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昱王府,昱王项泽北和三皇子项泽南正坐在临湖的楼中对饮。
按制,昊国的皇子要大婚后才能离宫开府,大皇子项泽北是个例外。
项泽北二十五岁封王,皇帝赐他昱字,是取昱耀光辉之意,而这位昱王恰好与之相反,性格阴郁无常。
他 9 岁时生了一场大病致使双目失明,14 岁时又发生意外摔断了双腿,如今三十有二,因为脾性古怪孤僻,至今未婚。
本该是宫中最尊贵的嫡长子,却命途坎坷,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孤身一人。 能跟他得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这位一母同胞的弟弟了。
项泽北靠在轮椅上,眼睛上覆着白纱,丝毫不影响他准确地端起桌上的镶金玛瑙杯。他晃了晃杯中的酒,懒洋洋地开口:“怎地今天不坐马车来,一身冷气,把我这屋里都弄凉了。”
“出宫的时候遇到一个朋友,” 老三想起那人站在风中的样子忍不住翘了翘嘴角,“马车借给他了。”
项泽北轻笑一声,“顾乔从廉州上来了吧?算着日子,今天也该到了。”
“是,他这次回来,估计是走不了了。”
“他们那些读书人不都想当京官儿吗?怎么?你还想他走?”
“我自然是不想他走的,但现在不少人已经知道了廉州的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若留在京城免不了要卷到局中来。”
“那不是更好,” 项泽北啜了一口酒,把杯子握在手里摩挲,“你现在正需要一个有号召力的盟友在文官那边替你造势,顾乔曾公开叫板何方知,在年轻的新派文官那里很有声誉,他来替你出这个头最适合不过。”
老三斜靠在矮塌上,看着窗外粼粼湖水并不话。
朝臣一旦和皇子走得近了,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若这一战不能取胜,他们只能一起死。
顾乔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怕是只要知道了老三的真实身份立刻就会明白一切,那么他会怎样选择呢?
离开廉州时,故意隐瞒了身份,他会怪我吗?
回京这么久了,没有和他联系过,他会怪我吗?
若是…… 我用三皇子的身份站在他面前…… 他会怪我吗?
那些脉脉温情、耳鬓厮磨的日子,他…… 会怪我吗?
老三想到这些,突然生出点畏惧来,开始害怕和顾乔相见了。
昱王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意有所指道:“怎么?舍不得?”
老三没有反驳,只是不怎么肯定地:“不知他会作何选择,若是他不愿呢?”
“他没有选择。从他救了你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上了我们的船,你以为他还能独善其身?” 昱王把杯子放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厚厚的兽皮里,继续道:“阿古门查杜宇文的下落这么久,都还没有个结果。你咱们那位爹,到底是想知道呢,还是不想知道呢?”
“我刚从廉州回来的时候,皇祖母和父皇吵了一架。皇祖母害我之人就在宫中,要求父皇彻查严惩。”
“哦?” 昱王盖在白纱下面的眉毛挑了挑,“他怎么?”
“父皇,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可妄言,要太后对皇子们一视同仁不偏私不歧视。”
“呵呵,偏私谁?歧视谁?那位心里明白得很嘛!”
湖上吹来一阵风,水面层层片片地荡开,昱王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把手拢进袖子。
老三起身把窗户关上,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你把眼睛上的白纱拿下来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昱王没动,“我蒙着眼睛的时候比谁都看得清楚。”
老三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这样蒙住眼睛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吗?府里伺候的丫鬟有没有察觉?”
“装了二十多年的瞎子,我自己都快被自己骗了,” 昱王笑了笑,好像想起了什么趣事,“不过假装看不见真的能看见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你要不要试试?”
老三看他这样心里有些难受,“大哥……”
昱王端起酒壶给自己斟酒,“装瞎的人不是我一个,乾阳殿里的那位才是个中好手。”
“二哥自幼长在父皇膝下,当然比我们更亲厚一些,父皇偏袒也可以理解……”
“好一个可以理解,” 老三话没完,突然被昱王厉声断:“十八年前我摔进深坑的时候他项泽章就在旁边看着!现在你差点就死在廉州也是他的手笔!你可以理解,可以跟他演兄友弟恭!等哪天他把顾乔杀死在你面前你再跟我你可以理解!”
老三早已习惯了大哥的乖戾脾气,并不跟他吵,温言道:“老二的账我会一笔一笔跟他算,但你不要把顾乔扯进来。”
“老二把顾乔弄回来不就是想杀鸡儆猴吗?不然你以为他是给你创造机会让你们再续前缘?”
老三红了红脸,“哪有什么前缘可续?”
昱王冷笑,“你自己数一数,你回京以后跟我提了多少次那个名字。你们两个在廉州辅车相依的时候,有双眼睛就在背后看着呢!他早已是局中人,是死是活,就看你了。”
老三一个人生猛惯了,很少担心这些事,被昱王这么一提醒才惊出一身冷汗。
顾乔在廉州帮他护他,都是项泽章杀人的理由,顿时觉得他几乎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我多派几个人手暗中保护他,何相那边,还请大哥帮我盯紧一点。”
“嗯,” 昱王点点头,似乎是有些疲倦了,“你不要出宫太频繁,宫外的事有我,你把重心放在朝政上。”
老三一刻都等不了,答应了几句就走了。
他抽调了手中最精锐的五人,日夜不休地暗中保护顾乔,不允许他发生任何危险,而且要求每日向他汇报顾乔的一切动向。
顾乔最近有点烦。
首先,前一天他跟最尊敬的老师不欢而散,但是他又不想去承认错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错。
其次,他心心念念的人成了遥不可及的皇子,这件事太闹心了。本来只是想捋一捋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现在直接上升到选择政 / 治站位的重大问题。
再次,翟公公把书稿给了萧掌柜以后,暴露了自己已经回京的事实,现在萧掌柜天天派人到家来催稿。
而最让他烦恼的是,他觉得自己好像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就拿昨晚来吧,他跟同窗好友出去喝酒到半夜才回家,当时非常口渴,就直接去水缸喝水。谁知脚下绊了一跤整个人倒栽进了水缸里,本来水缸不大,水也不深,可醉得太厉害手脚不听使唤,差点就被淹死了。
他记得很清楚,真的是差点就淹死了,然后就有人把他给拉了出来。
当时他太晕了,没反应过来,还给那人了句谢谢。
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毛骨悚然,这个家里里外外就自己一个人,谢谢个鬼啊!
回京以后没一件事是顺的,本来想跟魏长史见个面,谁知去了驿站才知道人已经走了。算起来这个时间廉州府衙已经要开始办公了,一堆事情等着处理,魏吴双回去估计又得泪流满面。
顾乔去找了欧阳志文,跟他自己可能遇鬼了,欧阳志文送了他一个护身符,是国光寺的大师开过光的,灵得不得了。
当晚就把护身符挂在床边才睡。
顾乔家的房子是很多年前建的了,周围一片都是老屋,夜里邻居家呼噜声大点儿都能听见。
有点烟火气也好,挺热闹。
躺在床上的时候老老实实把手脚都放进被窝里,吹灭了灯,在黑夜里听见房顶上好像有轻微的声响,再听又没有了。
迷迷糊糊听到外面的街上更的声音传来,刚刚敲过三更,房顶上的脚步声大了起来。
顾乔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确确实实听见了脚步声,就像有人在房顶上跑动,跑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将瓦片踩得乒乓作响。
顾乔心这鬼在房顶上跳舞么?还挺胖呢,震得灰尘簌簌地往下掉。穿上衣服准备起来看看,上面又安静下来,四周很快恢复了平静。
只好再次躺下,这回再也没有了睡意,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写过的那些妖魔鬼怪都在脑子里架,早上起来眼下一片乌青。
顾乔起床就直奔欧阳府,把护身符还给了欧阳志文。
“你这什么破符一点儿都不灵,昨晚上鬼都跑到我家房顶上来跳舞了!”
欧阳志文还没起床,屋里地龙烧得暖,身上只盖了薄薄的被子。他伸出手把符拈起来看,“不能吧,这可是我娘去给我求的,是一见此符,妖魔退散。”
顾乔一脸怀疑地看着他,“花了多少钱?师娘被和尚给骗了吧。”
“算了,你搬来我家住吧,” 欧阳志文把符收到枕头下面,“或许这个符只在我家灵呢?我就从来没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老师……” 顾乔吞吞吐吐,“老师还在气头上吧?”
“害,多大点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那人什么脾气,一会儿就过了。中午你在我家吃饭,给他敬杯酒就没事了。”
顾乔在欧阳志文的床边坐下,“那,你快起床去看看你爹心情好不好,他心情好我中午就过来。”
“成,” 欧阳志文翻身坐起来,“你放心吧。”
顾乔的注意力却被他敞开的睡袍吸引住了,胸口点点红印,分明就是欢爱后留下的痕迹,“你这是?又跟哪个姑娘好上了?”
欧阳志文把衣服抄起来,“嘘,别让我爹娘知道了,我下次带你一起去。”
“呃,” 顾乔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升起了一片红,忙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