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诛地灭
秦北霄散落鬓角的碎发黏着血、贴于沉浸在阴影的面颊上,额上的血已淌到下颚,一滴连着一滴不住地落在地上。
他狭长的眉眼微抬,映着火光跳动的眼中烙着冷漠与讽意,胸膛处发出低沉震动的笑,轻笑后,偏斜着头、下巴微扬,血液从颚线顺着流至修长的脖颈与饱满的喉结,那面容神态,是就算如今被压着跪下,仍不失睥睨与凌厉:“想要是吗?等你死了老子给你烧过去怎么样?”
“还敢嘴硬!”裴元翰正走到秦北霄背后,听此一话,踹至其后背,随着这一脚下去,一道女孩哭腔响起:“别打了!别打了!放了他!”
秦北霄一下转头看向被拦住、却拼命想要闯进来的沈芷宁,将满口腥甜一点一点咽下,她的眼眶红得彻底,却忍着不流泪,大喊着:“这里是西园!不是你安阳侯府——”
“西园又怎样?整个吴州都是本侯的地盘,”裴元翰阴狠道,“就算我今日杀了你秦北霄,谁又能耐本侯何?”
“那今天杀不死老子、老子就是你爹。”
裴元翰即拔腰间重刀,出鞘刀刃飞快划了秦北霄臂膀,火光照耀下的地面立即现出斑斑血迹,秦北霄闷哼一声,再无任何反应。
沈芷宁见状,快疯了:“不要啊”
“好啊,骨头真硬,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裴元翰收刀回鞘,大一挥,让一侍卫退下,他紧扣住秦北霄的右腕,“听闻秦大公子这右有问题,不知真假,往后应该是真的了——”
着,他再拔重刀。
“侯爷!”这时,沈渊玄的声音响起,他搀扶着沈老夫人,身后沈家众人一道进了学舍院子。
沈芷宁连忙随着跑进去,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侍卫,让根本没有力气支撑身子的秦北霄靠在了她身上,她的止不住地颤抖,想触碰秦北霄的脸,可竟不知从哪儿下,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伤,哽咽道:“撑会儿啊撑会儿,不要睡过去”
沈老夫人皱着眉,本想提醒沈芷宁到底是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不像话,可见自己这孙女那般伤心面容,还是想算了,先解决眼前事吧。
“裴侯爷,以往见你也不是这等不失礼数之人,今日夜半三更竟带兵闯我沈府西园,伤我西园学子,倒像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一般,到底所为何事?!”
沈老夫人向来威严在身,此时因着怒气更甚。
“侯爷,我母亲的是,你这、这,”沈渊玄扫视全场,语气也极为不善,“成何体统啊!”
这太平吴州,竟还有人带兵夜闯他人府邸?
闯的还是知州府邸?出去别人信都不敢信!方才他听到厮通报,都以为是胡言乱语,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觉得裴侯爷是疯了,他虽然与这位平日里虽交好,可带兵夜闯沈府这事实在太荒唐了!
裴元翰对这沈老夫人有些顾虑,可更在意、更火烧眉毛的是秦北霄,随意拱了拱,目光一直定死在秦北霄身上:“沈老夫人、渊玄,今夜是本侯唐突,做事有失考量,今日——”
“唐突?裴侯爷可知你眼下所行之事、其罪当诛!”沈老夫人正撑着拐杖,杖尾狠狠一跺地,“今日我不管你是所为何事,还请先离开我沈府西园,下回再亲自上门拜帖再论!”
“那恐怕恕难从命了。”裴元翰一字一顿,冷厉道,“今日带不走秦北霄,本侯可不会离开。”
罢,施施然挺直了腰板,气势更为张扬,周遭侍卫听此话、见此状,纷纷拔刀,那一刹那,数道刀光寒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在安阳侯府,而非沈府。
“裴元翰、你!”沈渊玄也怒了,刚想什么,被沈老夫人稍一拦。
沈老夫人到底还是见过世面之人,见这场面,语气仍然平静:“这偌大西园,像是侯府后花园了。那敢问侯爷,为何定要带走秦北霄,这秦北霄是我西园学子,是李知甫的学生,今日李先生不在园,侯爷不把我等放在眼里,连先生都不顾了吗?”
听李知甫之名,裴元翰眉头微微一皱。
这老太婆不愧是齐家嫡女啊,的话比这些沈家蠢人不知高明了多少,相比于什么沈渊玄,李知甫确实更让他忌惮,或者,李知甫背后的文人集团。
还是得找个信服的理由来,先捉了秦北霄回去,到时就算东西拿不到,以秦北霄为把柄,其余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沈老夫人的什么话,我怎会不把您与渊玄放在眼里,”裴元翰道,“只是这秦北霄,被本侯查到了有通敌卖国之嫌疑,还有这三殿下,与他平日里交往颇深,本侯要将他们带回去,好好审问,渊玄也可同去,回头一道禀告陛下实情。”
“你!”旁侧被压着的萧烨泽一听这话,挣扎得更厉害,被裴元翰一个眼神,周遭侍卫又将萧烨泽的嘴堵住了。
除了萧烨泽,裴元翰这一眼神,自然也针对秦北霄,硬生生要把虚脱的秦北霄从沈芷宁这边拉走,第一步上去就是要封嘴。
“你们为何要动他!就算动、为何要堵嘴!”沈芷宁不肯放秦北霄,疯狂地去掰开那些侍卫抓住秦北霄的,“你们怕他出什么!!”
秦北霄浑身都是血,死气沉沉,可还是紧攥着沈芷宁的,被堵住的嘴没法话,可随着两股力量拉扯,两交缠之间,他指一用力,一点一点划于沈芷宁心。
最后一个笔画写完,终于分开。
至此,萧烨泽被彻底扣押,秦北霄宛若死人般被拉到一旁。
沈老夫人沉默着皱眉,通敌卖国确实是大罪,如若裴元翰查到相关证据、认为秦北霄有此嫌疑,连夜带兵来西园逮人也无可厚非,甚至还着让渊玄一道过去,这话的倒是一片坦荡,只是:“那方才芷宁所——”
“沈家这位姐想来与秦北霄关系甚好,被他迷了心窍也有可能,沈老夫人放心,本侯将秦大公子与三殿下带走,查问清楚,若没有嫌疑自会带回来,秦大公子出身秦氏,三殿下又是皇室,本侯不过的侯门,又怎么敢动这二位,只是本侯有着一颗为国为君的赤子之心,谁若通敌,本侯决不轻饶”
沈芷宁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这位安阳侯满嘴的仁义道德,见他嘴巴一张一合,从方才强力拉扯与情绪波动的恍惚中渐渐回过神:“不、你不是这么想的”
秦北霄方才刻了什么
一个‘书’
一个
“你不是这么想的”沈芷宁踉踉跄跄站稳,死死盯着裴元翰,“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你就是想把他捉回去杀了他!你要毁尸灭迹!”
她不知哪来的气力冲上前,狠狠推了一把裴元翰,一旁的徐氏眼疾快,立刻把沈芷宁拉了回来,怒斥道:“你疯啦!沈芷宁!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做什么吗!”
沈芷宁整个人都在颤抖。
秦北霄划了什么字,她知道了,那是‘书画’二字。
她明白了,她总算是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上一世沈家会被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为何在沈家会被搜出那些物证了。
“我知道自己在什么,”沈芷宁颤抖得几乎站不稳,哽咽着上气不接下气,眼中的恨意一点一点凝聚,“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要好好问一问眼前这位安阳侯,裴沈两家来往亲密,你又是我大伯父最好的好友,你为何要置我们沈家于死地!要害我沈家家破人亡!”
全场哗然。
连一向镇定的沈老夫人都被这话搞得面容大惊:“芷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啊,芷宁,这从哪来的家破人亡啊!”
“到底何意啊?”
“芷宁,这话怎么能乱!”沈渊玄皱眉立即道,“什么置沈家于死地,什么家破人亡!莫不是你胡思乱想!”
而听了沈芷宁的这话,裴元翰的眼神逐渐灰暗,立即就要发出命令拿下沈芷宁时。
她已红着眼癫狂道:“裴侯爷是还想封我的嘴不成?是知道事情有所败露要斩尽杀绝是吗,我告诉你,今日我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把你的事揭露给所有人听!裴侯爷,不是秦北霄通敌叛国,而是你啊!”
“是你!假意与我沈家交好,假意与我大伯父交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推心置腹,使我大伯父信你,使我沈家全家人信你,来往送礼,收你书画,却不曾想书画大有文章!”
裴元翰面目开始狰狞:“给我抓——”
“此乃沈家,谁敢动沈家人!”沈渊玄已愣住了,沈老夫人听出端倪,立即挥仗让府内守卫上来拦住侍卫,“让芷宁把话完!”
沈芷宁几乎血泪于字句:“自古相赠书画承情谊,而你却将通敌叛国之罪证藏于书画之中,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暴露之际,将我沈家推出作你安阳侯府的替罪羊,判我沈家通敌、实则是你通敌!断我沈家叛国、实则是你叛国!最后却以此证害得沈家落狱,白幡挂府三月、亲族流亡数年!”
“裴元翰,你天诛地灭、不得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