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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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迢装得跟大尾巴狼似的,一脸正气的对方徊来:“师姐,你别担心!我扶你下山!”

    然后脱下风衣外套,披在方徊来的肩上。

    一则帮方徊来挡去风雪。二则刚巧她的风衣外套够长,遮住了方徊来裤子上的污迹。

    方徊来问:“你不冷啊?”

    顾迢还真不冷。

    表面上装得有多镇定。内心里就有多澎湃。

    把方徊来的手架到自己肩膀上的那一刻,方徊来周身清冷的香味传来,混合着片片雪花里冷峻的味道,让整个世界都变得孤冷而干净起来。

    好似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会被掩盖在这一阵雪下,永远的沉睡。

    顾迢心翼翼的扶着方徊来:“师姐心,路很滑。”

    方徊来虚弱的靠在顾迢的肩膀上,一步一步慢慢往山下挪。

    走路还要消耗一部分的体力。本来就因忍受例假剧痛而消耗了几乎全部体能的方徊来,觉得这会儿自己头更晕了。

    晕晕乎乎间,方徊来发出了一声轻笑。

    顾迢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激动的,听到方徊来居然还笑了一声,心下大骇!心想方徊来别是疼傻了吧。

    其实方徊来只是觉得很巧。

    自己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平日里要是告诉方徊来,她会这样绵羊似的乖乖靠在一个人的肩上、放心的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上去,连方徊来自己都不相信。

    突降的大雪,突然来袭的大姨妈,却让这一幕,成真了。

    方徊来晕乎乎的脑子里,这样胡思乱想着。就听得顾迢“啊”的一声——

    摔了……

    象山的路并不好走。台阶不完全是砌好的,有些路段只有行人走出形状的泥土台阶而已。混合着湿漉漉的雪水,变得格外滑。

    顾迢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方徊来这边,结果没留神自己脚下一个滑,顺着一级泥土台阶滑了下去。

    摔倒之前,顾迢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快的临场反应,赶紧反向发力推开方徊来,让方徊来不至于跟着自己一起摔下去。

    也因为这一推,顾迢自己也受到了反向的力,摔得更重了,一阵呲牙裂嘴,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跟条巴哥犬似的。

    “……”方徊来虚弱的自己站着,心想:猪队友这个名词是为顾迢创造的?

    顾迢坐在泥地上,想要赶紧站起来扶住方徊来,没想到脚腕一软,让顾迢再次摔倒在地上。

    “……”方徊来:“脚扭了?”

    顾迢一阵尬笑:“哈哈哈哈哈好像还真是哎!”

    自己不是来救人的吗?偶像剧剧情好像不是这么发展的吧?难道拿错剧本了?

    方徊来叹了口气,走过去,慢慢扶起顾迢,像顾迢刚才扶她一样,把顾迢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顾迢脸一红:“别……你肚子疼……”

    方徊来白了她一眼:“那难道我们俩就不下山,在这儿玩极限求生啊?”

    方徊来扶着顾迢,慢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山下挪。

    顾迢的一张脸红得跟吃过火锅的嘴似的:“师姐……真对不起……结果还要麻烦你来扶我……对不起啊对不起……”

    方徊来清冷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她的喘息:“你就继续这么多点废话,挺好。”

    “啊?”顾迢不解。

    方徊来:“让你身体里的废话多释放出来点,你还能稍微轻点。”

    顾迢赶紧吞下她的“对不起”乖乖闭嘴了。

    方徊来又冷冷的补了一句:“我姨妈痛的那阵儿已经缓过来了,所以你不用对不起。”

    方徊来一直扶着顾迢下了山,了辆车一起回学校,又扶着顾迢一直走到宿舍门口。

    然后把顾迢扔在宿舍门口,一句话没留,无情的转身就走。

    顾迢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自己为什么每次遇到方徊来都这么二?!她是不是对自己的印象更差了?!

    被自责与悔恨牢牢占据了心头,以至于顾迢都没有发现:方徊来是怎么知道她住407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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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2宿舍。

    方徊来连衣服都没换,满头冷汗的倒在了床上。

    其余的两个室友出去给方徊来定蛋糕了,只剩下新疆美女阿娜尔,赶紧给方徊来冲了一杯红糖水。

    方徊来虚弱的暂且撑起身子,接红糖水杯的手都在狂抖。

    想到刚才自己居然把一个一米六几的女人在冰天雪地间扶下了象山,方徊来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一阵力气。

    方徊来带着浑身冷汗笑笑:那个傻子,现在应该在宿舍好好休息了吧?

    方徊来喝下红糖水,苍白的脸色一点儿没好转。阿娜尔担心得不行:“你每次来大姨妈没这么痛的啊?”

    方徊来喘息着:“也许是因为前段时间练功太拼了,今早又受了一阵寒。”

    阿娜尔套上外套往宿舍外面跑:“我去给你买止疼药。”

    “等一下。”

    阿娜尔回头看着方徊来。

    方徊来疼得在床上蜷成了一个虾米,用一件不知哪来的风衣盖着头,闷声:“再帮我带一盒感冒药。”

    “你冷感冒了啊?”阿娜尔跑出宿舍:“行,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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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

    407宿舍。顾迢的喷嚏得地动山摇。

    凌悦走到顾迢的床边,看到顾迢整张脸都烧红了、却还一脸傻笑,她伸手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凌悦同情的想:这孩子本来就二,这下好,彻底烧坏掉了。

    “你居然穿着单件毛衣就去爬象山?出门不看天气预报啊?”凌悦对基友特别无语:“你这是店二的妈妈给店二开门:二到家了呀!”

    凌悦叹了口气:“我去给你买感冒药。”

    一出宿舍门,五秒钟,凌悦就回来了。

    凌悦:“起来吃药。”

    顾迢大惊:“你什么时候掌握了瞬移?”

    凌悦:“我倒是想。是我刚才一出宿舍门,就看到门口地上放着一盒感冒药。”

    凌悦一边倒水给顾迢吃药,一边猜:“也许是今天突然下雪太冷了,学校发的学生福利?”

    顾迢感动的海带泪:呜呜呜,为母校电话!

    晚饭时间,吃过药、退了烧的顾迢,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于是从床上起来,找出了自己织的烟囱围脖。

    “哇哇哇!”凌悦一脸吃瓜群众的表情:“你终于要去给方游送生日礼物了啊?”

    顾迢拿着围脖走出宿舍,凌悦赶紧跟在她的身后准备一路吃新鲜瓜。

    然后凌悦眼看着顾迢把围脖扔进了垃圾桶。

    “别呀!”凌悦赶紧拦顾迢,却没来得及:“你为了这围脖花大功夫了,扔了多可惜啊!”

    凌悦可是眼睁睁看着顾迢,每天晚上练完功回来就开始跟这围脖较劲。宿舍每晚12点准时熄灯,顾迢就点着应急灯,一边对着手机上的织法教程,一边瞪着眼数自己有没有漏针。

    那段时间顾迢表演斗鸡眼,都完全不费力的。

    好几次早上凌悦从上铺下来,都看到顾迢手里还拿着毛线签,就那样趴在书桌上睡了一夜。

    虽这围脖是被手笨的顾迢织成了烟囱,可这是一条饱含了爱、时间和口水的烟囱啊!

    顾迢冷着一张脸:“我都已经二到家了,不能再二上加二。”

    她烦躁得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了鸟窝:为什么每次见方徊来就像大考,不管自己备考多久,一上了考场就心神大乱、发挥成一坨狗*屎?

    再把这织得乱七八糟的围脖送出去,估计方徊来更要觉得她烦人了。

    顾迢对围脖毫不留恋,拖着凌悦就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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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城里又下了两场雪,很快,就到了元旦的时候。

    班长拿着登记表在全班逡巡:“大家入学后的首场新年晚会哎,没有人想上台表演吗?”

    凌悦笑嘻嘻:“班班大人,大三大四那么多优秀的师哥师姐,这会儿我们上台,不是班门弄斧么。”

    “我报名。”还没等凌悦话音落下,顾迢开口道。

    班长激动的冲到顾迢面前:“好好好!我们就需要你这种同学,敢于直面人生惨淡的真相、敢于直面生活淋漓的鲜*血……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凌悦赶紧捅捅顾迢:“别傻了,大一新生上台通常都是师哥师姐们群嘲的对象。”

    顾迢哈哈哈大笑:“架不住我这颗想红的心呀!试试呗。”

    凌悦盯着装得跟大尾巴狼似的顾迢,心想我还不知道你,你哆哆嗦嗦的腿已经出卖你了好么。

    凌悦想起高二的时候,也是学校的一台文艺晚会,也是班长求爷爷告奶奶都没人愿意代表班级上台去表演节目。

    班长实在没办法了,知道顾迢唱歌不错,就连续一个月每天给顾迢买早饭,求她上台唱首歌。

    结果顾迢就每天晚自习给班长买夜宵,生生把瘦猴儿似的班长喂成了充气胖猴儿,就是不领班长这个情,也不松口答应上台唱歌。

    因为顾迢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但是凌悦觉得她有点社恐,特别讨厌别人关注她。

    也是在高二那年,有个邻班的男生追顾迢,卖部、操场、食堂,到处追着顾迢跑。

    结果不是这追人的男生给顾迢单膝下跪,而是顾迢差点给这男生双膝下跪:

    “同学,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我改还不行么!”

    这样的顾迢,居然主动报名参加学校的新年晚会?凌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报名的这天开始,顾迢就再没有一天在熄灯之前回过宿舍。

    又是一天将近凌一点,顾迢抱着自己的吉他,轻手轻脚溜进宿舍。

    一个坐在书桌边的身影,猛然开一盏应急灯,吓得顾迢差点惊叫出声。

    看清那人是凌悦后,顾迢用气声问:“大半夜的,你怎么还没睡?”

    凌悦白了顾迢一眼,甩过一包创可贴,又指指手边的酒精和医用棉签。

    顾迢明白了,放下吉他,笑嘻嘻把手向着凌悦伸过去。

    顾迢高三为了考Z戏一边上课一边工,进了Z戏后课业和练功又占了她绝大部分的时间,练吉他反而没有高二以前勤了,以至于手上之前摸出的茧子都有些退了。

    这会儿她每天三个时的猛练,昨天凌悦吃晚饭时偶然一瞟顾迢的手指,磨得血肉模糊的。

    凌悦就着应急灯,在顾迢的指缝里都塞了棉花,然后用医用棉签沾满了酒精,涂在顾迢的各个指尖上。

    顾迢疼得龇牙咧嘴,发出土拨鼠尖叫,只不过是无声的。还不忘用气声呐喊:“容嬷嬷,你好恶毒!苍天救我!”

    凌悦配合的勾起嘴角阴笑,也用气声答道:“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

    伤口消毒完毕、裹上创可贴,顾迢对着双手抱拳、做出一个江湖道谢的手势,然后就爬到自己的床上去了。

    顾迢没看到,应急灯的灯光下,凌悦悄悄抹了抹眼角,才匆匆把桌上的酒精和棉签那一堆收了。

    凌悦看到顾迢这个样子,觉得心里很酸:这样用力的去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很可能早已忘了她、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到底是为什么,这个问题顾迢没有想过。

    黑暗中,顾迢睁着双眼,感受着指尖传来阵阵酥麻的痛感。与凌悦那一滴眼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顾迢在一片静谧的夜中,甜甜的笑了。

    她不觉得心酸,甚至也不觉得辛苦。

    只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好像突然理解了《安徒生童话》里的美人鱼:鱼尾化为人腿,每走一步,都跟走在刀刃上一样。

    世人都觉得那时候美人鱼的心里,应该是心酸的。这一刻顾迢却突然发觉,那时美人鱼的心里,应该是甜甜的。

    因为她所倾慕的王子,在这一刻,至少目光会落在她的身上。

    所以足尖传来的阵阵痛感,好像变成了这关注的一份佐证,让这无声无形无感的目光,变得有迹可循起来。这是多么珍贵的痛感啊。

    顾迢举起自己裹满创可贴的手,笑容的弧度更大了——

    在不久后的新年晚会上,至少在自己表演的那一刻,方徊来的目光,会完完全全落在她身上了。

    顾迢觉得,人的心,都是贪婪的。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觉得只要游姐姐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就够了。

    到高三时无意间发现了游姐姐考Z戏的视频,她觉得只要和游姐姐同进一个学校,就够了。

    到进了学校,她常常悄无声息的跟在游姐姐的身后,觉得只要常常看到游姐姐,就够了。

    到了现在,她却又想——要是游姐姐的目光,哪怕只有那么一刻,能完完全全落在她的身上,该有多好啊。

    为了这一刻,手指磨破算得了什么呢?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作者有话要:  没有榜的黑屋week~TAT~急求天使们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