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药箱
自从萧雪扬搬进聂秋的房间住,?往后的几天都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大概是刺客也心生警惕,将聂秋的底子都查了一遍。
不过也查不出什么多余的东西——他就是个没什么武功的富家子弟罢了。
那些追杀萧雪扬的刺客大约是这么想的。
入夜,萧雪扬照旧早早地就睡下了。
她习惯睡得很早,?白天里劳累,晚上就睡得沉。脚伤好之后,她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每天翻山越岭地去找草药,有时候临近傍晚了才回来,身上沾满了污泥尘土,?不过好歹在回来的路上把脸洗干净了……要不然别人还以为她是提着箱子沿路乞讨的。
萧雪扬虽然带着换洗的衣物,?每天晚上还要去仔细地洗上一遍,?但是穿得久了,又经常在山间被树枝岩石划破布料,久而久之,也变得破破烂烂了。
聂秋实在看不过眼,?拿了些银子给她置办了几身新衣服。
穿着新衣服,萧雪扬的手脚显然施展不开,?迫不得已,只好在采药的时候多注意些。
几天下来,?他们二人算是混得半生不熟的程度。
聂秋也渐渐习惯了下来,?至少不像第一天那样连觉也睡不着了。
他一向睡得不沉,稍有动静就能立刻醒过来。
所以当窗外传来两三声不寻常的动静时,?聂秋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思索片刻,他没有贸然行事,?而是将手搭在软榻旁的长刀上,重新闭上了眼睛,静静等着外面那人下一步的动作。
要等那个刺客走近了再行动。
守株待兔了好几天,?终于又出现了一个,总不能让他被吓跑了。
虽然不知道萧雪扬会不会因为惊慌而露出马脚,但是聂秋还是准备先告诉她一声。
他的手指微动,隔着屏风敲击了两下,声音很轻,连他自己都听不大清楚。
萧雪扬立刻醒了过来。
她原本还有点茫然,没过多久意识就清醒了,也轻轻敲了两下屏风,示意自己醒了。
按理这声音这么,萧雪扬这种没有武功底子的人是不可能听见的。
但是她事先想了个方法,只要屏风震动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
至于具体是什么方法,聂秋就不清楚了。
窗外的刺客极力将动作放轻,很心谨慎地等了片刻,先隔着捅出来的洞看了看,确定里面没有光,两人也都睡下了,这才慢慢将窗户撬开。
一身黑衣的男子心翼翼地用手臂撑着身子,翻了过来。
他脚尖着地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漆黑一片的房内很安静,所以他的动作得更加心。
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正准备把另一条腿也放过来的时候,房内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别是刺客吓得半死,连聂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了震,睁开了眼睛。
那面屏风应声而倒。
萧雪扬还是顾忌着另一端的聂秋,动作就收了力,是往旁边踢的。
屏风是实木做的,重得很,倒在地上的动静也不。
楼下的人估计都会被这声音吵醒。
刺客见两人都醒了,一条腿还没迈过来就收了回去,动作比之前快上许多倍。
“你站住!”
萧雪扬一捋袖子,大步向窗口跑去。
动作之快,连聂秋都难以望其项背。
刺客哪能真的站住,赶紧一翻身,顺着屋檐的砖瓦滑了下去。
慌慌忙忙,毫不雅观,大概当刺客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萧雪扬也不是真的想追,跑到窗边,虚张声势地喊了两句,看见人没了影就停下来了。
身后,聂秋坐了起来,正支着一条腿,另一只手抚着含霜的刀柄,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萧雪扬?”
语气里是实实的质问。
“这叫恐吓式退敌法。”萧雪扬完,自己也觉得理亏,缩了缩脖子,解释道,“他跑的时候急急忙忙,就算是瓦片在他身上留下个口子,估计也不会注意到吧。”
聂秋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
“这种刺客但凡有一点责任心,都不会招出背后主使者的。”萧雪扬晃了晃手指,“他要是回去复命,那就最好,要是不回去,我也有办法逼得他回去。”
“是毒蝎?”
萧雪扬腼腆地笑了笑。
“毒蝎太过凶猛了,我还是留了一手,只是用的特殊的蜈蚣罢了。”
她伸手去把屏风扶起来,上面簌簌地掉下几条手指长度的蛇。
“上回我是全然没有准备,这次多亏了有你提醒,我才没有在情急之下痛下杀手。”
碧绿的,血红的,各种五彩斑斓的颜色在地上扭动,聂秋觉得眼睛有些花。
什么时候放上去的,他完全不知道。
就算是蛇也该发出点动静,聂秋耳朵又灵,按理是能察觉到的。
“它们乖的很,又不会闹,平时很安静的,白天就会游出去自己捕食。”
萧雪扬蹲下身子,几条蛇立刻沿着她的手腕爬进了袖口。
聂秋顿了顿,还是有些不赞成,“要是他刚刚想要闹得鱼死网破,你凑近就太危险了。”
“不,派他来的人应该不是想要杀我,不然上次就会直接下杀手了。”萧雪扬道,“我猜测是要抢我箱子里的药,或者是想抓我去替他们做药——虽我现在还没想出到底是谁。”
“虽如此,你还是该以自身安危为重,不要以身犯险……”聂秋话到一半,就看见萧雪扬眼泪汪汪地把他盯着,不由得停了话头,“怎么?”
萧雪扬闷闷地呜咽了一声。
聂秋接下来本来是想,以后让他出手就好,他上一世做正道表率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对刺客动过邢,就算是刺客想要服毒自杀,或者是闭口不言,他也有方法让他们张口。
结果就看见萧雪扬哭丧着一张脸,眼睛里泛着明显的泪花。
她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倒是把聂秋惊了惊。
“我想家里人了。”萧雪扬坐在床沿,抹着不断流出来的眼泪,“我是遭了什么罪,才要在外面过这种生活啊!又是强盗又是刺客的,身上的银子也用完了,连草药都要去山里头自己采,我家的药园大得很,要什么草药都有,我这是何苦呢?”
她边话边嗝,还在掉眼泪,看着可怜得很。
“可是我真的怕我爹我一顿,你别不信,他真的干得出来——”
萧雪扬断断续续地着,前言不搭后语。
“你这话,我兄长们也曾向我过,我要真是回去了,估计他们也少不了挨一顿。”
聂秋递了手帕过去,接话道:“你有兄长?”
“我是年纪最的,头上还有五个哥哥。”
到这里,萧雪扬又忽然破涕而笑,“我娘想再要个女儿,可惜生出来都是儿子,到后面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也觉得可能生不出女儿,就干脆给我五哥取了个女孩儿的名字,结果隔了一年我就出生了。要是我娘还在,我爹怎么敢动手我。”
她回忆着那一天。
大哥引走了爹,二哥收拾的衣物,三哥整理好了药箱,四哥从金库里摸出了不少银两,五哥搭的梯子,自己简直就像逃离囚笼的金丝雀一样逃也似的离开了。
虽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不过出来了这么久,想必后果会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得多。
想起上一次被抓回去之后,五个兄长哭天抢地——基本是干嚎,争着承认错误,她在后头老老实实地跪着,结果还是被藤条得皮开肉绽,在床上卧了好几天才能下地。
萧雪扬了个激灵。
她知道她爹现在不在家,但是也不敢回去。
“我五哥其实就在皇城里头,可我根本不敢去找他。”萧雪扬渐渐止住了眼泪,就是气儿还没捋顺,“他和我爹一起来的,我连看上一眼都不敢。”
所以她也不敢把手头好一点的药卖出去,万一被她爹发现就惨了。
“我觉得……你可以和你爹好好谈一谈,或许他只是担心你。”
聂秋也没有应付家里人的经验,无奈萧雪扬的情绪不好,他只能这么安慰。
“聂哥,我和你讲。”
聂秋抿了抿嘴唇,没有纠正她的叫法。
“我爹实在是太古板了,他压根就不准我离开家,他就是觉得我什么也做不到,什么都不如我兄长们。什么灯会,什么诗宴,我都不知道大家是怎么过的。”萧雪扬的嘴唇发抖,缩在床边道,“就算是我第一次出门就差点被拐跑了,他也不该这么不放心我。我已经长大了,我不能连朋友都没有,不能做个足不出户的大姐。”
“这种事情连我兄长们都明白,所以他们才愿意帮我离开家。”
她的声音渐低,几乎听不清楚,“可他就是不明白啊。”
就像聂迟一样,明明是好心好意的,却连儿女真正想要的东西都不知道。
萧雪扬缓了半天才将情绪稳定了下来。
她慢慢地呼吸着,免得又像之前那样哭到嗝。
“不过我不会回去的,他越是觉得我做不到,我就越是要做给他看。”萧雪扬恶狠狠地道,“再想家我也不会回去看的,我一定得在外面闯出个名堂。”
可惜她现在所做的事情和她想要做的相差甚远。
毕竟涉世不深,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感到茫然无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算是现在,他偶尔也会产生这种情绪。
“累了就先睡下吧,刺客今晚上肯定是不会来了。”
聂秋宽慰道。
萧雪扬吸了吸鼻子,“谢谢聂哥,我感觉我哭过之后好多了。”
压抑了那么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她现在就感觉精神和身体都很疲倦。
“不止是毒药,其他药也行,你想要的话直接问我要就好。”萧雪扬摸了摸床边的药箱,上面曾画着颜色华丽的图案,也在时间的流逝中褪色了,“我现在觉得有点累,等到明天,我再仔仔细细地向你讲一遍我这药箱里的药,你喜欢哪个拿走就是。”
她完之后,确实是困得不行,倒头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 聂秋,又当妈又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