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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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秋回房时,?萧雪扬已经吃得半饱了。

    她用沾了冷水的湿毛巾敷了很久的眼睛,总算是没有之前看起来那样吓人了。

    “我吃好啦。”

    萧雪扬擦了擦嘴,起身去收拾东西。

    过了一会儿,?两人离开了客栈。

    他们自然是要去探一探昨晚上来的黑衣刺客是何许背景。

    不过现在还是白天,顶上是青天白日,也不是干这种事的好时机。

    萧雪扬每天除了采药就是制药,?基本上没有在皇城里好好地逛过一回。

    于是聂秋就决定先带她去集市上逛一逛,看看她有没有喜欢的首饰衣裳——而自己则是去找找有没有和之前那条相似的剑穗,虽找到的可能性不大。

    然后,?等到天色渐晚,?夜幕低垂的时候再循着萧雪扬留下的痕迹去找昨夜的黑衣人。

    为了掩人耳目,?两人都拿东西遮住了脸。

    萧雪扬是为了避开她爹,聂秋是因为他祭司的身份。

    两个蒙面人走在一起,一个背着药箱,一个腰间拴刀,?难免引起旁人的注意。

    好像适得其反了。萧雪扬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很不自在地扯了扯面纱的边缘处。

    不过这毕竟是皇城,?那些人只是好奇而已,并不想因此而惹祸上身。

    所以当白衣的侠客抽出一寸长刀,?露出宛如凝霜的刀锋时,?他们就很快移开了视线。

    萧雪扬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身旁的聂秋,想和他闲谈两句,?又觉得他好像有点心神不宁。

    “聂哥,怎么了?”

    聂秋手指微动,?归刀入鞘,刃与鞘碰撞间发出细的声响。

    “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他答道,?“你去看看前头那家店铺里有没有你喜欢的首饰,我马上就过来。”

    萧雪扬虽然觉得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被店里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吸引了视线。

    她走后,聂秋想了片刻,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些应该是魔教的人。

    为何皇城里忽然会出现这么多魔教的人?他心下生疑,就跟了过去。

    虽之前他时不时地也会在茶馆里见到魔教的人,但那也只是零星几个而已。

    其实魔教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留点痕迹,不论是携带的令牌,还是行事作风,抑或是话的语气,只要是对魔教足够熟悉的人,马上就能凭借这些辨认出来。

    聂秋自然是不会怀疑自己对魔教的熟悉程度。

    他才跟了一段路程,就发现这些魔教的人十分谨慎。

    而且其中的高手还不算少。

    聂秋放缓了步伐,以免被发现。

    被不动声色地护在中间的人,肯定就是他们这次的目的所在了。

    不是方岐生,方岐生一向习惯孤身一人,而且他也不会像这样掩着面目。

    更何况方岐生此时应该还在千里之外的白虎门……

    想着想着,其中一个男子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聂秋早有准备,在他完全回过头之前就离开了。

    往萧雪扬所在的店铺走去时,聂秋仔细思考着刚刚看到的那个人。

    明显是不会半点武功的。

    要是真的会一点武功,下盘会稳许多,周围的那些人也不会那么谨慎地护着他了。

    聂秋在心中叹了口气。

    方岐生还没有回过魔教总舵,自己也还没有明确地同意他的邀请,魔教的人肯定是没有听过他们要多一个右护法——他本来是可以直接上去询问的,但是碍于这些原因,再加上现在皇城的人无人不知他才举行了祭天大典,聂秋只能远远地观望一眼。

    实在是太麻烦了。

    他原本的想法是,既然魔教的人忽然变多,是不是明方岐生要来皇城了。

    这么想着,跟上去看了看,却发现好像并不是如此。

    聂秋又记起,自从萧雪扬来了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去茶馆听书了。

    或许这段时间魔教悄无声息地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皱了皱眉头。

    霞雁城覃家,魔教,萧雪扬医术高超的父亲,心怀鬼胎的太子戚潜渊。

    各方势力,齐聚一堂。

    如今皇城中暗潮涌动,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不过,如今他也做不了什么,能感觉到,却只能静静地看着漆黑水面下卷动的漩涡。

    “聂哥!你看这个适合我吗?”

    萧雪扬瞧见他过来,拿着一根鎏金步摇在头上比划,笑嘻嘻地问道。

    她对这些毫无察觉。

    聂秋顿了顿,走上前去认真看了看。

    虽萧雪扬一笑起来的时候,面上会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眉眼也灵动得很,一派的天真无邪……戴什么首饰理应都是好看的。

    但是她确实是不常出家门的,家里除了她又都是男子。

    怎么,连聂秋都看得出这种俗气的颜色非常不适合她了。

    旁边店家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知道当不当,只是求助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戴这个肯定更好看。”

    聂秋略略扫了一眼,从旁边拿起一根蝶形的簪子,递给了萧雪扬。

    “真的吗?好吧。”萧雪扬很遗憾地放下了手中的步摇。

    店主人松了口气。

    聂秋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低声问道:“在家的时候你的首饰衣裳都是自己选的吗?”

    “是我二哥啦,他喜欢捣鼓这些。”萧雪扬动作轻柔地把簪子固定在发间,解释道,“什么制衣裁衣,什么绣花,他都会。我们五个人多多少少都继承了我爹的衣钵,就只有我二哥是半点医术都不会,顶多能分辨一些草药。”

    萧雪扬在铜镜面前晃了晃,侧着头去看头上的银簪。

    “好像确实是要好看些。”

    聂秋付过了银两,又带着萧雪扬逛了逛其他店铺。

    虽他感觉萧雪扬平日里多半用不着,不过买着备用总比没有要好。

    又逛过了一家,聂秋没有找到相似的剑穗,他倒也没有太失望,就专心跟着萧雪扬去挑她的珠宝首饰了——他身上还挂着覃瑢翀送的螭虎玉佩,所以用不着去买其他的。

    “你平时有了银两都不买这些的吗?”

    萧雪扬毫不犹豫,“我觉得逛药房可比逛这些地方有趣的多了。”

    她完之后,忽然觉得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之前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全毁在了这一句话上。

    萧雪扬掀起眼皮,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聂秋,发现他没有在意,这才放心了下去。

    “明明是同一株上长出的东西,拿不同部位入药,做出来的效果却完全不同,有时候花做出来的是毒药,根茎做出来的却是解药。不是很有趣吗?”

    一到这个,她就精神十足,滔滔不绝,恨不得上个三天三夜。

    然而这次萧雪扬很快就止住了话头。

    她动了动鼻子,觉得很奇怪,“我好像闻到一股很熟悉的药味。”

    聂秋正要问她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人就断了他的话。

    “聂公子,好巧。”

    孟求泽笑盈盈的,垂下的珠串堪堪停在了鼻尖处,半张脸遮在后头,若隐若现。

    他也不需要顾忌别人会认得出他。

    就算认得出,会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招呼吗?

    “确实很巧。”聂秋道。

    没想到孟求泽会在这个时候来。

    孟求泽眯着眼睛,视线从萧雪扬身上掠过。

    “我家公子他处理完事情就来,劳烦聂公子等这么久了。”孟求泽道,“听闻聂公子喜欢吃鲜鱼,我家公子就仔仔细细地找遍了皇城的酒楼,最后定在了稷下陵。”

    “公子可千万别推辞啊。”

    他笑得很温和,毫无攻击性。

    “好。”

    聂秋应了下来。

    外头不便太多,孟求泽很快就离开了。

    萧雪扬在旁边不知道当听不当听,听了也是一头的雾水。

    她怔愣了半晌,干巴巴地问了句“聂哥,原来你喜欢吃鱼呀”。

    聂秋心想,他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吃鱼。

    还有稷下陵,皇城压根就没有叫这个名字的酒楼。

    换做旁人来听,肯定觉得孟求泽是在胡八道。

    不过他是孟求泽,他身后的人是戚潜渊……所以他的话背后肯定是有另一层意思的。

    聂秋觉得戚潜渊一定是头脑不清醒了,才选的那个地方见面。

    社为土,稷为谷,江山社稷意指君王所统治的万里河山。

    “找遍了皇城的酒楼”,孟求泽口中的稷是指的龙气氤氲的皇城。

    而皇城脚下的望山客栈,所对着的便是稷下陵。

    虽,这个“陵”字应该是山陵的陵,但这个字不能随便乱用。

    也不知道孟求泽,抑或是戚潜渊到底是不是在暗示其他的东西。

    那一条绵延不绝的山脉之中,宛如低伏于此的玄龟一样屹立东面的是望仙台。

    低且平缓,山环水绕。

    恰好,望仙台上的河流很特殊,与其他地方不同,涨潮落潮的时间都要晚上许多。

    下月初,也就是五天后,是那条河流上游涨潮泄洪的时候。

    清澈见底的河流中本是没有几条鱼,是皇帝特意叫人放进去的,涨潮时,下游会浮起许多游鱼,红红白白,颜色各异,算得上是一个奇景了。

    戚潜渊是要他去望仙台。

    聂秋确实是不明白戚潜渊到底是在着什么算盘了。

    但是提到望仙台,他就想起上一世自己就是在那个地方被戚潜渊砍下了头颅。

    摸了摸袖中安安静静的铜铃,聂秋觉得,这次的见面肯定是各怀鬼胎,心思各异了。

    即使戚潜渊并不是想要他的命,他也没办法放心下来。

    这一世不像上一世一样。

    他早就过了心如死灰的年纪,这人间山河即使没什么颜色,也值得他留恋。

    胸腔里的心脏忽然跳得很快。

    聂秋明白,上一次他有这种反应的时候,还是在霞雁城的暴雨中。

    铜铃中的红鬼与莲鬼躁动了起来。

    他听见锁链卷动的声音,指甲抓挠着地面的声音。

    不过那股恶意没有向他袭来。

    他们都明白,那种强烈的、永远不会消失的恨意是向谁而去的。

    萧雪扬站在聂秋身边,忽然看见他抬起了头。

    于是萧雪扬也好奇地跟着抬起头,想看看他到底看的是什么东西。

    可头顶上青天白日,除了无际的穹庐,再没有别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