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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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驰骋中的林宁灏恍惚中听见李希岑的声音,他微微侧过脸,余光瞥见远处艰难挪着步子的李希岑。

    虽然距离远了些,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从她的动作中,也能探知到她此刻的心急。

    心中微漾,虽然慌乱,可看着她颠簸的模样就觉得大难临头,什么事都可以不计较,只满心记着不能让她担心。

    他正了正心神,一手猛地向后拉缰绳,控制住马速,另一手轻轻抚摸马背,缓解它焦躁的情绪。

    傅成煜骑马跟在后头,见前面的马速稍微降下来,一拍马背,继续加速赶上。

    “宁灏,伸手!”傅成煜和他并排而行,待两匹马挨得近时,朝林宁灏伸手,示意他跳过来。

    林宁灏将马控制住,伸手过去,脚下猛地一蹬。傅成煜见势,一使力将他朝马背上拉过来。

    两人此刻骑着同一匹马,林宁灏看着继续远去的马,心有余悸。

    “宁灏,怎么样?可有伤着?”李希岑见二人回来,坡着脚迎上去,着急问道。

    林宁灏从马背上下来,见她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关心,明澈的眸子沉了沉,出声安慰道,“无妨,方才那马儿受惊跑出去,被我控制住了。”

    傅成煜将马栓在一旁,走到旁边和苏琼月并排站着。

    闻言,二人互相看一眼,无奈摇头笑了起来。

    林宁灏嘴硬撑面子的模样,倒是第一次见。

    李希岑见他额头上浮起的一层薄汗,不禁蹙眉,眼前浮现出方才安静乖顺的马儿像是疯了一般地朝外冲出去的样子,心里慌地发凉。

    不知道为何,平时以冷静淡然自持的她,再也忍不住脾气。

    她退后两步,眼神尖锐,语气不善,“既是不善马术,幼时又受过伤有了阴影,为何要逞强骑上去?你自己不将自己的安危当回事就罢了,让我们几个跟着提心吊胆是想如何?你云淡风轻一句‘无妨’就想搪塞过去,你到底有没有将我们几个放在眼里?今日索性是没有出其他差错,若是下次……,你是想吓死谁?”

    “不会再有下次了!”林宁灏对她忽然爆发的脾气手足无措,眉心死死拧着,听她到后面有些哽咽的语气,心里一阵癫狂的痛,他下意识就回了她的话,见她微微一愣,上前两步,目光紧锁着她姣美中泛着苍白的脸,郑重其事地保证,“希岑,不会再有下次了!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不顾及你们的感受,让你担心了,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李希岑扁了扁嘴,将心里那股没来由的委屈压下,嘴硬道,“你同我保证做甚?命是你的,你爱如何折腾都随你。若是有下次,你也最好躲着我们几个,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今日这般狼狈的模样。”

    林宁灏不怒反笑,大概没人知道,能看见李希岑这副模样,他心里有多开心。

    虽然她嘴硬,可他知道,她这是在关心他。

    苏琼月在后面听得一个激灵,她伸手挽着傅成煜的手肘,在他垂眸下来时开口,“成煜,我想骑马,你带我去可好?”

    软糯到明显是撒娇的语气让傅成煜不出拒绝的话。

    他扶着苏琼月上马,带着她远离眼前的是非之地。

    李希岑目送二人离开,心里的怒火也平息下来。

    余光瞥到一旁站定的林宁灏,忽然一阵懊悔,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到底是她失态了。

    她沉默地提着脚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不去看他,只一直盯着地面上的石子。

    林宁灏看着她,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两个人中间隔了些距离。

    “脚可还疼?”许久后,林宁灏率先开口。

    李希岑回神,眼神下移的时候动了动脚,“方才着急时走得快了,现在有些疼。”

    “……对不起。”林宁灏又是歉疚,“我出门时带了金疮药,我给你拿来。”

    着,也不等她回应,便起身过去。

    李希岑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咬了咬下唇。方才那句话不是有意的,只是习惯性地表达当下的感受,完也没觉着有何不妥,直到听到他那声道歉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失言,又提起了方才的事。

    林宁灏拿着金疮药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递给她,“这金疮药我也常用,效果不错,试试吧。”

    李希岑愣住,并未伸手去接。

    林宁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将她的意识拉回,解释道,“我方才顺道问过了,那边的屋子是专供休息的,一会儿我扶你去里面擦药。不过这毕竟是私密的事,你自己来可以吗?”

    闻言,李希岑接过药膏,轻声道谢,“可以,谢谢。”

    林宁灏摆摆手,“希岑,你同我太客气了,我反倒更愿意看见你方才对我发脾气的样子,那样的你,让我感觉更加真实。”

    有血有肉的真实。

    ……

    李希岑上了药,又听林宁灏的话仔细揉了一阵,脚上的疼痛确实消减了不少,虽然走起路来还是没有平时那般利索,可到底是能自己走路了。

    傅成煜带苏琼月骑马围着整个马场慢悠悠绕了三四圈,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他们几人在马场后面的一家农家馆子用了饭,回去时看见护城河周围围了一群人。

    “前面那是在做什么?”苏琼月探过头,问道。

    傅成煜瞧了一眼,“在放河灯,你想去吗?”

    苏琼月颔首,牵过李希岑的手,“希岑,我们一道儿去瞧瞧?”

    “好。”李希岑喜欢做的事很少,唯独放河灯这项,能勾起她的兴趣。

    街上人多眼杂,林宁灏抬脚跟上,看着李希岑的背影,微微失神。

    走在旁边的傅成煜轻轻撞他一下,看他后知后觉看过来,才道,“你若真的喜欢便大胆去追,这般只知道跟在后头愣神,如何能得到幸福。”

    林宁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懂什么。”

    傅成煜不满,轻嗤一声,“我怎会不懂?我如今可是佳人在怀,也是怕你心生嫉妒才好心劝你,你可别不识抬举。”

    “佳人在怀?”林宁灏坏笑着看他,“听你语气是志在必得了?”

    “自然。你也知道我们家太上皇,从不过问我的私生活,只要对方品行端正怎样都行。他也了,过两日便去琼月家提亲。”

    林宁灏看向他,半晌后同他玩笑道,“不想,我这酒楼的第一桶金竟然是要到你口袋里去了。”

    傅成煜愣了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倒也不急,琼月此前了,先定亲。我觉着这倒也不错,能在你面前多显摆几日。”

    林宁灏斜他一眼,不与他多。

    李希岑二人在卖河灯的推车前停下,随手拿起手边一只兔子形状的河灯把弄。

    “喜欢这个?”一个清澈的男声传过来。

    李希岑侧头看向林宁灏,淡淡笑笑,似是默认。

    “店家,这只怎么卖?”

    “两文钱一个。”

    “您拿好。”

    “哎,谢谢光临。”

    李希岑看着手里的兔子河灯,一句话也插不上,索性待他转过身才道,“我明日一早再还给你。”

    林宁灏神色黯淡下来,出口的声音也染上冷冽,“不过几文钱的事,何必这么在意。”

    李希岑自然听出了他情绪上的变化,开口想解释,嘴唇翕动间终是作罢。

    若是这样能将二人之间已然有些模糊的界限划清,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林宁灏和她并排走到护城河边,等着前头的人放完河灯腾出位置。

    “你喜欢兔子?”林宁灏转头问道,声音依旧轻柔平缓。

    李希岑没做声,看着河里成片的河灯,点点荧光将原本沉寂的河面照亮,像是一条彩带,连带着人们心底的思念和愿望,顺着河流一路漂远。

    可她不喜欢那些光亮,因为它总是会让自己想起过去,那个点着蜡烛的夜晚,她在烛光下握着母亲一点点变凉的手,外头的护城河也泛着这般的荧亮。

    前面的人走了,林宁灏虚护着李希岑,看她在河边蹲下身去的背影,孤单倔强却又悲戚,总觉着下一秒就要抓不住她一般。

    待见到兔子河灯顺着河流漂远后,她才站起身,和林宁灏一起退到旁边,给后面的人让出位置。

    “我母亲最喜欢兔子河灯,时候只要遇见卖河灯的,便会买一只兔子形状的河灯,牵着我一起蹲在河边,让我对着它许愿,看它带着我们的愿望漂走时,总觉着那些愿望不用多久便能实现。”

    此时的河灯早已漂地看不见踪影,可李希岑却依旧不肯收回视线。

    出口的声音像是蒙了一层雾,听不太真切。

    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也从未听她主动起那些过往。看她染着痛苦的侧脸,他忽而生出一种想要将她揽进怀中的冲动,垂放在两侧的手掌来回紧握才将这股冲动压下。

    “时候的愿望也很简单,只希望能多吃两颗糖,多得两句夸奖。后来慢慢长大,也开始变得贪心,两颗糖变成四颗糖,两句夸奖也早已满足不了我。现在想想,那段时间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后来母亲离世,再没人陪我放河灯,我便开始自己买,自己放。你知道吗,每次放河灯的时候,我都觉着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她一直都陪着我,看着我长大。我这样想,是不是显得很愚蠢?”

    李希岑望向他,黝黑的眼眸中心仿若一个深不见底的高速旋转的漩涡,只一眼,便可以将她整个人吸噬。

    “你的没错,你母亲永远都会守护自己最爱的女儿。从前守在你身边,如今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住在你的心里,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她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愚蠢呢?”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躲也躲不掉。死亡也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终点,真正的终点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记得你。那个时候,他的生命,他的灵魂,都彻底失去了存在过的证据。所以,你的母亲并未离开过你,她会永远活在你的心里,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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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宝贝们,明天有点急事,要请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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