过的,不过那已是陈年旧事,我就不和你提了。”

    “厉鬼易躲,活人难防啊。”他着,语气中带着点戏谑的笑意,叫人摸不透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