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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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前五天。新年晚会的后台。

    顾迢的面前,放着十包包装袋皱巴巴的干脆面。

    凌悦觉得自己都被这气氛感染紧张了,赶紧问顾迢:“连捏了十包干脆面,解压一点了么?”

    顾迢摇摇头。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狂抖,这样发展下去,不要上台弹什么吉他唱什么歌了,上台跳POPPING还现实一点。

    第一次见面,顾迢是个迷恋美女后颈的变*态,第二次见面,顾迢是个想要救美结果自己反而需要搭救的二货。顾迢太希望这一次,方徊来能看到一个完美的她。

    越这么想,顾迢就越紧张。

    主持人报幕的声音,从舞台上传来:“下一个节目,大一表演系,陆珊海。”

    顾迢深吸一口气,抱着吉他走上舞台。

    顾迢一人一把吉他,坐在舞台中央。灯光洒下,照在顾迢的脸上,她被晃得睁不开眼,舞台下没有光的观众席一片黑,顾迢根本看不到方徊来坐在哪里。

    可是她只要知道,方徊来此时正坐在观众席间,好端端的看着她,就够了。

    顾迢清了清嗓子,拨响了第一个和弦。

    “嘣——”

    顾迢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心里咯噔一下:吉他的音怎么不准?!自己上台前不久明明特意调过的!

    这时,顾迢的眼睛对舞台灯光稍微适应一点了,于是她看到,观众席第一排最边上的那几个大三表演系师姐,正一脸笑嘻嘻的吃瓜表情,盯着顾迢瞧好戏。

    顾迢想起来了,这是刚才帮表演者们做各种准备的那群师姐。

    想来是趁顾迢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她吉他上动了手脚了。

    观众席后排,凌悦的拳头都捏紧了,她实在想不出这时的顾迢应该如何是好。

    顾迢深吸一口气,放下了吉他,对着后台:“舞美老师麻烦帮我关一下灯。”

    舞台的灯光,一瞬间全部熄灭。整个舞台,被一片黑暗吞噬。观众席间议论纷纷。

    突然,一个而闪烁的光源,霎时间亮起了。那是顾迢掏出手机,开了手电。

    就好像一片黑暗宇宙间,突然亮起的一颗星辰。

    顾迢轻轻用脚点着舞台、着拍子,开口轻轻的吟唱:

    “如今我偶尔想起

    最初的那颗星星

    照着又又孤独的我

    像一段被抛却的回忆

    当生活过于平静

    又或许太多挣扎

    我看不见自己的光芒

    丧失了自救的勇气

    于是我不停寻找啊

    那颗又大又明亮的星星

    把我带回

    那可以无边撒野的角落

    笨拙又明亮的燃烧”

    顾迢的歌声,那么轻,那么透。无力像太阳一样穿透无边黑暗,却像她手里的手机手电一样,仿若一颗星辰,有那么一束光,在整片黑暗中如一支箭、呼啸而出。

    那一刻,顾迢心里想的是:在别人眼里,也许方徊来只是万千星星中的一颗;但是在自己的黑暗宇宙里,方徊来这颗唯一的星星,就是她一个人的太阳。

    那一刻,坐在台下的方徊来,看到了顾迢身上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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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天后。12月31日。

    Z戏表演系宿舍楼里,挂满了各色的气球,一派新年景象。

    “据今晚有流星雨哎!”凌悦兴奋的:“老天爷这份迎新年礼物,送的也太给力了吧!”

    凌悦问顾迢:“你要去看吗?”

    “去呀去呀!”顾迢兴奋得搓手手。

    倒不是她真是什么天文学爱好者。而是跨年时即将发生这一年度天文学现象,让她都不用苦心去听方徊来怎么跨年了,因为大家都会去操场看流星雨。

    晚上十一点,离新年还有一个时,离预告的双子座流星雨也还有一个时。

    顾迢和凌悦都裹上学校统一发的羽绒服,跟最厚实的军大衣似的,两人一起来到学校操场上。

    顾迢以为自己来得算早的,没想到操场上已经乌泱乌泱一片全是人了。

    所有人都仰着头往天上看。唯有顾迢拉着凌悦在人群中穿梭,不停的在操场上四处看。

    气得凌悦恨不得给顾迢一脚:“流星雨在地上啊?”

    顾迢一边找一边:“没有看到方游呢?”

    凌悦随口:“也许女神高冷到不屑于看流星雨,在宿舍看《故事会》呢吧。”

    顾迢一下子蔫儿了:“那我也不看了,怪冷的,冷得我这颗心,拔凉拔凉的。”

    “别呀。”凌悦想看流星雨,赶紧拉住顾迢的手臂:“等等吧,不定一会儿到流星雨预告的时间,方游就来了呢。”

    在操场了等了半个多时。周围响起了一片吸鼻涕的声音。

    顾迢已经不抱什么方徊来会来的希望了,她想太冷了,方徊来不来也好,她那么单薄的身子,一定受不住。

    顾迢这样想着,掏出手机开摄像头,对着天空试了一下,心想要是能排出星星就好了,可以想方设法的拿给方徊来看。

    “海。”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声音中那股清冷又勾人的味道,跟方徊来一模一样。

    顾迢猛地转过头来——

    眼前的女人笑意盈盈,眼角已有了细微的皱纹,眼神和笑容里却因生活的磨砺和岁月的沉淀,自有一股风情的味道。

    那下颌骨的线条形状,那黑白分明的一双眼,都跟方徊来生得一模一样。

    顾迢愣在当场。

    “怎么?”一个顾迢更加熟悉的男声响起:“不认识你方阿姨了?”

    顾迢往那女人的身后望去——竟然是顾迢的爸爸,叼着一根烟站在那里。

    顾迢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隔得这么远,她都已经闻到了爸爸身上的酒味。

    顾迢的心里,对这股熟悉的酒味有很深的阴影。每次爸爸喝了酒,就像一头狂暴的野兽,无处发泄自己的欲望,就一下、一下把拳头砸在妈妈的身上。

    虽然后来这些年,妈妈爸爸怕警察、早已不她了。但是……

    当顾迢看到喝多了酒的爸爸,和眼前这个女人站在一起,不知怎的,她觉得爸爸身上那股野兽派的气息格外明显。

    也让顾迢觉得格外危险。

    顾迢声对站在她身边、也愣了神的凌悦:“你先走。”

    凌悦以为顾迢是不想被她看到这些烦人的家务事,点点头,远远的走开、隐入了人群中。

    与此同时,顾迢的右手暗暗握成拳,左手在羽绒服口袋里不断翻找,想找找看有没什么有分量的东西,却只找到一串钥匙。

    顾迢怕爸爸一旦闹起来,会伤到身旁看流星雨的那些同学,于是引着爸爸和那女人来到教学楼后一个无人的角落,这才开口问:“你们怎么进学校的?保安让你们进的?”

    “保安亭里根本没看到人啊。”爸爸叼着一根烟,挑起一边嘴角邪邪的笑。

    顾迢心里一沉:想来值班的保安也是到操场上看流星雨了,一定是没想到大冬天这么冷、又到了凌,居然还会有校外人员跑过来。

    顾迢又问:“你们来干嘛?”

    “我刚好到这边来谈一个工程,来看看女儿,不行么?”顾迢爸爸深吸一口烟,吐在顾迢脸上:“你方阿姨这么多年没见你,也就一起来了。”

    那女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阿姨以前是你的邻居呀,还记得我吗?嗨,不记得也正常,那时候你才5岁吧。不过你可能记得我女儿?那时候她经常到你们家去玩的。”

    顾迢爸爸的手在那女人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女人笑骂着开,却是半推半就的样子。然后又转身对着顾迢:“我现在,又重新搬回你们家旁边了,开了家理发店,跟你们家继续做邻居。”

    “这是好事,你一起来庆祝一下,祝方阿姨开张大吉。”顾迢爸爸着,就来拉顾迢的手。

    顾迢本能的感受到一股危险,往后缩了一下。她脑海里全是的时候,爸爸的拳头、脚,一下一下落在妈妈的脸上、腰上、腿上,直到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干嘛?你不愿意?”顾迢爸爸眯着酒气熏熏的眼,皱起眉:“你还要拒绝你老子?”

    顾迢浑身发抖,在犹豫。她把爸爸带到这没有人烟的角落,避免了他伤人和丢脸的可能,却也同时决定了要是顾迢出什么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最好不要对老子半个不字。”顾迢爸爸再一次向着顾迢逼近。

    顾迢的脑子里,又浮现出自己对爸妈要考Z戏的一幕。那是她第一次明面上违逆爸爸的意思,然后爸爸用一本书,直接把她额头砸出一个缝了12针的口子。

    她不知道如果此时此地第二次拒绝爸爸的话,会发生什么。可是她更不知道要是跟着爸爸走,等爸爸喝得更多了,又会发生什么。

    顾迢爸爸一步一步朝着顾迢逼近,顾迢躲无可躲了。

    一个与那女人同样清冷的声音响起:“如果她就是要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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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迢回过头,看见方徊来穿着跟她同款的学校羽绒服,站在她的身后。

    方徊来的脸上,还是惯有的那股子慵懒的笑,带着一丝轻蔑,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

    一瞬间,顾迢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师……师姐。”顾迢一时不知该些什么,叫她心?叫她快走?可是面前这女人是她妈妈,她应该也不会走。

    “师什么姐。”方徊来瞟了顾迢一眼:“叫游姐姐。”

    明明是黑暗中。明明是冻掉人鼻子的寒冷冬夜。明明顾迢此生最大的噩梦就站在眼前。明明暴力的危险随时可能会逼近。

    顾迢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眼泪不停的落下来,她不停的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顾迢爸爸把眼睛眯得更细了一些,量着面前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的方徊来。

    方徊来跟她妈妈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但是要年轻得多。跟她妈妈的那股妩媚风情比起来,也更清冷得多,不施粉黛,看起来有种很不一样的味道。

    顾迢爸爸舔舔嘴。

    方徊来冷声:“我替海不了,你们最好趁早滚蛋。”

    顾迢爸爸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带着浑身熏天的酒气,出一个酒嗝,对着方徊来就要举起拳头。

    顾迢把口袋里的钥匙夹在指缝间,把拳头从口袋里掏出来就要冲上去。

    与此同时,方徊来的手也从口袋里掏出来,只不过她的手里握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叠钱。

    方徊来把那叠钱甩到她妈妈脸上,她妈妈也就在这一刻,拉住了就要挥拳而上的顾迢爸爸。

    方徊来的声音,比北方冬日凌的空气还要严寒几度:“你开理发店的钱,应该够了。”

    方徊来妈妈也不恼,还是妩媚一笑,从地上捡起那些红票子,对顾迢爸爸:“看来她们孩子,有自己跨年的方式。我们还是自己去庆祝吧。”

    方徊来妈妈拉着顾迢爸爸的手臂,她的一对胸脯,就这样有意无意撞在顾迢爸爸的手臂上。

    顾迢爸爸呵呵一笑,任由方徊来妈妈拖着他走了。

    空气里熏人的酒气消失了,方徊来身上清冷又悠远的花香味,一下子包裹住顾迢的鼻尖。在顾迢刚才砰砰砰狂跳的一颗心,一下子安宁下来。

    “你放心。”方徊来轻声:“从我上大学开始,我妈的一切生活费都指望着我给她,有钱制约着,他们都不敢怎么样。”

    “不过……你刚才叫我什么?”方徊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迢:“叫我师姐?”

    顾迢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不过她想反正凌的天这么黑,这边又一盏路灯都没有……

    顾迢不管不顾了,低着头、红着脸,用低低的声音叫道:“游……姐姐。”

    原来这个称呼,这个她多年来在心里叫了上千遍、上万遍的称呼,真的用嘴巴清清晰晰叫出来,是这样的感受啊。

    “铛,铛,铛——”

    零点的钟声突然敲响,远远的操场上,传来一众同学的欢呼声、大笑声、互相恭祝新年好的庆贺声,却更衬得方徊来和顾迢置身的这个角落,安静而静谧。

    至少在这一瞬,外界那些喧喧闹闹、纷纷扰扰,都跟她俩毫无关系。

    方徊来的身边只有顾迢。顾迢的身边也只有方徊来。

    “抬头。”方徊来突然。

    顾迢抬起头:等了许久的双子座流星雨,一瞬间,绚烂的划过天幕。

    方徊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罕见的暖意:“海妹妹,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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