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坐
目的地很远,当我得知谢冬荣就被留在这黄沙漫漫的荒原时,心脏仿佛被忽然揪紧了一般,生疼。
他可能正蜷缩在某个地方,为了维持住自己的优雅,用尽全力维持着自己的仪态,明明身体很难受,却不得不装作云淡风轻。
根据工作人员描述,基本上可以判定,他犯病了。
他伤了同行的司机,甚至一脚踹烂了车门。
明明因为相较于以往他已经乖了不少,这种情况也很久没有过了,所以这是为什么?我实在是想不通。
还有一部分工作人员被迫跟谢冬荣留在了同一个地方,但通过在路上的联系得知,目前为止,他们并不敢接近谢冬荣所在的车辆,因为风沙过大,他们只能搭好帐篷蜷缩在内,等我们过去。
我向谢冬荣请求通讯,果不其然,毫无回音。
到的时候天气不算好,下车后只能勉强行走,远远地,我看见被风沙吹刮着的车辆,以及不远处仿佛要与沙包融为一体的帐篷。
谢冬荣应当是在车内的。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我抬脚向那边走去,走的时候好像有人跟我了什么话,还将我往后拉了一把,顺道往我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走到车门前的时候我才低头往手里一看,发现居然是一截钢制短棍,估计是刚刚跟我同行那人给我防身用的。
草草将东西揣进兜里——我知道这玩意我用不上,
不管怎么,我都不会忍心他的。
有人远远跟在我身后,但动作迟缓,略显犹豫,倒像是忌惮笼中野兽的驯兽师。
没有等他,我直接开门闪了进去。
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看见。
车厢虽是比较大,但好歹也算是一眼就能望尽的规格。
然而谢冬荣却不在里面。
车厢内部散落了许多东西,车门大开着。
也就是,是谢冬荣自己离开了这里。
他应当是从车的另一侧离开的,因为帐篷内的人对他的离开一无所知。
一时间,我手脚冰凉,张张嘴,却不出话来。
身后进来的人也看见了车厢内的一幕,也慌了神,连忙拿出通讯设备与总部联系了。
毕竟是谢冬荣,不可能没人来救他的。
但是……我也不可能就在这儿等,我心慌得无以复加,知道自己好歹得做点儿什么:“他应该还没走远,我去找找看……”
没人拦我,很快,跟我同行的人也加入了我的阵营。
外边风沙很大,刮得人有些呼吸困难,我感觉我的身体已然变成了一尊不知疲倦的机械,唯一的动力来源就是一个念头——我必须得找到谢冬荣。
通讯器响起的时候,我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走太远了,快回来!”电话那头,先前与我同行的工作人员语气有些焦急。
冲远方眯了眯眼,“马上,前面好像有些东西,我想去看看。”
“……前面是废弃机甲的停放地,挺大的,你一个人肯定搜不过来,而且也危险……你还是回来吧!”
我有一种感觉,我认为谢冬荣就在那里。
“我没问题,你放心,到了给你发通知啊哥。”完,我结束了通讯。
看着挺近,其实有点远。
远远地,望着被风沙模糊了形状的钢铁巨人,我内心忽然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抖了抖身上的沙,我跑了过去。
口有点干……
好像走到这里来已然花费了一些时间,这时我才发现,天已经慢慢黑了,风沙也逐渐变。
这个地方……给人一种极为荒凉的机械感,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迷路的人,忽然闯进了一个没落的机械国度。
一种近乎于眩晕的兴奋感笼罩着我,但却悲伤又心慌,令我呼吸困难。
我费力地爬上每一个机甲的舱室,却又一次次落空而归。
天开始变得很冷,月亮不知何时爬上头顶,宛若一个巨大的冰球,锲而不舍地释放着寒流,等我想起该给那头的人报个平安时,开光脑,却发现没了电。
我大声叫着谢冬荣的名字,但却没有回应。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路,会不会谢冬荣没找到反而沦落到让别人来找我。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真是有够可笑的呢。
而且……真的有点太冷了。
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开始思考现在往回走,并且安全抵达的可能性。
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果然,我还是觉得谢冬荣很有可能就在这里。
再找一圈,当我爬上一台站得足够高的机甲上时,回首往下往,手已经有些发酸。
我累了,甚至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了。
我开始庆幸我曾经足够调皮,并且练过爬树。
这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声哐啷,拯救了我濒临模糊的意识。
好像是从上面那台机甲传来的……它的舱室在更高的地方。
很危险。
“谢冬荣!”我叫了他的名字。
十秒后,回应我的,又是一声不甚有力道的哐啷声。
立刻来了精神,像是忽然被赋予了神力,顾不上什么危险因素,我甚至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以一种完全兴奋的状态,我不计后果地往上爬去。
事后我根本不敢想象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反正,当我在那空旷冰冷的舱室里望见谢冬荣的时候,我眼睛一酸,几乎要哭了。
他坐在舱室床边的长凳上,身上披着一条薄而脏的毯子,眼神如同受惊的大型猫科动物,满目戒备地看过来。
其实回首看当时的情形,我是应该掂量掂量再上前的。
但当时,另一种力量支配了我。
我跑过去,紧紧抱住了谢冬荣,我捧住他的脸,对着他清冷的视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那一刻,我很想吻他的唇。
但最终我只是拨开他额前的发,亲了亲他的额头,“怎么跑到这上面来了?差点找不到你……”
谢冬荣没有话,只是忽然用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力道,狠狠地禁锢住了我。
他用自己的力道,按着我,强迫我坐在了他的腿上。
那一刻,我连呼吸都忘了,这是前所未有的距离,真不可思议,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谢冬荣是一个距离感多么强的人。
但他也是确确实实地抱住了我,头埋进我的脖颈,像是野兽正确认着自己的猎物。
我只能心翼翼地回抱过去,近乎渴慕地贴紧他,感受着他的温度,并且不由自主地开始感到这层薄被碍事。
不一会儿,我的身体就起了某种难以言的反应,我近乎痴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冬荣的耳垂,十分想咬下去。
我本是不敢,要是平时,就算想,我肯定也不会那样做的。
但这次不一样。
我轻轻地咬了他,几乎是怕咬疼了他。
可惜,就算是在不甚清醒的状态下,谢冬荣依旧抗拒我占他的便宜。
他狠狠推开了我,我一个屁股墩儿摔到了地上。
很丢人,我扶着腰起身,迎着他冰冷的视线,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居然还笑着:“有点冷……”我重新跑回他身边,捡起他被子一角,心一横,没有问他的意愿,就解开它强行钻了进去。
谢冬荣微微转头,意味不明地看着我,然而方才他主动抱住我的动作就已经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我贴到他身边,:“救援应该过段时间才会来吧,嗯……你应该不会忍心赶我出去吧。”
谢冬荣像是忘了怎么话,他只是观察着我,像是在研究我的行为习惯,那无疑是没什么温度的眼神。
我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听这次你很可怕,有没有发烧啊?”然后又没忍住,用手捧住了他的脸,“你身上好冰,脸上也好冰……”不得不很诡异,明明他都没什么反应,我却兀自一人陷入到了一种不可自拔的幸福之中。
当然,更过分的事情,我是不敢做了。
“是不是累了?”我问着他,自己却像是获得安心一般闭上了眼睛,“累了就睡吧。”
其实我才是真的累了。
只是在看到谢冬荣之前,不敢让自己的身体懈怠下来,现在终于找到了他,巨大的安全感来临的同时,伴随而来的是便是一阵阵困意。
谢冬荣全程几乎没怎么过话。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没再发病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回基地的路上了。
我的头靠在车窗上,谢冬荣坐在我身边。
我看向他的时候,他瞥过来,像是用眼神了一句:“醒了?”
然后我就笑了,我:“你怎么爬那么高的啊?”
谢冬荣面露嘲讽,只反问:“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我自己?
直到我再次到达那片机甲废墟,向上极目望去,我才意识到,那天那个地方有多高。
有一种——“卧槽,原来我居然差点死了”的感觉。
而事后,对于那天的事情,谢冬荣却绝口不提。
当博士电话过来询问他发病的缘由时,他也只是含糊地,不知道。
我看出他其实是知道的,但是他不。
而且,从他看我那微妙的眼神中略微猜想,最终得知,或许那是因为我。
或许又是我的回忆,让他想起了什么,并且带给了他巨大的反应。
但是跟以往截然不同的是,这次,他选择连我也一起隐瞒。
明明以往,他一定会大肆开嘲讽借机跟我吵一次架才对。
很奇怪,也很……令人感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