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皇宫,承暄殿。
“回禀殿下,” 侍卫单膝跪地向三皇子禀报:“昨夜在顾大人家里遇到刺客,我本已将其重伤活捉,但那刺客咬破嘴里的毒囊自杀了。”
“嗯,” 三皇子项泽南点点头,“顾乔怎么样?”
“顾大人昨夜恐是受了惊吓,今日一早就去了欧阳府,现在在家里收拾东西,似乎要搬去欧阳府住。”
“也好,去了欧阳府有人照应,” 项泽南道,“你们心守着,不要引起相府护卫的注意。”
侍卫抱拳答道:“是!”
侍卫走后,项泽南勾了勾嘴角,这个顾乔,看起来一本正经,谁知道那么不靠谱,竟然半夜喝醉了摔进自家水缸。
看来以后得好好收拾收拾。
换了身鹅黄色的蟒袍,准备去御书房参议政务。
京中各个部门要过了十五才开始正式办公,这段时间的政事都在御书房商议。
项泽南到的时候,二皇子项泽章、何方知、欧阳迟恭和其他三名宰相已经到了。
昊国有五名宰相,以左相何方知为首,其他四名分别是中书侍郎欧阳迟恭、门下省侍中张之霖以及尚书省左右仆射王允栋、周冕。这五人是皇帝的首席智囊团,昊国一切重要的大政方针和人事任免都要经过他们审议。
今日要总结各个地方官员的述职情况,并初步讨论下一年的人事调动和地方预算。
皇帝还没到,二皇子已经在如数家珍地分析各州的官员执政和财政收支情况,何方知听了连连点头,其他几位宰相也交口称赞二殿下恭俭有制、勤政爱民。
地方官员述职的时候老三还没有回京,这时不上话,只在一旁静静地站着。
不多时,皇帝到了,众人跪下来山呼万岁。
皇帝坐下时看了项泽南一眼,项泽南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位置比二皇子靠后一点。
“平身吧。”
皇帝让项泽章梳理各个州的年终总结,把有特色的挑出来讲讲,项泽南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看起来没什么兴趣。
诸位宰相都暗中观察皇帝的脸色和二位皇子的表现,各怀心思。
二皇子捡了几个地方的情况了,最后道:“今年廉州政绩突出,退还田地使农民劳有所获,匪患的问题随之解决;司马顾乔和长史魏吴双开外地粮商进入渠道,拉低了廉州粮价,粮食问题也解决了;眼下正在与少府监商议矿场用工,初步计划按原来每人每月一两银子雇佣当地劳工,具体事宜还在讨论中。”
到廉州的事情,三皇子似乎才有了些兴趣,掀了掀眼皮看向二皇子。
在场的各位都是人精,二皇子话中将官阶低于长史的司马在前头,就是试探皇帝的意思。
三皇子从廉州回来的事,诸位宰相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有的人并不知道全貌,但也听了在廉州时三皇子与顾司马颇有交集。
皇帝对顾乔的意见,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他对三皇子的亲疏。
这是今天的重头戏,项泽章做了那么多铺垫,就为了这一句。他完了廉州的事就住了嘴,等着看皇帝的反应。
御书房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廉州刺史,是派的谁去?”
皇帝记得前任刺史黄正贤的事,新任刺史也是他钦点的,他却这么问一句,就是故意引起话题了。
“回陛下,” 周冕上前一步答道,“新任廉州刺史张明,是原太原府少尹。”
“嗯,” 皇帝听了又问:“廉州司马顾乔,诸位以为如何?”
来了!
二皇子道:“父皇,儿臣以为顾司马为官正直、体恤百姓、敢于革除陋习,是可用之才。”
皇帝没什么表示,却道:“老三,你以为呢?”
项泽南被点名,抬起头回答道:“儿臣觉得皇兄的很有道理。”
老三想划水,皇帝却不放过他,又问:“你在廉州视察水患,你认为顾乔为政如何?”
“呃……” 老三露出为难的表情,“儿臣不懂为政,儿臣觉得…… 顾司马…… 长得很好看。”
几位宰相听他这么话都在暗自发笑,这位三皇子听伤了脑袋,看他这样子不是真傻就是扮猪吃老虎。
皇帝却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朕对顾司马的评价也是脸好看。”
二皇子脸色难看起来,他抛出这个话题就是为了让老三出要留顾乔在京里的话,引起皇帝的不满,却让他这么糊弄过去了。
顾乔因为敢于批评何方知的文章而在新一代文官中间很有声望,私底下很多年轻的官员都会收藏他的诗词文章,隐隐有意见领袖的势头。
昊国开国后很长一段时间选拔官员都是通过推举制,实行科举考试是最近十几年的事。以何方知为首的官僚家族压通过科举入仕的新一代官员,从中央到地方的各个重要岗位几乎都是何家的党羽,新派官员敢怒不敢言,渐渐形成了何派和新派对立的局面。
顾乔的身份特殊,他自己是何派宰相欧阳迟恭的爱徒,同时又能够旗帜鲜明地为新派官员话,是新派官员们寻求突破的关键人物。
这个道理在场的各位都心知肚明。
皇帝想以臣制臣平衡朝中的势力,就需要把顾乔放在一个巧妙的位置上。他看了看何方知,又看了看欧阳迟恭,“欧阳侍郎,顾乔是你的学生,你怎么看?”
“回陛下,微臣以为,顾乔资历尚浅,才有余而识不足,还需多加锤炼。”
项泽南听了这话心里好笑,这老狐狸,了等于没。
果然,皇帝对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
何方知见时机差不多了,正要站出来话,三皇子却抢先一步道:“父皇,儿臣以为,欧阳大人所言极是。顾乔资历不足,若是提拔重用怕是有失公允。不若任命他为左拾遗,与他现在的官阶平级,又可给他一个学习政务的机会。”
何方知听了这话差点要气吐血!项泽南这就是睁眼瞎话了,左拾遗官阶还不到六品!
虽然官阶不高,但拾遗是天子近臣,可以每日参加常朝,甚至政事堂议事他都可以发言。不仅政 / 治身份重要,甚至在朝中的地位礼节上都不输高级官员,路遇宰相以下的朝廷大员都不需回避。
何方知的本意是想把顾乔丢到一个边缘部门,既搞不出大动静又方便自己监管,谁知这三皇子出手就是狠招,看皇帝的样子,似乎对这个建议还很有兴趣。
这个时候再反对已经来不及了,何方知瞪了欧阳迟恭一眼,这个废物刚才不,反倒把机会给了三皇子!
“嗯,” 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欣赏够了众人的表情才淡淡道,“老三得不错,就这么办吧!”
顾乔搬到欧阳府以后再也没有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了,书局那边的人也不敢来宰相府催稿,没人搅也没鬼搅,十分惬意。
唯一的缺点就是每日老师都要考教自己政事。
自那天不欢而散以后,欧阳迟恭没有再让他和三皇子拉拢关系的话。
回京以后他最在意的事情就是查廉州金矿的事,他在家里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父亲留下来的图纸,他想去翻老师的书房又没有胆子。
这天吃饭的时候他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金矿的事,欧阳迟恭最近对他甚是和颜悦色,颇有耐心地跟他了一些当年的事,然后告诉他:“工部勘测工作完成以后都会移交给户部,不过廉州金矿已经归少府监管了,所有文书档案也应一并移交少府监了,你父亲的遗物里没有关于金矿的东西。”
顾乔点点头,“原来如此。”
欧阳迟恭状似无意地问:“你为何又开始关心金矿的事?”
“我之前在廉州的时候,听很多人家的男丁去了金矿就再也见不到了,不知是不是发生了矿难,有些在意这件事。”
“哎,” 欧阳迟恭叹气,“乔儿,你父亲的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当年矿道坍塌一事他确实负有一定责任。你父亲为人最是善良心软,不堪击才…… 你不必对此类事情如此敏感,现在朝廷明令发生矿难不论大都必须上报,少府监不敢隐瞒,你不要多想了。”
顾乔听了这话并没有得到安慰,反而心里更堵了。
就算父亲对矿难之事心有愧疚而选择自杀,哪个父亲又会专门挑儿子从书院回家的日子悬梁自尽呢?
眼眶有些发酸,一时竟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欧阳志文拍拍他的肩膀,“你别老是东想西想的,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跟我出去玩玩儿,过了十五你又要早出晚归了,我一个人好寂寞!”
“过了十五?” 顾乔撇他一眼,“现在还没有消息呢,不定过了十五我就回廉州了。”
“我正要跟你这个,” 欧阳迟恭道,“已经在拟旨了,过了十五你就正式上任。恭喜了,顾拾遗。”
顾乔吃惊:“拾遗?!”
他对于皇帝如何发配他做过很多设想,唯独没想到的就是拾遗。这不是明贬暗升吗?而且还升了一大截直接成了皇帝的近臣!
“这……” 顾乔不敢置信,“何相那边…… 没意见?”
“何相来不及有意见,” 欧阳迟恭笑道,“是三皇子提出的,陛下同意了。”
欧阳志文见他爹喜形于色,脱口而出,“爹你不是跟何相关系好吗?这样他会不会不高兴啊?你现在站那边儿?”
欧阳迟恭听了这话立即黑了脸,嘴比脑子快的蠢货!这不是当着顾乔的面揭穿自己两头站吗?
顾乔把脸埋进碗里,拼命憋住笑,欧阳志文这个奇葩,总有一天会把他爹给气死。
顾乔对于自己老师的立场不予评价,他公开得罪何方知的时候,老师虽然生气,但还是尽力替他善后了。
欧阳迟恭这个人尽管心眼多得像漏筛,但对自己是真的好,加上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他并不介意老师这一点不太上台面的城府。
只是他没想到三皇子会直接提议让他当拾遗,这就是公开把他顾乔划进三殿下的队伍了。
既然那个人要与自己做君臣,那么廉州的一切,就当作从未发生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