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闻浪西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傅关,他的心脏在乱跳。
刚还沉浸在悲伤与绝望之中,觉得被黑暗包裹,但这一刻,就感应到黑暗的硬壳被敲碎,一束天光破空而入。
闻浪西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对他来,站在他面前的傅关,就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即使知道这是同情,但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触碰,他以前所认为的天方夜谭就在的面前,要不要去沾染?能不能去沾染?配不配去沾染?
时间在静默中流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闻浪西才有了动作。
他抬起手,心翼翼地将傅关秀挺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摘下,放在窗台,僵硬地站在原地,双手垂落在身侧。
闻浪西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傅关,用他的目光临摹着对方的眉眼,鼻梁,嘴唇,耳廓……
在临摹的过程中,突然发现对方别在耳后发丝有些凌乱,又抬手给人整理了一下头发,弄好后又杵在原地,不动不动。
良久,一道低沉暗哑地声音率先破了寂静,“真的吗?”
闻言,傅关鼻子又一阵酸涩,眼睛变得湿润,闭着眼点了点头。
见人点头,闻浪西就像是突然有了勇气,双手抓住傅关的肩膀,低头凑到他面前,睁着眼慢慢拉进两人的距离,见对方没有任何抵触的表情,才闭上了眼,准备吻上去。
但就在两人的唇瓣相距只有1厘米时,闻浪西顿住了。
他突然又不敢了,当日日夜夜所期待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的时侯,他退缩了。
若他今天吻了傅关,那他永远就陷进去了。
但傅关呢,他会不会在未来的某天抛弃自己?若是被抛弃怎么办?还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
答案当然是不能,若是被傅关抛弃,他肯定会死。
这一刻,闻浪西清醒过来,眼神不再火热,变得一片清明,万幸,他在最后关头控制住了自己,在最后一刻有了自知之明,他根本不配拥有傅关。
但,今天若不吻他,那以后肯定会后悔一辈子,即使他的一辈子或许没那么长。
闻浪西在傅关的唇边犹豫了十秒,又重新拉开了距离,转而往上,轻轻吻住了对方那微湿的眼眸。
他不敢吻傅关的嘴唇,但又经不住诱惑,吻住了那人漂亮的眼睛。
这一吻,一触即分,他不敢停留太久,怕会沉沦。
随着吻的离去,傅关也睁开了眼睛,看着闻浪西那俊美的脸庞,咽下喉间的哽咽,他明白,这人在害怕他的离去。
于是轻声道:“你也不怕可以吗?”
接着拉住闻浪西的手,“浪西,你不会被抛弃,我会等你,等你愿意相信的那天,或许现在我无法给予你安全感,但时间会证明,你不会被我抛下,即使……”
正在言语的嘴唇突然被人堵住……
闻浪西在这一刻突然想通了,傅关的诱惑力是他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的。
就算今天控制住了自己,那明天呢?后天呢?他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到那时,还是会将自己的全部身家赌进去。
既然终有一天会陷进去,那何不趁早,这样就可以多拥有他一天。
可以,闻浪西在吻上傅关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抛弃的准备。
两人都是第一次接吻,闻浪西不敢动,傅关也不敢动,仅仅是嘴唇互相挨着……
在吻上去的那一刻,两人的心终于贴在了一起,同一个节奏,同一个胸腔,闻浪西将自己的心放进了傅关的身体里,此后,他将只属于傅关。
傅关也只属于他。
他的吻是交托,而这人的吻,却是同情。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劣,用自己的苦难骗取这人的同情,接着又利用同情换取更多……
但转念一想,他只能通过这卑劣的方式得到傅关了,别无他法。
……
这次短暂的吻之后,两人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眼神都跟以往不一样。
他们白天几乎都腻歪在一起,这一期间,傅关无意间发现了闻浪西经常锻炼身体。
闻浪西房间的隔壁就是一间诺大的隔音健身房,里面有着各种专业设施,但他白天不进去,只有晚上去。
傅关不用想也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晚上是人情绪爆发的时刻,白天积攒的所有委屈都会在晚上重现,使人痛苦不堪。
其实傅关倒还庆幸,看来对方最近没有自残的倾向,只是通过运动去发泄心中的情绪……
在这之后,傅关每晚都会跟闻浪西聊一会儿,感受这人的情绪,若是不稳定,那他就会留下,陪着这人。
有一晚,两人都没睡,彼此聊了很多,其中就聊到了闻浪西那天为什么会生气。
在询问下,傅关才明白到其中的缘由。
那天,傅关原本对闻浪西的是三人一起吃饭,但闻浪西跟出去后,却发现只有傅关和须季两人,且当时让闻浪西更难以忍受的是,傅关对着须季笑了……
所以在那一刻,闻浪西有了被人欺骗和抛弃的感觉,难以接受傅关用谎言去敷衍和操纵他,明知他不可能一起去吃饭,却还一次又一次地问他要不要一起,惺惺作态。
因而闻浪西才会觉得傅关虚伪至极,平日里的那些关心和温柔仿佛在一瞬之间变了质,不堪入目。
当时的闻浪西之所以忍着不敢问,是因为怕会得到让他更为崩溃的答案,从而结束这来之不易的生活。
听到这些,傅关不由得开始自责,还是他没考虑全面,没想到闻浪西竟会敏感到这种地步。
忍住内心的酸涩对闻浪西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但将岑萍没来的原因一语带过,只其有急事,毕竟抑郁症是个人的隐私。
闻浪西放在心中好几天的结被解开,情绪缓和了不少,最后又再聊了点其它,直到黎明才堪堪睡下。
虽然两人依旧睡在床的两边,但却与上次不同,这次他们是面对着面,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对方的面容,听着对方的声音才入睡……
在这之后的几天,闻浪西的母亲刘凤阳回来过一次,跟两人一起用过午餐后又匆匆地走了。
刘凤阳就是典型的职场女性,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办事干脆利落,话爽快,待人真诚。
这次她回来主要是为了感谢傅关对他儿子这段时间的照顾,临行前还留了一张卡,可以是非常大方。
傅关可以看出来,闻浪西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却对其嘘寒问暖,尤为上心。
其实傅关在刘凤阳出言感谢他的时候有些不自在,虽他经常帮闻浪西调节情绪,让他从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但话又回来,闻浪西百分之八十的不开心,其实都来自于他。
生活中不经意间的细节,可能就会让闻浪西认为他不关心他,认为他忽视了他,默默地藏在心底生气,等到情绪爆发时再一起被激发出来,因而,傅关又少不了一顿安慰和爱的抱抱。
在傅关看来,虽然闻浪西的个头很大,留着板寸,很典型的一个硬汉模样,但其内里又跟透明玻璃一样,易碎而纯真。
……
转眼,又到了傅华升来给闻浪西治疗的日子。
跟上次一样,他们依旧在书房谈了两个时,傅华升出来后,见傅关已经做好了晚餐,就准备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爸,怎么就你一个人下来了?”
“那孩今天跟我聊累了,已经回他房间睡了,关啊,看来把你放在这儿是对的,或许是因为他今天心情好的缘故,看着比上次好多了,你在这儿是不是经常引导他?”傅华升笑眯眯地。
闻言,傅关嘴角弯了弯,往闻浪西所在的房间看了看,坐到傅华升对面,放低声音道:“没有太刻意地开导过他,就只是跟他做朋友,经常聊天。”
傅华升点了点头,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接着道:“这也不错,但也要注意保持距离,不能让他太过依赖你,要教会他独自处理情绪的能力。”
听了这话,傅关内心咯噔了一下,他和闻浪西还有距离吗?都亲过了……
接着又听到傅华升道:“上次我跟你提的移情,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浪西没过我像谁。”
傅华升怔了一瞬,突然笑道:“浪西?叫的这么亲切?”
被人调侃,傅关顿时有些不自在,平日里这么叫习惯了,一时也没来得及改过来。
其实,他之所以一直这么称呼那人,其原因还是因为那人的姓太多,就他所知道的已经有三个,秦浪西,杨浪西,闻浪西……
姓一直在变,而名却不曾变,因此,他只叫名。
虽然是这么想,但面上还是很自然地笑了笑,“平日里叫习惯了。”
傅华升点了点头,随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你在那孩身上有没有发现伤?”
“没有,但我发现他会在半夜运动健身。”
“半夜?”
“嗯,我觉得这或许是他宣泄情绪的途径。”
傅华升皱了皱眉,略一思忖,道:“他每次进去多久?”
“我就见了两次,他在里面会待两个多时,出来后也没见喘,没太累着。”
傅华升没再接话,而是用手揉着他的下巴思索着,良久才道:“不太符合常理。”
“哪里不符合?”
傅华升将手中的保温杯放到餐桌上,严肃道:“运动这事本身很正常,但放在那孩身上就不正常了,更何况是半夜。我这次他有好转,只是相对于以前来,据我的判断,他的情况在同龄人中算得上是很严重的那种,而且我今天发现,他善于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