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李希岑眉梢微扬,有些迷惑,转念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妨,没多大事儿。”
林宁灏无声叹气,看着她,笑得有些牵强,“怎么你也是靖水楼的客人,你若吃出个好歹,我万死难辞其咎。”
他得实在夸张,李希岑听了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这样多少有些如临大敌的意味了。且不我如今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若是我真出什么问题来,你还不得吓得六神无主了?”
“自然是这样。”林宁灏并未否认。
……
李希岑回到李家酒馆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进门看见桌上端坐着的三个人,抬脚的动作有些迟疑,走进来后见桌上空空如也,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父亲和夏姨娘,可用过饭了?”
“哼。”夏曼冷哼一声,斜瞪了她一眼后,便转头去照顾自己的儿子。
孩子扁嘴一脸委屈,“娘,我饿了,怎么还没有饭吃啊?”
李父在旁边看得一脸心疼,听得也是心碎,转头,看向李希岑时,恨不得抄上家伙给她一棒,“你你,整日疯疯癫癫见不到人影就算了,我和你夏姨忙活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想坐下来用个饭,休息休息,结果冷锅冷灶,连口热茶都没得喝。你你,这是人干的事吗?你弟弟他如今还在长身体,若是饿坏了,你赔得起吗?”
李希岑听得心里头发笑,“父亲,看在我唤您一声父亲的份上,我给您提个建议,您去请个丫鬟吧,她会准时准点给您烧饭煮茶,洗碗抹灶,既不会惹您生气也不会饿着您的儿子,这样多好。”
“你!”李父大掌一拍桌子,巨大的物体撞击声吓得一旁的李环大哭出声,李父站起身用手指着李希岑,他的眼中仿佛迸发出无数把刀子一样,脸也被气得通红,“你再一遍!你看我不死你!”
李希岑没有丝毫畏惧,迎上父亲的目光,缓声开口,“难道我的不对吗?从始至终这个家里只有三个人,我不过就是你们的一个悭囊,待时机成熟,碎了便可以堆金积玉,你只知道你的儿子,眼里又何曾有过我这个女儿。”
李父恼羞成怒,他大步走到李希岑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浑浊的眼睛里还有几根未消的红血丝,“你弟弟他如今不过八岁,而你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居然还这般不懂事,丝毫没有要照顾弟弟的觉悟。还跟长辈话没大没,强词夺理,真是没有素质!”
李希岑无言以对,这样的对话,有意义吗?
父亲从始至终就没觉着自己行为欠妥,她偶尔顺着心气儿几句抱怨的话,也不过被他归成强词夺理。
俗话,永远不要妄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可若那人压根连叫的机会都不给你,你若还是坚持,不就成了笑话吗?
李希岑也不愿同他们这么许多,噤了声,转身便准备上楼。
李父却叫住了她,“希岑,今日的事我不追究你的责任,只要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知错能改便好。从明日起,不论你白日疯到哪里,若是晚上还是同今日这般冷锅冷灶,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闻言,李希岑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嘴角浮起一抹笑,“既然这样,那还要谢谢父亲,大人有大量了。”
完,抬脚,头也不回地便回了自己屋。
“老李,你方才那话,你是同意她整日跑出去耍?”夏曼将李环搂在怀里,问道。
李父走回位置上坐下,伸手抱过李环,温声细语的哄了两句,才回道,“你懂什么?她若真是出去不干正经事,我能允许?你也不瞧瞧她白日去的是哪儿。靖水楼,她常往哪儿去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往哪儿去能怎么着?你该不是真信了她们几个孩子的辞,想让她去靖水楼探情报,给你当细作里应外合了吧?”夏曼眼神中有一丝鄙夷。
李父低头逗弄着孩子,全然没有方才怒火中烧的样子,“她们那唬孩子的理由,我能看不穿?我听过了,这靖水楼的老板,名门望族,家世显赫,曾经进士及第当了官,如今是来回报家乡的。希岑若是和他处得好,指不定将来就可以攀上亲家,即使没有做亲家的缘分,他开酒楼又做过官,将来不准还能帮我们李家一把。”
夏曼点点头,“你的也对。”
李希岑进屋关了门便直接和衣躺在了榻上,仰面朝天,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心里倒也没多难受。
父亲隔三差五便要对她教一番,今日是被逮着错处了,从前她本分行事,不想让他寻着错处时,他也会鸡蛋里挑骨头,愣生生找个理由埋汰她,如今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身边认识的人虽不多,可仔细想来,除了和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父亲,后娘,弟弟,关心她的人也不在少数。
且不琼月了,就是这才认识没几日的傅成煜和林宁灏,都对自己体贴入微。
想起林宁灏在知晓她吃了那变质的桃花酥后的神情,她忽然觉着心头一暖,嘴角止不住地扯起一抹笑。
其实要起他这个人,虽然骨子里透着书生的老实板正,有时候难免让人觉着枯燥乏味。可细细来,他仪表不凡,谈吐大方,待人也温和有礼,处理事情不急不缓,张弛有度,浑身散发着儒雅稳重的气质。
这样的男人,她至今也只见过他一人。
一个书生,考了进士,做了官,最后回来开了一家酒楼,拿得起也放得下,这样的气度她倒是心底里佩服的。
想着想着,李希岑便阖上了眼,睡着了。
翌日早起,从后门溜去靖水楼时,瞧见二在挂着帘幕。
她疑惑,上前问道,“怎的忽然挂起了帘幕?”
靖水楼统共三层,这一层是大堂,二层有隔间,三层的隔间较二层开阔些。
如今二将一层两旁的单个酒桌旁给挂上帘幕,可不就与二层三层是一样了吗?
“李姑娘,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都是林掌柜吩咐的。”
李希岑点点头,遂又问道,“你们掌柜呢?”
“在后厨呢。”
“好。”李希岑应了声,朝二点点头,便径直走向后厨,却见林宁灏守在一口大锅前,“这是在做什么呢?”
闻言,林宁灏抬眼看过来,见着来人是她,手脚有些慌乱。从一旁的台子上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将手上沾染上的油污擦拭干净后,才往前两步,“我这正在炸食馓呢。”
见李希岑要过来,赶忙伸手制止,“这儿油大,你别过来了。我这一会儿就忙完了,你先去外头坐坐喝杯茶吧。”
李希岑没听他的,走过去,看见锅里色泽黄亮的食馓,有些惊讶,“这是你做的?”
林宁灏用手将吹向李希岑那边的油烟带过来,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我方才问后厨,没人会做,便只能自己试试,想不到还有点样子。”
“宁灏,你当真是文武双全。”李希岑眼底的惊艳之色不可忽略,“我最近一次吃食馓,已经可以追溯到七八年前了,这么久不碰,如今见了,还真是有些馋了。”
“是吗?”林宁灏笑道,清润的声线多了些许温柔,“一会儿做好你尝尝,我那儿还有早上才磨的豆浆,泡着吃才更香。”
李希岑欣喜地点头,片刻后,看着他将成型的馓子从油锅里捞出放在一旁干净的提篮中,有些迫不及待。
林宁灏嘴角勾起一抹笑,“才出锅火气旺,晾一下再吃。你先去外头坐着,我给你盛豆浆。”
“来,先尝尝。”林宁灏将豆浆端至她面前,看她捧起来口口喝着,心问道,“怎么样?可还需要再加些饴?”
李希岑笑着摇头,“这样就很好,倒是那馓子,可好了?我已经等不及想吃了。”
李希岑鲜少暴露出自己的欲望,林宁灏自然听了什么都好,也不管那馓子的油晾透没。
扎成蝴蝶形的馓子,根根纤细,掰开时能听到清脆的咔嚓声,入口即碎,脆如凌雪,咸淡也适中。她又掰出来些,将其在豆浆中浸了浸,麦粉制的馓子瞬间吸满汁液,放进嘴里的瞬间,馥郁的油香混合豆浆的醇厚香甜,甚是满足。
“宁灏,这炸馓子的技艺可否传授给我几分?日后若是我想吃了,也能照着做。”
林宁灏笑得张扬,“何必如此麻烦,你若是想吃,随时同我,我做给你吃便是。”
李希岑嘴角勾起明媚的笑,如今同他熟络了,自然也不同他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你好端端想起做这些,该是想出什么法子了吧?”
“我昨儿想了一宿,靖水楼虽以卖酒为主,可一些下酒的菜也马虎不得。如今是冬日,吃酒的人多,大多喜欢窝坐一团,下酒菜自是少不得。所以我想着得灵活变通,根据时令变化,准备不同菜色。再者,我也让二在邻坐间挂起帘幕,如此自成天地,互不影响,闲谈时也总少些顾忌。”
李希岑嘴上吃着,腾不开,便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待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才道,“我觉着为了在短时间内,让更多人知晓酒楼里新出的菜品和新添的布置,应该让店二在门口多吆喝叫卖,不然单靠口碑,怕是需要很长一段时日才能奏效。”
林宁灏微一挑眉,“你的很对。”
见李希岑吃得有味,他自己也不免觉着有些饿了,起身去后厨给自己了一碗豆浆,在李希岑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用勺子一口一口喝着。
相比于端着碗直接喝的李希岑,林宁灏举手投足都显得斯文。
李希岑蹙眉,轻声问道,“宁灏,你日日这样循规蹈矩,可有觉着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