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就去京都
接下来的时日,等秦北霄的伤养好了些,萧烨泽与秦北霄便离开吴州,前往京都。
他们的动作极其迅速,未过一月,京都已派刑部侍郎杨建中等一行人前来吴州。
安阳侯府通敌叛国之案在京都是闹得沸沸扬扬,各方势力都想插,自然也有人浑水摸鱼想保下安阳侯府,但由于秦北霄将事捅得太穿,皇帝立下决断,抓准时派一纯臣杨建中下吴州,杨建中到吴州后,雷厉风行,将案情定死,又追查出了多条线索,甚至还挖出了好几个明国在吴州的据点,一点一点将安阳侯府这棵苍天大树连根拔起,也砍断了周围几棵树。
这段时间,吴州大街巷上常有不少侍卫巡逻、走动,人人自危,无不感受到气氛之肃然,事件之严重。
莫普通老百姓,连不少江南名门都闭门谢客,想着避过这阵,但他们也知道,此次大案了结,吴州是要变天了,或许,京都也要因着这件案子大变天了。
到初夏时分,随着案子的收尾,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吴州也不像之前那般气氛紧张了,这日,杨建中大人还特地上西园拜访了李先生。
“先生遣了书童过来,让姐你去一趟,”云珠对书案前笑着看信的沈芷宁道,“姐现在去吗?”
沈芷宁的目光一直在中的书信上,笑意极甜,听见云珠话,抿了抿笑意,道:“知道了。”
着收了信,想放在桌上,又舍不得,于是就藏在了袖子里,被云珠看着了,道:“秦大公子的信都过来好几封了,姐怎的还像是第一次收到一样?”
提及秦北霄,沈芷宁眼中便沁有笑意:“那每封信都是不一样的,上回的信他与我了萧烨泽的糗事,这回的事是其他的。”
他的信中实际都是思念,但他向来不会表达露骨,只会暗戳戳的借物、借事,沈芷宁转念一想才会明白他的意思。
基本上也都是报喜不报忧,比如今日这封,只偶然一句提及近日要将秦家的事彻底处理好。
沈芷宁细细一想,便知要处理什么,秦北霄乃秦家嫡支,按理秦家家主之位应由嫡脉相承,但自秦擎死后,秦北霄羽翼未丰,不仅家主之位落于旁支之,还被族中嫉恨他的人差点伤残至死,这回的处理应当就是抢回家主之位。
这似乎也是圣上的意思,这是后来萧烨泽来的那封信上的,想着让他拿回身份与地位,再赐婚求娶,给足沈家与她的面子。
可什么沈家和她的面子,那都是虚的,赐婚或早或晚也都没事,反正她还未及笄,就怕秦北霄在京都情况不好,他刚回京、未站稳脚跟就去争去抢,极容易成为他人的眼中钉。
等她从西园回来写回信时,定要提醒他一下。
不过好在她知道后来秦北霄是拿回了秦家家主之位,也当上了内阁首辅,这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走的,念及此,沈芷宁的担心也慢慢放下了。
沈芷宁先去了一趟祖母屋子,向祖母了西园那边来人让她过去。
“李先生向来看重你,这回杨大人也在,想来是因着先生提及你了,便想着见一见,”沈老夫人合盖着茶碗,慢声道,“你且去吧,记得谨言慎行,若真好了,回头对老三的仕途是有助力的。”
听这话,沈芷宁自是高兴,应着祖母的话,随后退了屋子去西园。
一旁的许嬷嬷瞧着沈芷宁欢快的背影,笑着给沈老夫人添了茶:“方才老夫人的话对了,这李先生还真当极为看重我们这五姑娘,什么文会诗集都想着带咱们姑娘,自打进西园后,五姑娘在吴州的名声都大开了,老奴也见过李先生,话做事极为内敛,夸起我们姑娘倒是不吝啬。”
“李知甫这个人啊,是有大才,被他瞧中的,自是不差的,到底,还是芷宁自个儿好,莫吴州,偌大一个江南,就算到了京都,也难找出像她这般有天赋的。”沈老夫人慢声道。
“老夫人的是,”许嬷嬷回道,突然哎哟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糊涂了,这信差点都忘给老夫人了,老夫人瞧瞧吧,是京都顾老夫人寄来的。”
顾老夫人与沈老夫人乃旧友,来也是奇妙,二人不是一起长大,年少时关系也谈不上多近,偏生嫁人了,感情却是好得很,常常书信来往,甚至早些时候还有过要定下娃娃亲的戏言。
沈老夫人将信看了一遍,放置了一旁:“无非的是家中琐事与京内的一些杂事,她嘴子碎得很,瞧瞧这纸,都能叠成一本书了。”
“老夫人夸张了,这也不能怪顾老夫人,这平日里碍着身份与规矩,多多错,借着信来排解罢了,不过这信相比之前倒确实多了不少。”
“她那嫡孙是该到定亲的时候了,眼下正物色呢。”沈老夫人拨弄着佛珠,一脸的平淡。
倒是许嬷嬷吃惊地哎哟了一声:“是顾三公子啊,那京内恐是又要轰动一片了。”
沈老夫人嗯了一声,就算是淡漠如她,也不得不一声:“顾三确实不错。”
许嬷嬷听罢,笑了。
这顾三是顾家嫡子顾熙载,排行第三,实乃京都世家门阀子弟中第一人,明家那位少爷明昭棠是少年状元自然是厉害,可或许是年纪太,真正与这位比起来,无论是气度还是什么,都是有些不及的,这位也自是京都名门闺秀芳心暗许的对象,但顾家从未谈及顾熙载的亲事,就算有人询问,也是避之不谈,没想到现在,竟是要物色亲事了。
不过老夫人向来是不关心这等事,因为不关沈家的事。
毕竟实在话,顾家定亲与沈家扯不上什么关系,京都顾、赵、明、秦等几大世家门阀中,顾家是第一梯队的,沈家就算再上几个门槛,那也高攀不上顾家,倒是老夫人的母家齐家还可与之相较,但同是世家门阀,真要论起来,还是差一些的,顾家所出的大儒实在太多,在文人集团的地位甚高,江南等地的文人提及顾家,都是一脸推崇。
这等显赫家世出身、又是那般惊才绝艳,气度不凡,也不知最后会选定哪家。
沈芷宁这边,正在去西园的路上,一路上,还想着如何给秦北霄回信,要将近日的趣事告诉他到了深柳读书堂,她才收回了心思,踏上台阶,打算进屋见先生。
且方踏上台阶,未敲门,就听见里头传出爽朗笑声:“知甫啊,你是不知那段时间京都是闹得有多凶,这朝堂之上吵得是天翻地覆啊,一会儿那秦北霄是罪臣之子,满口胡言乱语,一会儿那安阳侯府无罪、定是有人诬陷,还有的,也跟着搅和,幸好是证据够清、够明,众人都没得了,才让圣上派了我过来,不然哪是我能过来,指不定是哪家的过来,这会儿我将案子收尾,等回京,也算是给圣上一个交代了。”
“那就好,那就好,事情牵扯数月,到今朝总算拨开云雾见天明了。”先生的声音依旧温和。
“可不止是见天明这般简单,单就这件事,吴州收尾之后,我还得赶回京都,那京都也不知会牵扯多少人,圣上总归可以借此会,拔出逆党,这真得多亏秦北霄啊,来当真是未想到,当年与明国交战,连赢数场,秦擎和秦北霄何等风光,秦家那会儿可是水涨船高,连顾家都得避其锋芒呢,结果一夕之间这嫡脉就变成这样,连他回京都是人人喊打喊杀,连秦家那些个旁支都极不待见他,哎呀呀,好在不是个池中物啊,就是不知道以后了”
“他性情虽孤傲锐利、但有常人不可比拟的韧劲与能力,前途会一片坦荡。”
沈芷宁听着二人对话,听到先生这句话,眼神中的担忧渐渐也散了开,深呼吸后敲门:“先生。”
“芷宁来了?”李知甫抬眼看门口。
杨建中见来人一愣,拍了下脑袋哈哈大笑:“知甫啊知甫,我想着你口口声声夸你那学生,念着是你学生,以后入仕途便多照顾着些,见一面,未料到竟是个女娃娃。”
李知甫中的书卷略指了指书案前的垫子:“过来坐吧。”继而对杨建中道:“她若进仕途,定也不差的。”
“是,自然,可惜了,就是个女娃娃。”杨建中道。
李知甫看了一眼坐下来的沈芷宁,语气温和至极:“没什么可惜的,女孩很好,读书不论男女。”完这句,他又对沈芷宁道:“这位是杨大人。”
这位杨大人这段时间在吴州可是如雷贯耳,如今是见着真人了,个子不算高,但胜在那精神气,沈芷宁道:“沈芷宁见过杨大人。”
杨建中摆摆:“无需多礼,今儿个是我唐突了,竟还把你这女娃娃叫了过来,我记得沈家除了你伯父,还有一个当年是进士出身吧?”
“是我父亲沈渊况,还在任上呢。”沈芷宁回。
杨建中又多问了几句,沈芷宁一一回答,李知甫见沈芷宁这乖巧模样,哪有平日里见他那般灵样子,不由觉得好笑,笑意刚起,杨建中已把话题转到了他身上:“知甫啊,这回来吴州,其实圣上还交代了我一件事。”
杨建中没有直,李知甫倒猜到了,面色淡淡:“此事你不必多,我自有打算。”
“你这打算都打算好几年了,你还真要窝在吴州了吗?”杨建中一拍大腿,“你还是与我回京都的好,这京都才是你大展宏图的地方,到时你办书院、举文会,慕名而来的人恐是要淹满整个京都了,靖国有你这样的大儒坐镇,还怕无人来靖国吗?”
听了杨建中这番话,沈芷宁有些明白了,原来一直以来先生是不愿出山,只想待在吴州。
那杨大人的话其实的也是对的,之后那几年,靖国与明国两国争斗更为激烈,有着潭下之盟的制约,自是不能动用武力,只能靠政治这等文斗,而靖国在这些方面一向是弱于明国,吃了不少暗亏,而先生去京都意味着出山,自有不少有才之人慕名而来,增强靖国实力,
沈芷宁想着,目光落在了先生身上,李知甫正巧也对过来,他没有回杨建中的话,而是淡笑着问沈芷宁:“芷宁觉得呢?”
沈芷宁犹豫了一会儿,道:“去京都好。”
李知甫一直看着她,许久都没有话,最后慢声道:“那听你的。”
“太好了!”旁边的杨建中已是欣喜若狂:“知甫,你总算是想通了!”
沈芷宁则恍惚一愣,她再抬眼见李知甫时,他依旧那般儒风淡雅,仿佛刚才答应的人不是他,见她看过来,他温和一笑:“放心,师父不会反悔。”
沈芷宁轻轻嗯了声,之后就听杨建中与先生继续聊着,过了一会儿她寻了个理由出了屋子。
方出屋子,就见庭院对面的江檀正出屋子,他视线投了过来,沈芷宁招了招,随后提裙跑到了对面,围着江檀转了一圈:“你还好吧?”
杨建中到吴州后,就把安阳侯府一众人等关押起来,前些日子才放了出来。
江檀瞧起来是消瘦了不少,这身白袍穿起来显得人空荡荡的,与之气质极为符合,远远看去,倒像是要登仙入境一般。
沈芷宁见江檀神情与平常一样,他面上总是淡淡的,但见着人了总会带上一丝笑,平日里相处是特别好话、性子极好,尽管沈芷宁总会想到在得月楼见过他的那一次,总觉得那时才是真正的他,虽温和,但那温和中都沁着分寸与距离。
不过那都是之前不熟时候的感觉了,现在这感觉是全然消失了。
“还好,沈大人拖了话,杨大人也未为难我与延世,”江檀声音平缓,顿了一下道,“多谢关心。”
沈芷宁眉眼弯起:“你客气什么呀,我们是朋友啊,我瞧你瘦了许多,你要好生养回来,若有什么缺的可差人问我拿。”
到这儿,沈芷宁将声压低了道:“没钱也可问我借。”
江檀轻声一笑,笑声清冽,随后回着:“好。”
沈芷宁脸上笑意更深:“那我先走了,回见。”
江檀嗯了声,看沈芷宁转身,她今日着了一身月白色六幅纱裙,转身时裙摆动飞扬,像是要飞走了,他忽然有种想触碰她裙边将她留下的冲动。
直看到她消失在转角处,江檀才收回了目光。
夜晚,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吴州的一处新宅门口。
马车内的人下车、进府,上来的下人都井然有序,而那气氛甚至比一般的侯府都要肃然,可见规矩之森严。
主堂内各处都已摆上冰块,室内清凉一片,江檀进来后,脱了身上黑色斗篷,身后丫鬟垂头接过,他继而走至主位,将那修长白皙的浸于端上来的铜盆中,随后用干净的白巾擦拭,边擦着边轻扫了一眼堂内跪着请安的三个男人:“都起来吧。”
这三个男人中,最中间那位还颇为眼熟,正是深柳读书堂的一位书童。
“殿下,不能放李知甫去京都,此事我们得尽快解决,否则后患无穷。”左侧的男人起身后,立即拱道,脸上满是焦急。
相比于安阳侯府的覆灭,李知甫去京都这事对他们打击更大,熟知李知甫,就知此人存活于靖国,恐会影响靖国百年,甚至更久。
靖国军事本就强于明国,若在其余方面靖国还要追赶上来,明国恐无反抗之力。
“是啊,殿下,李知甫要么留在吴州,要么,死,不能留他活口。”
底下三人一一着,可见主位之人一直未开口话,不免声音低了下去,随后听到一阵轻笑,笑意颇冷:“倒要教起我做事了。”
话音还未落,三人已跪地垂头,恐惧爬上面庞:“属下不敢。”
完这话,左侧的男人还是大着胆子吐出了两个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近些日子,殿下似乎有些犹豫,殿下犹豫不得,这事关我明国将来,不得有丝毫松懈,这李知甫必须得杀,如若是因着他是那沈家姐——”
男人的话未完,已是圆目大睁,一脸恐慌,再看脖颈,是一道血痕,血液喷涌而出。
人一下偏身倒地,血色一点一点晕开。
旁侧的侍卫收了刀。
另外两个男人将头垂得更低,听得脚步缓慢过来,白袍映入眼帘,头顶传来清冷声音:“是要杀,且领了安阳侯府余孽的名义去杀。”
“是。”
江檀还是想起了一件什么事,目光冷冷落在那两个男人身上:“要有人在,杀时还要清楚,是那秦北霄将安阳侯府的事捅穿了,你们找人泄愤罢了。”
“可殿下,如今案子快要收尾,当时安阳侯府虽有侍卫逃跑,但这般情况怎的就突然出现,因着泄愤杀李知甫,此事杨建中一想便知不对劲。”
“此局不是给杨建中看的,”江檀面色漠然,“是给李知甫那老母亲设的,就算杨建中觉得不对劲又如何,失了子的老母亲哪里会听进去,她只会觉得”
导致一切事情发生的源头——秦北霄,可恨、可气,是天底下最可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