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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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岐生买了糯米团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比武擂台上,?张蕊与青衣男子对峙,剑拔弩张;聂秋站在一旁,他脸上戴着白狐面具,?看不清表情;张妁和贾昭正吩咐侍从遣散擂台下看热闹的百姓。

    方岐生剩下的那一口糯米团子就在喉咙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看了看聂秋,眼神示意:什么情况?你怎么上去了?他们在干什么?

    聂秋见到方岐生过来,?松了口气似的,眼里有了点笑意,嘴唇微动,?正想点什么,?眼神却蓦地冷了下来,?动作极快地退后几步,落下擂台,以免那两人的攻势波及到自己。

    风吹起白如寒雪的衣带,咆哮着,?又重新翻涌着倒退回去,凝于一柄长/枪之上。

    张蕊转过身来,?屈膝抬腿,一脚踢起那柄嵌入缝隙中的溯水枪,?长/枪在半空中了几个旋,?召来猎猎风声,随即又落下,?而她懒懒散散地抬起右臂,将长/枪稳稳地收拢在五指间。

    温展行只感觉眼前一花,?白光乍现,溯水枪已经逼至身前。

    她的枪法如奔雷,似怒涛,?又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是从镇峨王张双璧那里学来的。

    张双璧年少时就随先王征战四方,金戈铁马,攻城略地,曾踏碎蛮荒的嶙峋怪石,击溃城墙之上的雷石滚木,在遮天蔽日的火光刀光之中斩断河面上的铁锁连环,曾以一式回马枪取得敌将首级,也曾浑身浴血,在凛冽秋风中以金鼓奏乐,高唱一曲《关山月》。

    等到大局已定,他就主动将兵权拱手相让,再不插手朝中之事,即使仍有个镇峨王的名号,所执掌的权力却没有其余王侯的四成——这也是贾家能轻易攀上镇峨王的原因。

    若论枪法,张双璧该是天下第一。

    但是他一直不喜欢出风头,年纪稍大之后,也就慢慢地隐在了人们的记忆尽头。

    张蕊继承了他的枪法,所以才能在这镇峨城中横行霸道,从来没有人敢直接挑衅她。

    至于张家的大公子张漆,身子弱,就没有习武。

    游手好闲,轻浮浪荡,荒淫无度,只余一副好皮相,简直是让人唯恐避之不及,可偏偏一些不谙世事的姑娘就喜欢他这个样儿的,是以,他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研究了些浅薄的武学之道,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张双璧的枪法,全然未被他学到皮毛。

    而张妁在习武方面委实没有天分,所以只从张双璧那里学了些防身之术。

    聂秋轻轻一叹,心想,可是温展行的武功也不差,句不夸张的话,他的武功就算是放在正道都是名列前茅的,若非如此,就凭他爱管闲事的性格,早就被人成残废了。

    果然,温展行只有片刻的迟疑,大概是在想要不要对这位姑娘动手。

    但是张蕊来势汹汹,所以他便不再犹豫,反手拔出清阳剑,横剑挡住长/枪的攻势。

    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响彻擂台,张蕊没想到这剑客竟然有几分真本领,眼神闪烁,索性不与他硬碰硬,突然松了手,回身接住长/枪,顺势向上挑起,欲要让清阳剑脱手。

    温展行表情不变,翻过手腕,剑锋从溯水枪的枪尖儿上蹭过,轻轻松松就卸了她的力。

    “我本意并非与姑娘兵刃相见。”他垂眸道,剑势回转,力度骤然加重,左脚上前一步,踩住张蕊来不及收回的枪柄一端,张蕊躲闪不及,眼见着银制的枪柄就要抽在她脸上,脸都白了,猛地一抬膝,顶在温展行的胸口处,又狠又重,毫不留情。

    聂秋在旁边看得明白,温展行本来只想缴械,紧接着就会替张蕊按住溯水枪的枪身。

    想来他性子温和,知晓人不脸的道理,也不可能真对张蕊一个姑娘动手。

    哪想得到张蕊反应这么快,就算是快被抽到脸上也要反击。

    然后,既接住了枪,胸口又遭受了重击的温展行闷闷地咳了咳,怔了一瞬。

    方岐生已经挪到聂秋旁边的几步距离处看了半天了。

    那口桃花做的糯米团子总算是被他咽了进去,然后他又从纸袋里取出最后一块儿又甜又腻的白色团子,本来是想递给聂秋,但是顾及着他们之后还要在比武擂台上大战一场,现在必须装作不认识,想了想,就没有给他,只能自己享用了。

    聂秋微不可察地,在面具底下松了口气:他总算是逃过一劫。

    毕竟那东西看着实在是太甜了,他吃进去之后,怕是腻得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话。

    聂秋和方岐生这头在看戏,张妁和贾昭那头在思考该怎么劝架。

    高台上,张妁沉思片刻,将核桃递给灵羲,“用这个去扔蕊蕊,她应该会清醒清醒吧?”

    灵羲很快就将核桃推了回去,坚持道:“我可不敢伤着少姐。”

    许久未开口的贾昭见状,道:“我倒是想到一个主意。”

    张妁有点惊讶,看了看贾昭,眯起眼睛,唇齿间泄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手中团扇晃了晃,便搁下了,微抬下颔,笑道:“夫君向来不插手张家之事,现在这是为了还我人情吗?”

    贾昭顿时想起了当初在张妁房里的那场闹剧。

    残香,琵琶,金簪,鲜血,即使是现在,他想起那件事仍然心有余悸,张口了个“是”之后,就忍不住移开了视线,避开她灼灼的目光,定了定神,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张妁听罢,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将散落的鬓发捋到耳后,附身在贾昭耳边低语几句。

    “不过,还不够还你欠的人情。”她,“所以,虽然对不起蕊蕊,但是我不采用。”

    温热的吐息洒在耳廓上,贾昭失神片刻,却在意识到张妁话语中的意思之后,霍然起身,又惊又怒,也不管什么礼节了,袖摆一甩,逃也似的离开了。

    而温展行和张蕊这边,温展行吃痛,惊愕之中露出了一瞬间的破绽,正好就被张蕊看在了眼里,她完全不带犹豫的,莲藕似的白皙手臂锁住温展行的脖颈,脚下一绊,当啷当啷两声,溯水枪与清阳剑相继掉落在地,张蕊反身将温展行按在了擂台的台面上。

    温展行在感觉到地面的冰冷触感后,张蕊的膝盖就死死地抵住了他的背脊,紧接着,将溯水枪钉在他耳边的两寸处,手也按了上来,力度不算地卡住他的后颈。

    “你对我手下留情?”她一字一顿,怒火中烧,骂道,“混账!你是瞧不起我吗?”

    方岐生咽下最后一个糯米团子,意有所指地道:“看来我跟她应该合得来。”

    聂秋马上就意识到他这话是在影射自己,偷偷伸手过去,将手拢在袖袍底下,捏捏方岐生的指尖,很轻车熟路地声撒娇道:“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嘛。”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温展行他性格如此,基本不会下狠手,我和他可不同。”

    温展行?

    这名字有点耳熟。

    之前,在霞雁城的时候,聂秋喝醉了酒,没来由地就了句“正道的温展行,还可以”。

    方岐生莫名警觉起来,暗自寻思,他们之前不会是有什么故事吧?

    不过他没来得及问出口,因为擂台上张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温展行,开口话!你是没长嘴吗?还是你不叫温展行?”张蕊恨不得一巴掌扇醒这个人,又耐着十二分的性子,重新了一遍,“我问你,为什么要对我手下留情?”

    半晌,温展行总算是开了口。

    “我过的,我本意并非是与姑娘兵刃相见。”他的声音有点颤,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耳尖泛红,“那个,张蕊姑娘,古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你能不能别离我这么近……”

    张蕊“嘶”了一声,飞速退开,另一只手却仍然紧握溯水枪,枪尖就抵在温展行脖颈上。

    “你到底是活在哪个朝代的人?”张蕊皱着眉头,道,“亏你还是个剑客,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这种死板又固执的人,你的骨子里怕是都塞满了陈旧腐烂的繁文缛节。”

    好端端的一个人,明明长相还算顺眼,怎么脑袋就出了问题?

    见她拉开距离,温展行总算是能喘口气似的,脸色恢复了正常。

    “你是我爹派来的人?”

    张蕊着,又想,不对啊,她爹应该是最讨厌这种性格的人了。

    “姑娘误会了,我不过是途径此处,见到这种场景,路见不平,必定是要拔刀相助的。”

    陈旧又死板,烂好人,爱管闲事,明明就是个愣头青,空费了这一身的武艺。

    “既然只是路过的,就不要插手别人的事情。”张蕊拔出溯水枪,后退几步,道,“我不想再跟你这种人多费口舌了,趁我现在心情不算太糟糕,赶紧滚开。”

    温展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抚平皱褶,也将自己的清阳剑捡了起来,收回鞘中——他的发尾缠在了一起,乱糟糟的,就像是一株兰草上多了几只爬虫,看着很不协调,但是张蕊并不愿意提醒他这一点,她连多两句话都觉得浪费时间。

    然后,温展行的眼神坚定,开口道:“张蕊姑娘,我见你不是顽固不灵之人,想必心中仍存善念,没关系,我在镇峨城的事情未尽,可以腾出时间来教会你如何抑制住坏脾气。”

    张蕊下意识想要反驳他的话,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疲倦,也懒得管他了,翻了个白眼,拿起三柄武器,边往高台上走,边摆手道:“散了散了,比武的事情明天再吧。”

    温展行却没有因为张蕊的态度而产生丝毫动摇。

    他喊道:“姑娘,我明天还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