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承让
聂秋觉得这件事有点儿匪夷所思。
出门的时候,?萧雪扬是开开心心地离开的,黄盛是面色阴沉地离开的。
回来的时候,萧雪扬是面色阴沉地回来的,?黄盛是开开心心地回来的。
虽黄盛的开心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但是萧雪扬却是满脸的难过和后悔。
现在这个萧家最受宠爱的女儿正赖在他的房间里不肯走。
“他!”萧雪扬一掌拍在桌子上,学得惟妙惟肖,?“‘嘭’地一声把木盅按在桌上,特别得意地了一句‘你输了’,我这双眼睛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他笑了的!”
然后这人把手一伸,?屈尊纡贵,?亲自去将她面前的石片全揽了过来。
众人鼓掌。
萧雪扬恨得牙痒痒,?把木凳推开,气冲冲地拎着药箱走了。
黄盛这很明显就是在故意和她过不去。
就凭他这手技术,赢谁不能赢,非要坐到她面前来羞辱一番才肯罢休。
她夺门而出,?门口的几位凑热闹的人纷纷挤过来问她见着人没有。
“见到了,人很烂,?骰子玩得更烂!”
萧雪扬咬牙切齿,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中年人很茫然,?要把手里的糖人纸鸢还给她,?却被拒绝了。
“我不想要了,送你吧。”
这姑娘进去赌坊一趟,?就好像魂魄也丢在里面了一样,罢便摇摇晃晃地走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赌博害人。
方岐生在旁听完之后只管笑。
半晌,他舒缓了情绪,解释道:“黄盛是黄家的人。黄家,?你听过么?”
黄家历代经商,家底虽然深厚,但也没有聂家那般厉害,顶多就算得上是偏远城镇里富贵一些的人家,家族前几代本来都是平民,所以也没有家规那类严苛的东西。
来也是凑巧,黄盛和萧雪扬一样,都是家里年纪最的,也是最得宠的那个。
黄盛娇生惯养,黄府上下百人都将他当作宝贝似的宠着,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要什么有什么,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来形容最合适不过。
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纨绔子弟。
到这类人最常干的事情大抵就是玩乐了。
而黄盛是纨绔子弟中领头的那种人,自然对这方面的事情特别在行。
他刚来魔教的那一段时间从魔教上下所有人腰包里扒拉出来不少银两。
甚至还有那种连裤子都输掉了的人,哭着跑去找魔教教主告状。
“教主,你管管你的徒弟吧!”
方岐生还能记得那人当时完之后常锦煜笑了好几天。
他表示,魔教教主不管这个,你戒赌吧。
后来黄盛是没事干,闲着无聊了就会一声不吭地摸索到赌坊去赌上两局。
回来的时候腰包鼓鼓囊囊的,想必是从未遇到过对手了。
所以萧雪扬确实输得不冤。
“对了,他和你差不多,都是离家出走的。”
方岐生忽然提醒道:“你不能向外人出他的身份,这件事得保密。”
其实是他那个师父捅出来的篓子。
把人诓进魔教了,还忽悠黄家的人,让他们以为这是什么正经教派。
黄盛对家里人一向心软,黄家一直不知道,他也就只好一直瞒了下去。
魔教的人自己都认为魔教半点好名声都没有。
所以黄盛约摸是不想让家里的人失望。
虽从方岐生的角度来看,他做的事情没有哪一件是值得骄傲的。
经他一,萧雪扬一下子就回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身无分文,被人抢劫,被人追杀,还差点因为这件事情和萧无垠彻底决裂。
只是想了想她就觉得后怕。
同情心泛滥,萧雪扬的声音都下意识地柔和了许多。
“那,他总是去赌坊,难道是因为身上没有银两,想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吗?”
连聂秋都知道黄盛绝不是这种人。
然后他就听到身旁的魔教教主哄骗道:“是啊。”
聂秋忍不住侧过头,生怕萧雪扬看出自己的表情不对劲。
萧雪扬这时候哪有心思在意这些,得到方岐生的肯定后,她愣愣地“啊”了一声。
包含了同情,惋惜,赞许,感同身受,这一声“啊”是百转千回,余音不散。
这位初入江湖,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姑娘感觉肚子里直冒酸水。
是叫人难过的那种。
她太懂黄盛了。
于是萧雪扬忍不住低头沉思了很久。
聂秋实在看不过眼了,埋着头,在方岐生耳边声道:“别编了。”
再继续哄骗下去,他感觉萧雪扬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所的话了。
方岐生也声道:“是她自己往那方面想的好不好。”
不过,眼见着面前的姑娘倏忽间就变得难过起来,他还是决定及时收手。
“其实我对这方面也略通。”方岐生道,“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萧雪扬有些惊讶,“方教主也会听声辨骰吗?”
“不,我会出千。”
萧雪扬委实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该什么好。
“那,那也算是一门本事嘛,不过我就算了……”她干笑了两声。
方岐生只好作罢。
他曾用这个赢过黄盛来着。
虽然黄盛最后气到和他了起来。
“聂哥会这个吗?”萧雪扬比了个摇骰子的动作。
“不会。”聂秋老实答道。
聂家是绝对不准人碰这个的。
萧雪扬忽然有了精神,拍了拍胸脯,道:“那我教你!”
她咚咚咚跑下楼去借了几个骰子和杯子,又咚咚咚跑了上来。
方岐生在旁边观战了半天。
要不是他一动弹浑身就疼痛难忍,他早就动手让这两个人看看什么才叫玩骰了。
萧雪扬乱玩,聂秋也不会,你来我往的,竟然还赢得有来有回。
能当义兄妹不是没有理由的,玩得是一样的烂。
你俩这不就是纯粹靠运气的吗?
方岐生看得心痒痒,感觉浑身都难受了起来。
聂秋陪着萧雪扬玩了半天之后竟然觉得这骰子还挺有意思的。
他将杯子按在桌上,正要猜出个大的时候,身后忽然伸出来了一只手。
很坚决且痛苦地把聂秋的手按住了。
“别玩了。”
方岐生把这句话出来之后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他是没想明白,凭借聂秋这样的听觉,怎么可能听不出区区几个骰子的点数?
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方岐生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聂秋不擅长的事情。
聂秋见他眼神坚定,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听话地松开了手。
萧雪扬意犹未尽地把骰子收了起来,“既然方教主都这么了,那便不玩了吧。”
这副场面连他都看不下去,可想而知,要是叫黄盛看见了会是个什么样子。
方岐生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师弟会怎么做。
应该会一鞭子翻木桌,冷笑着道:“玩得烂就别玩。”
如果真的发生了,方岐生觉得他会不计前嫌,和黄盛统一战线。
还了东西之后,萧雪扬又转悠了回来,坐在椅子上和他们二人唠嗑。
她表面上是在和聂秋玩骰子,实际上有点心不在焉,在想别的。
想的是方岐生对她的那些话。
挥之不去,总是在脑中盘旋,让萧雪扬不由自主地心生歉意。
不光想,还要回忆之前黄盛做的种种事情,那些行为仿佛都找到了个合适的理由。
“诶,你们,之前我爹来找我的时候,黄盛是不是还帮我拉住了门?”萧雪扬心有余悸,“我爹也是气恨了,下手没有轻重,那扇门差点就要在我脸上了。”
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后面的想象就理所当然了。
“我明白了……他是触景生情,想起了他的处境,所以不想我和家里人闹得太糟糕。”
往后还有更离谱的猜想。
“他威胁我爹的时候放了狠话,其实是不想看见自己的师兄受苦吧?关心则乱啊。”
方岐生听得脸色都变了。
“然后他回来之后和我的那番话,意思是叫我不要记仇,好好和他相处吧?”萧雪扬挺后悔的,连声音都低了许多,“可惜我正在气头上,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再后来他拒绝了我的邀战,是忍气吞声,先退了一步,想我再退一步。但是我竟然和他置气,觉得他看不起我,想要侮辱我……我真不该那么做。”
聂秋也听不下去了。
黄盛真的懒得想那么多。
他和方岐生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得到了同样的结论:萧雪扬是傻了吧。
这还没算完。
“赌坊的时候,他看见我在那里,是不想让我喜欢上赌骰,从而深陷其中,所以帮我戒戒赌瘾,这才走过来要约我赌上最后一局,用激将法好让我赶紧离开。”
絮絮叨叨了半天之后,萧雪扬两眼放光:“我懂了。”
她觉得自己悟道了。
“黄盛其实是个好人啊,我之前一直没明白。”
方岐生的喉结挺难过地上下滚了滚,强行抑制住了胃中的翻江倒海。
聂秋去试了试萧雪扬的额头,喃喃道:“没发烧啊。”
“我才没胡话呢。”
萧雪扬轻轻推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不了,我要去找黄盛了!”
完之后,她风一样地跑了出去,一溜烟就不见了。
背影很潇洒,也很坚决,颇有种一去不复还的豪迈。
聂秋和方岐生觉得,或许真是一去不复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