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如此画工,如此意境。……
余清清来到寺庙之中住几日, 因着是张氏的邀约,所以她也去到这里。
寺庙之中的生活很是安静,钟暮鼓, 吃斋念佛。余清清没有想要的东西,不信鬼神, 在求神拜佛的人之中很是清流。
因着是城外寺庙,认得她的人不多。她便跟张氏相见。
张氏到底是疼她这一个女儿。
原身跟张氏聚少离多,又是在京城过了半年多的日子,如今能相聚,张氏很是思念。
余清清也是耐心,一一哄过去。
而这一日。
早的时候张氏去到佛堂,诚心念了经, 为余清清捐了些香油钱, 这才回去。她一边跟余清清在佛堂边散步, 一边跟余清清些什么。
都是往日想的话。
“是娘亲对不起你, 也是娘亲这么多时日里忽视了你,才让你一个女子这么多年都在外奔波, 随你的父亲一般……”
张氏着,拉着余清清的手, 她眼泪慢慢渗出来,瞧着很是悲伤。
都是这么多年的疏远……
才让余清清跟她不够亲密。
就连姜蓉都比他们亲近。
只要想起这一件事,张氏就觉得难过,她低着头, 眼泪一点点往下落。余清清掏出手帕, 把手帕递到她的手里。
她怔然抬头,看着余清清。
“清清,是娘亲这么多年对不起你……你, 愿意原谅娘亲吗?”
张氏的心结一直就是余清清,她疼宠姜蓉,却疏远余清清。余清清想起原身的记忆,斟酌语句,温声道:“这有什么呢?”
“母亲给我血肉,给我慈爱,女儿既然长大,便要独立出去,哪怕我没有跟随父亲去往军营……迟早也是要嫁人的。”
“如果我一直长在母亲膝下,就不会离开母亲了吗?”
余清清的话很是平静,张氏抬头看着余清清,眼里闪过一丝怔然。
余清清又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以后女儿在外奔波,年节之时会记得看望母亲。母亲不用为这一点愧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过喜欢的日子便好了。”
余清清的话很是平静,而话里流露一股力量,轻易的安慰了张氏。
张氏愣了愣,想到另外一件事,又道:“但是有一件事,娘亲迟迟不能下定决心……蓉儿如今到了出阁的年纪,为娘先前替她找了燕州城中的一户人家,可她被衡王呵斥的事情闹出去……”
“怕是没人要娶她进门了。”
张氏把余清清当做了主心骨。
余清清想了想,半晌才道:“既然她没办法待在燕州之中,那不如安排她远嫁……”
“远嫁?她从没出过燕州,哪里能受得了远嫁的苦……”
张氏愣住了。
“不是要让她受苦,而是寻得一个可靠的好人家,老实忠厚,好好待她。”余清清望着张氏,颇有一些无奈。
“母亲不必忧虑,她的婚事是能磋商的。何况是远嫁,也不过是去最近的青州,凉州,外面的人不知她弄虚作假,得罪殿下的事情……母亲若是想念,还能时常看望。”
余清清了这句话之后。
张氏的脸色才好看起来。
之后又是了一些话,怎么跟姜蓉找一户好人家,又该怎么处理余家的事情,一些官职,都俱是了过去。
余清清一一应付了张氏。
张氏这才回去。
张氏回去之后,她的贴身丫鬟便去找姜蓉。这些年来,张氏把府里的事情陆陆续续的放给姜蓉,底下人自然是听姜蓉的话。
有什么事情,也第一时间给姜蓉禀报。
姜蓉正在寮房里面插花,她得知张氏要把自己嫁到青州的消息,一下就摔了祭红瓷的花瓶。瓷片飞溅出来,划过丫鬟的脸。
丫鬟瑟瑟发抖,躲在角落里。
“她一直在外面,她的生母都是我每日伺候,就是在寺庙里面,也是我日日抄佛经,日日捏胳膊捶腿,日日着好话哄着开心……”
“张氏,余清清……都是两个贱人罢了。竟是过河拆桥,这般对待我!”
姜蓉最是看重自己的婚事,一直想要凭借婚事,飞上枝头做凤凰,谁知道如今得罪了衡王之后,自己的姨母还跟着余清清一起,想要把她远远嫁出去……
女子的婚事最是重要。
若是远远嫁到了外面……
没有娘家的支持,她岂不是任人宰割!
姜蓉想到这里,就觉得烦闷。
她朝一边的丫鬟看去,丫鬟从角落里出来,站在她的面前,脸色却是畏惧……
畏惧就好了。
别人都怕她。
才不敢背叛她。
姜蓉朝着丫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跟我几年了?”
“回姐的话,姐进府的时候,就跟着姐……如今已经是十年了。”
“那你自然也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如果要你去做一些事,要得罪了其他人,得罪衡王。那你是做还是不做呢?”
姜蓉瞧着丫鬟,声音如同平常一般温和,脸色却是阴暗。丫鬟不敢话,接过了姜蓉扔来的香囊,呆呆站在那里。
像是愣住了。
姜蓉瞧着她这一副模样,噗嗤一声笑了:“怎么,是成傻子了?”
“这香囊里有些东西,你拿下去熬煮一番,现在还用不上……不过,迟早能用得上的。”姜蓉的眼神更加阴暗了。
燕州城内。
官邸之中。
苏廷坐在书房之中,正在写一封密信,等到写完之后,盖了火漆。他想到远在寺庙之中的余清清,忽然停下来,望向身边的赵公公。
“她如今在军中的声名越来越高,人人都她与瑾臣相似,都是光风霁月,肱骨之臣……她跟瑾臣有些相似之处?”
苏廷这么问着。
赵公公弯着腰,伺候在一边,想了半晌才道:“若是论能力,论声名,清清姑娘自然跟世子有些相似,毕竟清清姑娘为人正直,待人接物都是一律平等,行军作战不输男子……这一点看过来,确实是一名能人。”
他刚完这句话。
苏廷就朝他看来。
赵公公连忙改了口,紧接着:“顾世子虽是也跟清清姑娘一般,文武双全,乃至诗书都是样样精通。但顾世子如夏日的炎阳一般,锋芒毕露。而清清姑娘却是如冬日的暖阳一般,藏着锋芒。”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若是以殿下作比,那殿下是皎皎冷月,跟清清姑娘是阴阳并济,举世无双。顾世子对于殿下,就如兄长一般……而清清姑娘对于殿下,却有更深的情意啊。”
赵公公对待苏廷的一切都很是了解,因此的话都到了苏廷的心里。苏廷把密信整理好了之后,示意暗卫接下。
他又看向赵公公。
“这话不许跟外人。”
赵公公低头:“是。”
苏廷沉吟片刻,又道:“加急八百里,送到顾明璧身边。除了顾明璧,礼部侍郎,兵部尚书,文渊阁学士……”
“之前一直没有用他们,现在是让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苏廷目光深深,微微抿了抿唇,露出冷淡。
暗卫接过信,连忙下去。
在场的人都是苏廷的心腹,他们知道自家的殿下,虽然这么多年渐渐侵蚀了朝堂,扶持拉拢了许多人上位……
却从来没有用过这些人。
如今殿下第一次用了这些人……
是要做什么?
苏廷派暗卫前去送信,不过是两天便到了。
京城之中。
国公府内。
这里是一处假山湖泊,岩石叠嶂,清泉飞溅而下。旁边一座八角凉亭,五六名男子在亭间席地而坐。
觥筹交错,曲水流觞,俱是清幽之景。
顾明璧交友广泛,来往之人都是名士,对坐共饮之人都是京中的名门公子,高官贵客。
几人以杯中物为诗,输的人各自罚饮,不过是一会儿,便有人生出醉意。
“那周家不过是出身门户,若是没有跟随圣上的从龙之功,又如何有了这满门的功勋。堂堂皇亲国戚,竟是连一点气度都没有,一直针对那废太子……”
“这京中的局势百年更替,始终是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于我们来……不过是一时的兴衰罢了。”
在座的人都是京中俊彦,到了醉时,便纷纷指点江山。
他们到朝中一个个名字。
都带着轻慢之色,评头论足。
等提到了顾明璧之时,却是提起了精神,话音一变。他们是真心的敬服顾明璧,起顾明璧的时候,眼里都亮了起来。
世家勋贵,京中探花,镇国将军。
明明能够如他们一般,继承父辈的爵位官职,却偏偏要凭自己的能力科举。
又要在高中探花的时候,去往边关之中,投笔从戎……
像这样的人。
他们心眼里敬服。
“不过弱冠之年,便位列探花,深受皇上信任……之后更是去往边关,解决了大食国,南越国的侵扰,年纪轻轻,便是如此栋梁之才……”
“我们这些人跟瑾臣比起来,不过是借着父辈的功名,跟瑾臣比起来……真是愧杀我们这些人啊!”
几人朝顾明璧投去敬佩的目光。
又有人些什么。
顾明璧随意地支肘斜靠在栏杆上,神色慵懒,淡淡看着这些人。
这些人趁着酒醉,有些狂傲的指点江山,而他跟这些人不同,眼里始终是冰凌一般的冷静。
众人在此处宴会,又都是附庸风雅之流,谈诗文,论酒盅,做了许多风雅的游戏,行令饮酒……
哪怕是最精通此道的人。
在斗诗之中,都有输的时候。
而顾明璧每局都赢,竟似毫无破绽一般。
等到酒宴结束之后。
人人都知顾明璧的诗画便是一绝,顾明璧因众人盛情邀约,便在亭子里提笔作画。
寥寥几笔,便成一幅画卷。
满天风雪,沉沉黄沙。
周围是无尽的风雪,还有环绕的狼群。
一名孩童站在画面之中,脸蛋稚嫩,身材单薄。那人年纪极,脸上都是蒙蒙的黑灰,难以分辨性别。
而眼里都是坚毅,如同淬了火的刀剑一般……
这画没有什么技巧,寥寥几笔,勾画出来风雪之景。
几人认真的观赏起来。
“如此画工,如此意境……这便是燕州的风雪之景?”
“听闻瑾臣年少之时曾经去往边关,历经艰苦,才闯下了赫赫战功……不止是行军仗,而瑾臣竟然是如此精通绘画之道。”
“怎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一时众人都惊诧起来。
一面是为顾明璧的画工,一面又是为纤毫细微到风景,就连狼群的毛发都栩栩如生……
瑾臣是见过如此场面吗?
如果见过,又是如何猎杀了这些狼群,逃出生天?
众人纷纷疑惑起来,而顾明璧画了画之后,让人收到密室之中。
他们再无缘得见。
宴散之后,有些人乘着马车回去,有些人在宴息室内休息。等到入夜之后,有人一身黑衣,叩响了顾明璧的门。
来人戴着银色面具,身穿黑衣,指节叩了门扉三声,用作记号。
是苏廷派来的暗卫。
顾明璧早有预料,淡淡道了一声:“进来吧。”
翌日。
朝中官员一直都是唯唯诺诺,哪怕苏廷在北戎立下战功,解救了前线三城,而到论功行赏的时候,这些人都很有默契,纷纷忽略苏廷。
他们一向看皇帝的脸色。
除了皇帝之外,就是周家的脸色。
对于他们来,衡王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因着皇帝不喜欢衡王,又因周家对衡王的态度……
他们一直明哲保身。
朝中官员很少提起衡王。
而这一日。
上朝之后,这些人都纷纷启奏皇帝,要皇帝封赏苏廷,不止是给苏廷一些实权,更是分封苏廷底下的军士。苏廷立下功劳,要给予一些实权……
才能安其他功臣的心。
“先前燕州三城陷入战火,是衡王殿下孤军深入,夺下了前线三城。皇上应当早日封赏衡王,以安燕州百姓之心,功臣之心。”
“皇上此举,不止是为边关的战士,更是为大雍的江山……”
“还请皇上早日论功行赏!只有给衡王及其部众赏赐,一视同仁,才能让大雍的江山长治久安啊……”
皇帝听着这些话,双目沉沉,他知道这些道理,更是知道该如何做……
但苏廷是废太子,外家都被他下令流放,死于塞外。他盼望苏廷替自己解决战乱,可是他也希望苏廷永不回京,死在战乱之中……
如果对苏廷行了太多封赏……
岂不是给苏廷太多东西,养虎为患?
皇帝想到这里,更是犹疑不定。他正要看向周首辅,让周首辅替自己回绝这些奏折。
却是顾明璧先开了口。
皇帝除了周首辅之外,便最是信任顾明璧。因为顾明璧这么多年都听从他的话,他的权力都是皇帝给予。
皇帝自信,顾明璧难以生出反叛之心。
而且皇帝能力平庸,每次遇到边关之事,都是一窍不通。都是依靠顾明璧平乱镇压。
长此以往,对顾明璧便有了依赖之心。
皇帝双目沉沉的看向顾明璧。
顾明璧长身玉立,眉目温雅。
而此时开口,却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势。
“衡王身为皇子,深受皇上宠信,为大雍尽忠是他的本分。对这封赏之事……自是不急于一时。”
顾明璧顿了顿,道:“听闻衡王麾下有许多将领,在对抗北戎的战事之中,作下贡献。其中有一女将数次出生入死,斩下北戎主帅的头颅,更有几名参将立下功劳……不如封赏领头的那位女将和其他的参将,给予兵马职权如何?”
他的话一出来。
所有人都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