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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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迢没有去睡家属陪夜的沙发床, 而是将就在顾母的床边趴着,就这样守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八点,并没有睡熟的顾迢, 听到病房门被轻轻的敲了两声,然后被什么人轻手轻脚的推开了。

    顾迢没有回头。她还没有想清楚怎么面对方徊来——当着她妈妈的面。

    虽然顾母现在仍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顾迢。”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在顾迢背后响起。

    顾迢惊讶的回过头一看, 来者竟然不是她以为的方徊来, 而是——周叙。

    周叙乖巧的站着,双手拎着一个好看的果篮。顾迢注意到, 果篮里全部选择了香蕉、莲雾、牛油果这类好消化又不寒凉的水果,显然是周叙自己去用心搭配的。

    顾迢赶忙站起身来, 接过周叙手里的果篮:“你怎么来了?”

    周叙一笑:“方影后电话帮你给节目组请假, 刚巧那时徐珂到肌腿堡宣布接下来的安排,大家听完安排后回房间了, 我送徐珂出去的时候听到了方影后的电话。”

    顾迢抿了抿嘴。

    周叙牵起她的一只手:“别担心, 知道你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其他人我谁都没, 也告诉徐珂让节目组的人不用来了, 我一并代表了。”

    顾迢感激的点点头, 不露声色的把手从周叙手里抽了出来,指指病床边的一把椅子:“坐啊。”

    看周叙的脸色, 好像并没有觉得顾迢把手抽回去有什么尴尬, 也没觉得自己去牵顾迢的手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大大方方在顾母的病床边坐下, 仔细观察了顾母的脸色,问道:“阿姨的伤情怎么样了?”

    顾迢:“昨晚做手术的医生很用心,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还是建议再仔细做一个全身检查。”

    周叙点点头, 拿出手机:“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姑父是仁心医院的内科主任,我拜托他一下,让医院帮阿姨检查仔细点。”

    “真的吗?”顾迢有点不敢相信这从天而降的意外好运,就算她再疑心周叙似有若无越界的热情,此时也不能拒绝:“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周叙爽朗一笑:“你还是得请我吃顿大餐感谢我呀。”

    顾迢鸡啄米式点头

    :“一定一定。”

    “到吃,你还没吃早餐吧?”周叙凝视着顾迢布满血丝的双眼。

    顾迢摇摇头,心里思忖着这会儿周叙邀她去吃早餐的话该如何拒绝,毕竟人家刚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

    没想到周叙爽快的站了起来:“你留在这里陪阿姨,就算她还没醒看不到,但一定感受得到。我去帮你包早餐。”

    不等顾迢客气拒绝,周叙径直背着包走出了病房。

    顾迢看着周叙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出现一个不是方徊来的人,让自己可以坦然接受她的帮助,在最艰难的时刻稍微喘口气,顾迢觉得这样的感觉,有点轻松。

    不管周叙有没有什么其他心思——虽然顾迢也不知道咸鱼一条的自己有什么可以被周叙利用的地方,但她竟生出一个想法:她有些感激今早周叙的到来。

    有些感激今早来的人是周叙,而不是方徊来。

    顾迢正愣愣的想着,忽然脑海中的那个身影,化为了眼前的现实:方徊来一脸苍白的站在了病房的门口。

    她无力的笑了一下,对着顾迢:“睡着了吗?”

    方徊来的一头黑发,昨晚没来得及吹干,此时竟罕见的有些凌乱,昭示着它们的主人昨晚经历了怎样难眠的辗转反侧。

    方徊来的一双眼里,红血丝一点也不比顾迢眼里的少。顾迢望着方徊来,忽然发现方徊来的狼狈与周叙方才的坦荡与得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迢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方徊来话。

    “滚。”

    一个苍老又虚弱的声音响起。

    顾迢和方徊来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吃惊的神色,然后大脑都已累到迟钝的二人同时发现,这个声音是病床上的顾母发出来的。

    顾母不知何时,已悠悠醒转了。

    看来麻药的药效过了。

    “嘶——”顾母刚一醒来,发现全身被撕裂一般的剧痛着,但是□□一声之后,她竟顾不得这浑身的剧痛,再次挣扎着低喝出一声:“滚。”

    “你叫我……滚?”方徊来苍白的脸色,称得她的眼圈越发血红,看起来有些可怖。

    方徊来往前走了两步,近到她可以清楚看到顾母脸上的表情。方徊来的脸,浮现出一阵夸张到诡异的笑容:“你觉得你有资格,叫我……滚?”

    顾迢不知为何,本能的感受到一阵危险的气息,挡在了方徊来的身前,把妈妈护在自己的身后。

    方徊来眯起眼睛:“你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

    “不是她。”顾迢的脸色同样苍白,但是坚定的摇摇头。

    方徊来的脸色陷入迷茫。

    “不是你嘴里的第三人称代词。”顾迢坚定的:“是我的妈妈,是我无法断绝血缘、永远也不可能放弃的……妈妈。”

    方徊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比刚才更加惨白,像一张被扔在地上的宣纸,被人轻轻一踩,就会裂成薄薄的碎片,再也拼不起来。

    顾迢身后,那个苍老又虚弱的声音里,竟带上了几分戾气与狠绝:“滚得越远越好…………贱……人……”

    连顾迢都难以置信,一个刚刚做过重大手术的人,竟有力气用这样的语气话。

    显然,内心有一股极强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此时的顾母。

    方徊来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顾迢都怀疑她要脱力跌倒了,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去扶她。

    忽然,顾迢感觉到自己的衣角动了一下。

    顾迢回过头去看,竟看到顾母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力气,伸出两个手指,拽住了顾迢的衣角。

    那双混浊的眼里,滚落下硕大一滴泪珠来。

    顾迢于心不忍了。

    顾迢缩回了准备向着方徊来伸出的那只手。

    等到她再向方徊来看去的时候,先是略欣喜的发现方徊来没有真的跌倒,继而发现,是龚智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方徊来的身后,一只纤长的臂膀有力的扶住了方徊来。

    门口同时出现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周叙。

    周叙买了热热的豆浆和包子,有些惊讶的站在病房门口,一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眼睛略微睁圆,但并没有和傻白甜一样问出一句:“发生了什么事?”

    顾迢发现自己的衣角又动了一下,回头看去,是顾母的眼神看向了周叙的方向,眨了眨眼。

    顾迢于是对着周叙:“你进来。”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一个失去了所有感情的机器人,干涩的、扁扁的,也不知方徊来听出来没有。

    也许大脑和顾迢一样当机的方徊

    来没有听出来,身子又是一软,龚智心瞬间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另一只手也眼疾手快的伸到方徊来的腋下,支撑住方徊来的身子。

    龚智心让方徊来在周叙的面前,不至于软绵绵的倒塌了下去。这一次,方徊来没有拒绝龚智心触碰她的身体。

    周叙拎着包子、端着豆浆,路过了方徊来的身边。方徊来看着周叙的身影,但周叙没有看她。

    周叙把包子和豆浆递给顾迢,顾迢接了,拿起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很用力很用力的咀嚼着,有些费力的吞了下去。

    顾迢吃着包子,看着方徊来。周叙也浅浅笑着,看着方徊来。

    方徊来总觉得那看起来温婉宜人的笑容里,有藏不住的示威味道。

    方徊来轻轻推开龚智心的手臂,站直了身体:“今天我就先走了。”这句话是对着顾迢的。

    “但不是因为任何人叫我滚。”这句话是对着病床上的顾母的。

    突然,心电监护仪“滴滴滴”的尖锐鸣叫起来,周叙临危不乱,按响了床头的医生紧急呼叫器。

    很快,病房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主治医生带着医助和护士们,一大堆人涌入病房,赶到顾母的床边。

    顾迢的身躯很快被人群所淹没,但方徊来的眼神,也和顾迢一样,好像有着特异功能,总能在人群中一眼锁定顾迢的踪迹。

    顾迢张了张干涸的嘴唇,用嘴型无声的对着方徊来:“你走吧。”

    顾迢不知道自己是用哪里来的力气,出这句话的。

    方徊来缓缓的闭了闭眼皮,好像一个累极了的人,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方徊来刚才拼尽全力站直的身子、挺起的胸膛,此时一瞬泄了气,软软的靠在了龚智心身上。

    龚智心轻轻的:“我带你走。”

    龚智心架着方徊来的身子,不让她在众人面前失态,带着她走出了病房。

    “哇——”

    方徊来刚一走出病房,顾迢就猛地冲入洗手间,刚才好不容易吞下去的包子,全都堵在嗓子眼,此时全都被哇哇的吐了个干净。

    周叙走了进来,一下、一下轻轻抚着顾迢的后背。

    顾迢的一张脸对着马桶,鼻涕和眼泪糊了满脸,不出的狼狈。

    周叙一边抚

    着顾迢的背,一边轻轻的:“没事了,没事了,她走了。”

    “她走了。”

    这三个字,却让顾迢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

    周叙帮顾迢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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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智心扶着方徊来走出病房,方徊来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出了医院的大楼。

    走到医院大楼外的花园里,方徊来只觉得浑身脱力,龚智心扶着她坐到了花坛边的长椅上。

    方徊来拿过龚智心刚刚放下的她的包,翻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的也是两个新鲜的肉包子。

    龚智心轻声:“扔了吧。”

    方徊来竟然扯开袋子,学着刚才顾迢的样子,大口大口的把包子塞进嘴里,嚼也不嚼,拼命的往胃里吞。

    龚智心一向冷峻的脸色,此时都明显慌了一下,赶紧去抢方徊来手上的包子:“你疯了?! 这是肉包子!”

    方徊来吃了好几大口,终于是忍不了那从口腔直冲脑门的肉味,四下环顾一番,冲到花园里的大垃圾桶边,俯身下去,“哇哇”的全都吐了个干净。

    龚智心跟在方徊来身后,等方徊来吐完了,一把把方徊来拉起来,直接把方徊来横抱起,向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方徊来这会儿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四肢软软的垂下,任由龚智心抱着。

    随着她们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四楼一间病房窗口的窗帘,被一只颤抖着的手放下了。

    那是顾迢,待顾母的情况恢复平静以后,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的一角,漫无目的地搜寻着方徊来的身影。

    顾迢的特异功能没有失效,她还是准确的在花园里捕捉到了方徊来和龚智心的身影。

    她看到方徊来吐了。她看到龚智心把方徊来横抱起。她看到方徊来没有拒绝。

    她看到龚智心抱着方徊来,远远走出了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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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的震动提示音响起,是不知何时已经把手机关成静音模式的周叙有人找,周叙体贴的钻出病房接电话。

    不一会儿,周叙回到病房里,对顾迢轻声:“公司找我,我就先走啦,你陪着阿姨好好休息。”

    顾迢:“我送你吧。”

    周叙没有再拒绝,顾迢陪着周叙走出了医院的大楼。

    “送到这里就好

    。”周叙又是温婉一笑:“如果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随时找我。”

    顾迢点点头:“今天早上……谢谢你来。”

    顾迢是真心的。如果今早不是周叙恰巧在这里,方徊来这一来,顾迢还不知道这场闹剧会发展到何种地步、会如何收场。

    周叙轻声:“有时候我们选择更轻松一些的生活方式,也不意味着我们就当了逃兵。”

    顾迢脸色一滞,“逃兵”这两个字,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周叙的手抚上顾迢的肩膀,这一次,顾迢没有再躲。周叙接着:“有时候,放过我们自己,也就等于放过了其他人。”

    顾迢看向周叙的双眼。

    周叙的眼神很是坦然:“我不会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想的时候,你知道我都会在。”

    周叙转身离开了,剩下顾迢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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