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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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萧雪扬哭过后,?因为太累,直接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肿着两颗鸡蛋大的眼睛坐在床边发呆,?不敢去拿镜子。

    聂秋来冷水让她用湿毛巾敷着眼睛。

    萧雪扬一只手捂住覆在眼皮上的毛巾,另一只手去摸旁边的药箱。

    “这药箱原先是我娘的。我听,她一开始是被我爹救下的,?为了报恩就跟在了我爹身边,找木匠做了这么个箱子,亲手画的图案。起初我爹还不愿意有人跟着,?后来就习惯我娘在他身边下手了,?这药箱也就一直这么用了好多年。”萧雪扬道,?“后来我娘过世了,就把药箱留给了我。我想她的意思应该是希望我悬壶济世,继承我爹的衣钵吧。”

    带着陈旧气息的药箱被开,聂秋头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东西。

    箱中分了好几层,?四角又有匣子,拔出插销还会有暗匣弹出。

    虽然不上造型有多精美好看,?但里面确实是别有洞天。

    “你看这个。”

    萧雪扬拿起一个琉璃瓶,轻轻地摇晃,?里面的液体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奇异的光芒。

    “用来止血。如果不是致命伤应该都能救回来。”

    她放下之后,?又从二层摸出个铁盒子,掀开,?露出里面的雪白色膏药。

    “外敷的,能轻易地把淤血揉散,?和我那天用的差不多。”

    萧雪扬把箱中的各种瓶瓶罐罐,包括膏药,都仔细地介绍了一遍。

    最后,?她拔出铜鸟造型的插销,取出了暗匣。

    “这里头都是毒药。这个是能让人死后身体迅速腐烂的;这个是会让人的躯体从内脏开始衰败的,一般过个两三天才能显得出来,很隐蔽;这个喝了之后会非常渴,疯狂地找水,即使是掺了淤泥的积水也不在意,最后喝到肚子滚涨,药效才被稀释……”

    萧雪扬合上药箱,“总而言之,死法很多,就看你喜欢哪种了。”

    聂秋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变热的湿毛巾,放回盆子里。

    “那个,”萧雪扬怔怔地看着聂秋的动作,有点不好意思,“我叫你聂哥可以吗?”

    她喊了半天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这么回事。

    昨天是聂秋的那些话让萧雪扬想起了自己的五个兄长,熟悉感和怀念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就喊了“聂哥”两个字出来,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现在虽然回过神来了,但是她也不想轻易改口。想到即使是在皇城也没办法去见五哥,她就愈发失落,那种思乡之情一旦发泄出来就很难再收回去。于是萧雪扬此时只好眼巴巴地瞧着面前的人,希望他会愿意自己平白无故多出来个妹妹。

    聂秋看着她的眼神,也没办法出拒绝的话来。

    实话,他一向和聂家的人关系不好,年幼的几个见着他更加害怕,唯恐避之不及,喊“四哥”时声音都是发颤的,哪像萧雪扬这样喊得坦坦荡荡。

    这种被当作兄长的感觉还挺奇妙的。

    聂秋就笑了笑,“如果你和你的兄长都不介意的话。”

    “他们不会有意见的!”

    萧雪扬欢呼一声,跳了起来。

    然后腿磕到了药箱的边角处,痛得她泪花都出来了。

    乐极生悲,萧雪扬眼泪汪汪地坐在床边给自己上药。

    聂秋下楼吩咐二端些吃食上来,萧雪扬行动不便,眼睛也肿得不能见人,就只好坐在房间里,晃着双腿,百无聊赖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聂秋自己端着东西上来了。

    “聂哥,怎么是你端的东西,二呢——你手里的是信吗?”

    萧雪扬眼尖地看见聂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我下去之后,二有我的信,我就顺道把东西一起拿上来了。”

    聂秋拆开信函,取出里面的薄纸。

    不是生鬼送来的,所以自然不是步尘容写的信。

    至于写信的是什么人,没必要乱猜,店二已经告诉他了。

    霞雁城,覃家。

    到覃家的话就是覃瑢翀了吧。

    聂秋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形象。

    将近四十的年纪,但是男人的脸庞却一点也不显老态,鼻梁挺翘,一双丹凤眼微微挑起,显出了些风流轻浮,却还存了几分的成熟稳重,穿着松松垮垮的丝绸外袍,露出半个肌理分明的胸膛,倚在软榻上,手里轻轻摇着扇面绘了清莲的折扇。

    霞雁城,覃家,归莲舫,凌烟湖,水尸,琚瑀锵鸣蛊,皇陵,五爪金龙……

    一切恍如隔世。

    想起那夜倾盆而下的暴雨,聂秋仿佛还能闻到一股潮湿闷热的气息。

    辞别覃瑢翀的时候,覃瑢翀除了给他了一个装着羽化蛊的盒子——所幸它只需要净水就能活,很好养,睡眠的时候多,一周就只需要喂一次——还留了几句话。

    “我吩咐好后事,就要离开霞雁城了。”

    “我要去的地方离皇城很近,听闻聂公子也要去皇城,想必不久后我们还能再见。”

    时隔大半个月,覃瑢翀估计是写信的这件事。

    “是朋友?”萧雪扬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嗯,”聂秋顿了顿,“算是。”

    他拉过椅子坐下,展开了手中的信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右下角的红色印章,仔细分辨能够看出一个“翀”字。

    覃瑢翀的字如其人,潇洒不羁,行云流水。

    和聂秋想的一样,他确实是的要来皇城这回事。

    信上提到,他已经按照谢慕所的,将凌烟湖内的尸体找了个地方埋了起来。

    该处理的全都处理好了,该吩咐的也吩咐了,所以覃瑢翀就收拾收拾行囊,准备来皇城这边找他要找的人了。

    而沈初瓶和陆淮燃自然就得留守霞雁城。

    覃瑢翀虽然要带护卫,但是那两个人不在,他还是觉得有些无趣,所以就询问聂秋最近有没有时间,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在皇城一聚。

    墨迹到此就结束了。

    聂秋拿着信沉吟片刻。

    覃瑢翀明确地了,他要去的地方离皇城很近。

    近到可以顺路和聂秋一聚,再去见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皇城附近有什么村落吗?”

    萧雪扬想了想,“挺少的,最近的都是百里之外了。聂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果然,想来覃瑢翀身为覃家家主,应该也不会结识那种村落中的居民。

    聂秋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我那个寄信过来的朋友,他要去皇城附近找人。”

    “啊,会不会是——”萧雪扬忽然一拍床沿,声音抬高,“我只是猜测而已哦。”

    聂秋看向她。

    萧雪扬蹒跚着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指向远处。

    “会不会是濉峰派?”

    她经常去山里采药,久而久之对濉峰派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离皇城很近,却又不在皇城里头,那肯定就是望山客栈所对着的那一条山脉,而那群峰之中就只有濉峰上有人……

    所以聂哥的朋友一定是去濉峰派找人吧。

    萧雪扬抬起眼睛偷偷瞟了聂秋一眼,发现他一脸若有所思。

    她的确实有道理,但是覃瑢翀是霞雁城,以蛊虫闻名的覃家人,明面上还是做生意的人,和正道的濉峰派理应没有交集,他又是如何结识到里面的弟子的?

    正道门派的大门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去的。

    聂秋只能推测他们是在覃瑢翀接过家主之位、镇守凌烟湖之前认识的。

    到濉峰派,聂秋时候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但是到底见的是谁,长的什么样,由于时间过了太久,他也记不清了。

    多想无益,聂秋提笔回了一封信。

    戚潜渊到现在都没有腾出空来找他,估计是宫中出了点什么事情。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闲着的,所以便欣然答应了覃瑢翀的邀请。

    “真好啊,我也想结识更多的朋友。”萧雪扬倒在柔软的床上,盯着房梁感叹道。

    之前从家里逃出来的几次,她很快就被抓了回去,话都没来得及和别人多。

    她的五个兄长虽然性格各异,对她也关怀备至,但那毕竟是家人,和朋友不一样的。

    “肯定会的。”

    聂秋沿着边缘折好信,下去递交给二了。

    正好陆淮燃正在那儿等着,聂秋就和他攀谈了几句。

    “聂公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陆淮燃摸了摸脑袋,露出手臂上密布的刺青,引来旁人的频频侧目。

    “覃兄现在在何处?”

    “我家公子应该还没离开霞雁城,”他笑了笑,“如果聂公子同意的话,我算着时间,他大概七日之后就能到皇城,到时候叫下人提前订好酒楼。”

    “知道了。他是要去见濉峰派的弟子吗?”

    “我不清楚。”罢,陆淮燃看了一眼周围,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们公子遣散了原先纳入府中的美姬,甚至连月华也遣走了——就是你上回在归莲舫见到的那位,我们公子平日里最喜欢和她饮酒作诗。我总觉得公子对他要去找的那人态度不大一样。”

    “我和沈先生都不在,劳烦聂公子多多照拂我们公子了。”

    陆淮燃是实实地担心覃瑢翀出门被骗得人财两空。

    以覃瑢翀那个老谋深算的模样,聂秋觉得他的担忧应该是多余的。从来只有覃瑢翀骗别人的份,哪里轮到到别人去骗他。

    竟然连与覃瑢翀最亲近的陆淮燃、沈初瓶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何许人物。

    覃瑢翀瞒得也太深了。

    聂秋无意窥探他的隐私,所以只是略略问了两句,见陆淮燃不清楚,那便作罢了。

    临走前,聂秋保证会多多照顾一下覃瑢翀。

    陆淮燃这才拿了信,心满意足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