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郎才女貌,璧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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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漱玉殿。

    灵堂里空旷冷清, 四周挂着白幡,白幡随风轻晃,白亮的烛火被吹得不停跳动, 像是在迎接逝者的归魂。

    纤云伏在棺材前面,贵子跪在她身边, 两个人都披麻戴孝。

    “主真的出宫去了?”贵子忽然问。

    纤云冷冷看了贵子一眼。

    贵子被看得不敢话,缩了缩肩膀道:“主就这么突然出了宫,我,我好舍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主……”

    “只要你忠心,主肯定是记得你的。”纤云叹了口气,道:“这些天人多,我总觉得……不少人都盯着这里, 总之你警醒一点。”

    纤云一边, 一边朝门外望去, 时刻注意外面的风吹草动。她一向警醒, 这几天过来的都是内务府的人,以往的熟面孔, 可里面却多了几个人,像是东宫伺候的宫人……

    自从主过世之后, 殿外一直有人盯着,而往日敷衍了事的内务府竟然尽心尽责。用贵嫔份例设了灵堂,香烛纸钱都是上等,尤其是用金丝楠木的灵柩。

    一寸木, 一寸金的东西。

    到底是谁吩咐的?

    纤云没想出来, 只能多留一个心眼,她守在余清清的灵堂,盼着这日子平静的过去。她早就看出来, 三殿下对主有意。

    只希望三殿下好好对待主,别忘了他们一同患难的时光……

    柳珂来的时候,瞧着冷清的灵堂,站了良久。

    “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余美人都病死几天了。我们不会招惹一身晦气吧?”

    丫鬟跟着柳珂一起长大,话难免放肆了些,她站在漱玉殿的门口,偷偷量灵堂的摆设,缩在柳珂背后。

    柳珂没理丫鬟,瞧了一眼灵堂里面,皱了皱眉。

    她虽是柳家嫡女,万千宠爱,但她父亲纳的妾室多,从就跟要跟庶出的姐妹争斗。

    她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法。

    深宅大院里最多冤魂,假如世间有鬼,不知多少人要被索命。她回头瞧了丫鬟一眼,丫鬟摆正姿势,乖乖跟着进了灵堂。

    纤云在赏花宴的时候见过柳珂一面,认出来,连忙起身:“柳家姐,您怎么来这里祭拜我家主了,您看这地方都是阴气,万一冲撞了您——”

    “余美人香魂一缕,年纪轻轻就这么病逝,知道了消息之后,我也很是难过,顺道过来给她烧两柱香。”

    柳珂眼里噙着淡淡的哀愁,有种悲悯的仙气。她到灵堂前面,上了两柱香,双手合十的祈祷一阵,又看向纤云:“你这般忠心耿耿,是你家主子没福分,没法长久的在你跟前。想来你守在这里,也是替余美人着想,想要她早日解脱。”

    “方才我从坤宁宫过来,皇后娘娘赏赐我几卷法华经,是昭觉寺的高人进贡,不如劳烦你替我取过来?正好送给你家主,希望她早日托生到一个好人家。”

    “奴婢走了,岂不是让姐你一人待在灵堂……”纤云道。

    柳珂瞧了她一眼,轻轻转了转腕间的佛珠,轻声道:“不碍事。”

    丫鬟瞪了一眼纤云,就要拉着纤云往外走,纤云被丫鬟掐着手腕,她咬了咬唇,一边低着头跟丫鬟朝外面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贵子。

    贵子哪里见过这架势……

    “你别在这里碍着我的眼。”等纤云出去之后,柳珂懒得给贵子眼神,随手指了指。

    贵子呆呆的站到门外去。

    一时门里只剩柳珂。

    柳珂又转了转腕间的佛珠,她凑到灵柩前面,用指节轻轻叩着棺木,低下头,慢慢听里面的动静。清脆的声音传来,她的眼神刹那间变了。

    此时灵柩尚未落钉。

    她推向棺盖,就想要将灵柩推开。

    是她听错了?

    里面当真有人吗。

    柳珂从不信鬼神之,而如何余清清假死,或是死的蹊跷,她都掌握了一桩秘密,她咬了咬牙,费力推开一点棺盖。

    门口忽然传来动静。

    她朝门口看过去,心头一惊,刚刚推动的棺盖立刻合上,“砰”的响起来。

    “太子……殿下!”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苏如辰在此时朝她走过来,不笑时候也像是微笑的眼角,裹挟着一股怒火:“柳家姐跟孤的母后了话之后,竟然到这里揭余美人的棺材,是谁的主意?”

    柳珂为人一向自我,对其玖拾光整理他人的话都不管不顾,可对于她的夫君,她一定听从。太子是东宫之主,就是大雍的储君,被苏如辰当场喝住,她定住了一般。

    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是这样的,太子殿下你听我解释……”

    “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祭拜余美人,这是我娘亲给我求来的佛珠手串,我是想要送给余美人……”她一下就想出借口,露出自己的手串,垂下眼眸,看起来柔弱无比:“不是殿下想象的那样……”

    “不是孤想象的那样,又是孤想象的哪样?余美人不过是得罪了你,便被你在母后面前告状,用了酷刑折磨。母后与孤都想的是为余美人善后,好替你弥平一些业障……未曾想,你竟然是这等蛇蝎之人。”苏如辰倏的一下收起折扇,那折扇铁画银钩,露出锋利的弧度,恰似他话语一般。

    他转身就走。

    “不是的……”

    “殿下!”眼看着苏如辰转身离开,柳珂立刻提起裙摆追过去,她去抓苏如辰的手,柔弱的看向苏如辰,身子往苏如辰怀里撞。

    苏如辰一下就闪开了。

    她摔在多宝阁边。

    “太子殿下……”

    柳珂惨然的抬头看向苏如辰,她背抵着多宝阁,露出无助的眼神。她的衣衫有些乱,露出柔弱的脖颈,像是柔弱的羊羔。

    男子都有征服欲。

    喜欢示弱的女子。

    而她最擅长示弱。

    苏如辰被她的声音唤住,朝她走过来,她的眼里落了点点希冀,喜悦的泪水一滴滴渗出来。

    “真好看……”

    她听到苏如辰的赞叹,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受的委屈有了回报,而下一瞬苏如辰的手抚摸过她的脸,轻轻点过她的唇,又抚摸她的脖颈,然后猛地按下去——

    她的呼吸一瞬间窒息起来。

    “咳咳,咳咳……”她咳嗽起来,张大了漂亮的眼睛,含泪看向苏如辰。而苏如辰的目光依然魔怔了一般,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和脖颈,笑道:“真是好看……你你这么好看,那余美人看到你,又会不会觉得你好看……”

    她的心一下就冰冷起来。

    苏如辰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她更加窒息,张大了眼睛,绝望的看着苏如辰。

    嘴里喃喃的话也从“殿下,疼……”成了虚弱的“救命,救命啊……”

    她脸庞越来越红,脖颈勒出红痕,快要翻白眼的时候,苏如辰才松开了手。她倒了下去,苏如辰接住了她,她下意识的挣扎,想要推开苏如辰。

    可苏如辰却拥得更紧了。

    就像最温柔的情人一般,他低头嗅着她的秀发,抬起头来,深情的看着她。

    苏如辰握着折扇,轻点了点她的唇,蹭了些胭脂,伸到唇间尝了起来。

    “你刚刚的挣扎很好看,味道很甜美。”他忽然叹息:“孤不是不中意你,孤是讨厌装腔作势的人。”

    “不必像其他人一样装腔作势,你知道孤喜欢娼妓,像娼妓一样服侍孤就行了。只要你愿意服侍孤,你以往做的事情,孤既往不咎,如何?”

    苏如辰蘸着胭脂,伸到唇间细细品尝起来,就像品尝美味一般,露出沉醉的神色。柳珂睁大眼睛,一刻都不想待在他的怀里,只想要逃离。

    他微微蹙眉,奇异的偏执:“你不喜欢孤吗?孤见你好几次围着孤跑,宜春楼,醉红院,聆音楼……就连醉红院这种地方,你都跟去了。”

    “孤喜欢坦荡的女子,天真娇憨的,赤.裸.裸恶毒的,只要是坦荡的,孤都喜欢……”

    苏如辰这样着,像是恶魔的低喃一般,他皮相生得惑人,柳珂被他看了两眼,只觉得心要被勾走了,她咬了咬舌尖,清醒过来,推了苏如辰一把。

    她朝着门外跑了。

    而苏如辰被她推的晃了一晃,捡起掉落的折扇,低低笑了一声。他又看向余清清的灵堂,那点笑意飞快化为眼底深处的凄凉。

    纤云和春桃在这时候取了佛经回来,她们和贵子都撞见这一幕,立刻跪下去,大气都不敢出。

    苏如辰没看他们,自顾自走了。

    厮恶狠狠的朝这些人威胁几句,跟着苏如辰出了门。

    柳珂慌不择路的往外跑,等到了坤宁宫附近,才冷静下来。她扶着胸口,心像要从胸口跳出来。

    为什么被太子中意,她竟然一点都不高兴……

    不,不止是不高兴。

    根本是深深的后怕和恐惧!

    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晚走一步,太子会真的杀了她。

    那么亲密的姿势,太子看起来温柔,眼里却都是凌虐,为什么……

    为什么太子有这般不为人知的一面,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人人都,只要做了太子的未婚妻,她便能得到万人赞叹的好夫君,万人称颂的权势和地位,得到她想要追寻的一切……

    她身居高位,冰清玉洁,没有人把娼妓和她联系起来,单是在她面前这一句话,都是对她的侮辱。

    为什么……他这么羞辱她!

    被苏如辰吓了一跳,柳珂早就把余清清的死活抛在脑后,她想起了苏如辰的穿着,绣着龙纹的衣袍,滚金边儿的缎面皂靴,光是绣线就用了千万道……这龙纹乃是储君才可用,蓝色海浪里腾着螭龙。

    这就是泼天的富贵。

    这就是泼天的权势!

    柳珂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拉高了衣领,主动遮住那脖颈的红痕,她转过身去,看向同样惊魂未定的丫鬟。

    丫鬟刚刚追过来,连忙过来看她的伤势,她却是避开丫鬟,先一步开了口:“你别把这一切出去,今天的一切你知我知,都烂在肚子里。”

    到最后,她眉眼严厉起来。

    丫鬟呆住了。

    姐和自己从就认识了。为什么……此刻居然这么陌生呢?

    ……

    皇城之内,设坐更将军百人,每更二十人轮流值更。四门设走更官八人,交互巡逻。

    余清清知道宫里轮值的情况,她以往到夜里探查多次,对于宫里的暗哨明岗一清二楚。

    而今城墙边禁军林立,披盔持枪。她瞒过内务府的人之后,换了一身宫女的装束,轻手轻脚绕到了城墙边,兔起鹘落,笔直有力的双腿蹬过城墙。

    宫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侍卫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朝四周看去。

    ……是燕子飞过吗。

    冬日里怎么有燕子?

    余清清出了宫,在约定的一处墙角停下。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和苏廷约定的马车。

    “主……不对,姑娘上来吧。殿下等你已经等久了。”赵公公站在前面,他过去话少,如今对着余清清很是和善,满脸笑容。

    余清清朝他颔首,飞快上了马车,她瞧着坐在里面的苏廷,苏廷见她进来,一瞬间双眸亮起来,一眨不眨的看她,似是想什么。

    余清清坐了半晌,才看见他早早准备了清茶跟糕点,放在食盒里。

    他一句话不,余清清瞧他一眼,他才扭过头,把那食盒往余清清身边推了一推。

    等到余清清毫不避讳的捏起筷,吃起蟹黄包,他这才开了腔:“我每日都给你递信笺,一连五六日,你一封都没有回。这些天来,我一直猜测你是否还愿意出宫见我……”

    苏廷话语沙哑,有些艰涩,等看到了余清清大口大口吃着糕点,话语轻松起来。

    “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余清清又吃了一块金丝饼,看向苏廷:“之所以没回信笺,是因为信笺一来一回,被人拦下会生出事端……不过是几日没见,你就想念我了?”

    她凝望苏廷,眼里含了星星点点的笑意,苏廷被她含笑的眼睛看得发慌,轻轻扭过头。

    下一眼,却是看到余清清夹了一块金丝饼,放在他身前的甜白瓷碟里。苏廷有些不解,余清清又取出一双筷子放在他身前,他愣了愣,下意识的捏起筷子,咬了一口。

    他从前不喜欢甜食,可这一块金丝饼的味道……实在很好。

    是换了新厨子的原因吗?

    以后也吃些甜食吧。

    苏廷咬了两口,放在一边,余清清又道:“因为是我做错……让三殿下失落了。那我自罚三杯,向三殿下谢罪可好?”

    余清清给他沏了一杯茶。

    却是给自己斟了酒。

    苏廷接过茶水。不知是谁备的烈酒,醇香热烈,而余清清连饮两杯,面不改色。

    等余清清喝了两杯之后,苏廷端起茶杯,跟余清清碰杯。他看向余清清,余清清回以更温和的笑意。

    “这第三杯,我和你同饮。”苏廷的声音,清晰在马车里响起来。

    苏廷跟着喝下茶水,却像是喝了酒水一般,有些微醺。他掀起门帘,吹了一阵冷风之后,才觉得渐渐好受起来。

    明明没有喝酒。

    他怎么微醺起来了?

    ……

    马车行驶了许久,终于停下。余清清看过去,幽幽的红色灯笼亮着,挂着衡王府的牌匾。

    苏廷拄着手杖,咳嗽了一声就要下马车,结果手杖一歪,差一点要摔倒。余清清眼疾手快,轻轻带着他的手腕,揽住苏廷的腰。

    余清清在半空里转了一转,落下来。

    而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她飞身过去,登徒子般的揽住苏廷,偏偏苏廷还很文弱,鸟依人的靠她怀里……

    一时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在场的人都是苏廷心腹,出于各种原因被收服,知道苏廷一向杀伐果断,是得罪不起的贵人。

    这样可怕的三殿下。

    居然在这位姑娘面前露出文弱一面……

    是他们的眼睛瞎了吗?

    这些人的心里就像被雷劈过一般,而更令人诧异的,却不是三殿下的文弱,而是三殿下跟姑娘站在一起,两人竟是郎才女貌,璧人一般的登对……

    等到苏廷落地之后,立刻推开余清清,结果余清清的力气太大,反而把他困住。他憋红了脸,声音在喉咙里转了几转,才艰涩的吐出来,尾音缭绕一股莫名的情意:“快放开……”

    “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模样成何体统……”

    余清清立刻就放开了苏廷。

    苏廷猝不及防,他身形晃了晃,更加怒目而视的看向余清清。

    余清清被他盯的发愣,挠了挠头。

    其他人呆呆看着,苏廷立刻朝他们看过去,他脸色冷如冰霜,竟是比以往还要可怕。以往时候,苏廷只有真正动了杀意,才会有这种眼神。

    这些人悚然一惊,连忙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