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恨你,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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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秦家别院。

    灯火通明,大门处站着无数刑部侍卫,为首之人姓秦名珩,乃秦家旁支子弟,腰别雁翎刀,听得马蹄声从远及近,即挥转身,那些侍卫一窝蜂往马匹过来的方向涌过去,然还未上长刀还未近那疾驰而来的马匹之身,就被马上男人的长剑瞬间劈过——

    刀剑相碰,刺耳的铮铮之音。

    长刀皆断,落于一地。

    众侍卫大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散开,任由秦北霄骑马而过至别院大门,缰绳狠一勒,骏马抬腿嘶鸣,秦北霄搭于马鞭,淡漠的眼神落于为首的秦珩身上:“好大的架势啊。”

    “谁能有大公子的架势大啊,这一过来,就砍断了兄弟们的刀,”秦珩扫了一眼满地的刀刃,暗藏阴沉道,“大公子,你可知你不能离京?”

    到这里,秦珩袖中滑出一道圣旨,甩摊开,厉声道:“秦北霄!你明知故犯,擅自离京,我等奉命捉你回刑部受刑!来人,给我拿下他!”

    这道命令喊下,周遭的侍卫却是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秦北霄轻扫全场一眼,嘲讽出声:“就这么点胆子,狗的胆子都比你们大,一群废物,还要老子自己归罪。”罢,翻身下马。

    下马那一刻,秦珩不自觉后退,意识到这一点后,连忙稳住身形,再抬眼见秦北霄瞥过来的讽刺眼神,怒火更甚:“还不拿下他!”

    这下,众侍卫上前将人拿下。

    秦珩这才满意地冷笑:“大公子,你就好生认罚吧。这还多亏我父亲在圣上面前为你求情为你减免了一些罪行,回头记得给我父亲去磕个头。”

    “叔父原来是为我求情啊,我还以为是火上浇油巴不得我死,秦珩,这么会话怎么没去阎王面前给你那早死的娘情添几笔寿命?”

    周围的侍卫不少都未见识过秦北霄的毒舌,如今见识到了,当即脸色一白,余光再看,果真见秦大人气得脸色涨红,振臂就要拔刀。

    刚一拔刀,就要秦北霄一脚踹回了鞘:“差点忘了,你哪会什么情,你娘不是被你气死的吗?”

    秦珩简直要被气疯了:“你等着!秦北霄,等进了刑部大牢,有的你苦头吃!压回去!”

    乌压压的一群人将秦北霄压到了昏暗的刑部大牢,五花大绑用铁链捆于木柱上,使人动弹不得,秦珩拿了沾盐水的长鞭后,脸色才稍微好些,慢声道:“大公子,了只罚三十鞭,那这三十鞭你就好好受着,但我控制不好力度,要是将你打死了,算不得我的过错。”

    罢,秦珩腮帮子憋紧就用尽全力大挥臂。

    长鞭飞舞空中,连带着盐水都洒了一片,径直狠狠落在了秦北霄的身上,衣服顿时被打开,里面的皮肉肉眼可见的绽开,血液一下兹了出来。

    秦北霄连吭都未吭一声。

    秦珩眯了眯眼,下一鞭更是用力,嘴里喊着:“让你嚣张!还以为是以前的秦家大公子!我呸!”

    而秦北霄,根本未听秦珩到底在什么。

    至于身上的鞭痛,疼吗,或许是疼的,被打上的那一刻毫无感觉,随后那一片是火辣辣的剧痛,连带着皮肉,席卷着全身。

    可这些疼,怎么比得过沈芷宁的话。

    秦北霄咬牙切齿,只想着那日见沈芷宁的场景,她藏于昏暗中,出来的那些话。

    秦珩挥舞长鞭,落在秦北霄胸膛之上,便是响彻牢房地啪一声。

    她,莫要再联系。

    落于左臂。

    她,我不爱你。

    落于右肩。

    不爱他她不爱他,还他不如顾熙载。

    沈芷宁,你当真好心、好段啊!

    前脚与我承诺相守,后脚便因有了更好的亲事就将我踹开。

    如此轻诺寡言。

    如此爱慕虚荣。

    把我践踏、踩我入泥。

    我心里竟还惦记着你。

    恨不得将自己这颗心剜出来,只当是喂了狗

    秦珩狠狠打完了三十鞭,眼前的秦北霄已成了血人,似乎还有一点动静,秦珩凑上去,发现秦北霄嘴巴在动,他凑近听,隐约听到了三字。

    我恨你。

    *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沈芷宁发了几日的高烧,昏昏沉沉躺了数日,稍有点意识起来,听得屋外秋雨打叶,仅披了件外衣都觉着发凉——吴州入秋了。

    云珠端着药从廊檐尽头过来,见沈芷宁披着外衣伸出要去接雨,忙道:“姐,姐快些进去吧,身子方好转,心又进了病气。”

    沈芷宁缩回了,收之前,指尖还是触到了一点雨滴,极冷极冰。

    她转身一眼便瞧到了云珠里的药,很是熟练地接过来,一饮而下后道:“我想去一趟西园。”

    云珠刚想这日子天气凉,可见自家姐那空洞惨白的面容,似乎也忍不下那个心来拒绝,只开口道:“那奴婢给姐拿件衣物,陪姐一块儿去吧。”

    沈芷宁嗯了一声。

    准备妥当,二人从永寿堂出发,到了西园与沈府那道拱门处,却见到了一个人。

    陈沉没想到沈芷宁这个时候会从沈府出来,一愣后,随后那眼神焦急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是披厚实了,才开口道:“你身子还未好,怎么还出来了?你缺什么少什么、府里没有的,让云珠和我一声,我都给你弄来不就好了,还需得你自己跑一趟吗?”

    “我去一趟深柳读书堂,去看一下先生的那书屋。”沈芷宁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慢声道。

    陈沉哦了一声,走到沈芷宁身边,将自己撑的油纸伞替了云珠撑的:“我陪你一道去吧,正好有事与你。”

    通往西园的白石道上,云珠在后跟着,见前面并列而走。这一人着了一身月白色直缀,另一人则白衣外套了一件竹纹浅青色披风,二人慢慢走了好会儿。

    “再过些时日,我要去京都了。”陈沉先开口道。

    先生的死还有很多蹊跷,杨建中查到一半线索却断得差不多了,定是有人故意切断的,那安阳侯府早落了、哪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背后一定还有人。

    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怎么去查?唯有回定国公府一条路。他想过了,这定国公府争权他要争到,到时,还可去搏一搏。

    再加上,沈芷宁三年之后去顾家,要是背后就一个沈府,那顾家还真就不把她放眼里了,那个时候,她至少还有他,他会代替先生、好好对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京都?”沈芷宁重复了这两个字,疑惑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陈沉点头:“我有个亲戚在那里,我去投奔他。你放心,我会好好过日子,我等你三年后来京都,到时你也好有个照应。”

    “你在吴州没有亲人,如若京都有亲人,那确实好一些。”沈芷宁轻声道,“你既然决定好了,那就去吧,一路平安。”

    陈沉没有话,送沈芷宁到了深柳读书堂之后,才道:“我会平安,你也要平安。”

    沈芷宁给了他一个笑,陈沉才放心地离去。

    陈沉走后,沈芷宁进了李知甫常在的屋子,这屋子这段时日都有人打扫着,干净地就像主人从未离开过一样,她走到书案前,发现桌案上还留着先生写的字。

    眼眶不由一热。

    她伸触摸,摸到的第一下,感觉到了不对劲,宣纸底下似乎垫着东西,她掀开一看,发现是一封信,信上写着:沈芷宁收。

    这字不是先生的字,先生的字温润雅婉,而这字绮丽欣长,笔锋处暗藏利芒,她从未见过。

    打开后,是满满当当的一张纸。

    而她看了第一列字,就知写信之人是何人,也是她没想到的人。

    这封信是江檀写于她的,他与裴延世要去京都了。

    未像其他人一般,问她安好,而是写了之后她承了先生在深柳读书堂的位置,该如何走接下来的路。

    他写江南名门贵胄、文人派别,可拉拢的、要排除的,写人情往来与世间的七情六欲,可利用的、要斩断的。

    一一写于这张轻飘飘的纸上,每一句似乎都在用他经历的人生来书写。

    沈芷宁知道,接下来她要在吴州走的路,定是极为艰辛的,她没有师父的根据、也未达到师父那样的能力,更何况,众人眼中她还是个女子。

    而江檀的这封信,沈芷宁下意识觉得,如若她真的按照他所写的一切做了,或许接下来在吴州走的路,不会有那么多阻难,更不会那么辛苦。

    但——

    她的指捏着信纸,最后,一点一点将信撕成了碎片。

    但,终归不是她与师父想要的。

    “主子”

    屋外的人看到了沈芷宁撕了这封信,脸色煞白地看向前侧的男子。

    江檀面色不变,眼眸微动,看了屋子里的女子许久才转身离去,那厮忙跟着,待出了深柳读书堂,才听见自家主子淡淡的声音:“护好她的安危即可,其余的什么都别管。”

    “可主子她”

    撕了您的信。

    厮不敢出这句话,怕激怒了眼前人。

    “我从未指望她会按照我信中所写,要的不过她看过这封信,她看过了,以后心中也有数,自当知道哪些要避免,少走歪路。”

    江檀完这句话,径直走了。

    屋内的沈芷宁不知怎的,似乎感觉屋外有人,但看向屋外时,廊檐下空无一人,唯有飘飘散散的落叶。

    她枕着自己的臂,脑海里想着许多人,有方才的陈沉、信中的江檀,屋中的师父,与她想念的秦北霄,最后只剩下这个西园书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