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意 这一世便换她还他这一世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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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芷在府中修养了数日之后, 赶在清明节前夕便带着白露与蒹葭去往了盈都城西郊青石山上的广念寺。

    之前在日光城时,每年清明时分,林芷都会提前七日入日月塔戒斋吃素替万千战死沙场的英魂诵经祈愿, 今年她由于手臂受伤未能提前戒斋抄经,再加上也是第一年在盈都过清明节,便也只能一切从简。

    经过多日静养林芷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 在与广念寺的住持提前明意愿之后,她便索性直接上山借住了下来, 在广念寺中安心诵经祈福以告英灵。

    广念寺香火旺盛, 林芷上山之后拜访过住持便去了佛堂诵经, 白露与蒹葭知晓她家姐的习惯也不去扰, 二人先行回了寮房整理扫。

    林芷在佛堂一待便是一整夜, 直至东方微白山下传来鸡鸣声时,林芷方走出佛堂回了寮房简单梳洗换衣, 她虽在佛前焚香诵经了一整晚却也不觉疲累,此时反倒深思清明精神颇佳。

    由于尚未到早膳时辰, 听着山间鸟叫虫鸣泉水叮咚,林芷便独自去往后山散步, 循着径往山中走去, 越走越深越发幽静清新。

    忽而不远处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箫声,那声音低沉婉转, 似呜咽似低喃,闻者亦觉哀从中来。

    林芷寻着箫声走去, 穿过最里面的一片竹林,便至后山悬崖,崖边空旷平坦只有数块巨石嶙立于此,而此时一道白衣身影正面向悬崖立于巨石边。

    看着眼前这道熟悉的背影, 林芷愣在原地,清明了一夜的脑袋突然迷糊了起来,魏濯怎么会在这儿?他为何在此吹箫?他在难过什么?

    魏濯感受到身后有人过来,箫声骤停,他回头看去,见到呆愣在原地的林芷亦是颇感意外。

    “你怎么也在这儿?”

    “你怎么也在这儿?”

    目光相接,两人同时开口问道,听着重叠的两道声音,林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她走近魏濯,此时的魏濯一席白衣,他面容清冷眼含哀伤,身后的悬崖间白雾渺渺,林芷有一种他本就从山间踏云而来的错觉。

    林芷突然有些急于想要破这种抓不住的疏离之感,然而她又似一个误闯了旁人领域的偷窥者一般,莫名有些尴尬不知该些什么。

    所幸魏濯并未觉得被林芷窥见这种场景有何不适,他也没有收敛原本略带伤感的情绪,只不过看向林芷的目光中又添了一份温柔,“你何时上山的?”

    在魏濯温和的注视下,林芷也没有这般多虑了,她道:“昨夜上来的,每年清明时分我都会为前线的将士们诵经祈福。”

    魏濯道:“姑娘有心了。”

    林芷摇头略有自嘲地笑了笑,“我这般做虽是为了将士们祈福,实则也为消一消这戾气与杀孽。”

    魏濯没有再话,他重新看向了被白雾笼罩的悬崖间,抬起手中的玉箫,继续方才被断的曲子。

    林芷站在魏濯身旁,听着如泣如诉的箫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之间,微微偏过头去看身旁之人,他站得明明离自己这么近,可是给她的感觉却又那么遥远。

    待魏濯一曲结束,林芷依旧没有收回一直注视着他的目光,目光中有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与迷恋。

    “你现在为何这么难过?”林芷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魏濯执着玉箫负手而立,他道:“十三年前的今日我母妃便是在此处一跃而下,尸骨无存。”他的声音如这清的山风一般带着一丝潮湿的寒意,语气淡淡仿佛方才箫声中的哀伤只是随风而过的错觉。

    林芷没想到今日是魏濯母妃的忌日,更没想到魏濯竟然主动与自己起了自己的母妃,林芷望着魏濯的神色如常的侧脸,心中生起一丝莫名的心疼,“当年你多大?”

    “六岁。”魏濯的目光似是想要穿过那层层叠叠的白雾一般,他定定地看着前方,“我不知她当年连跳下去的勇气都有,为何便没有活下来的勇气。”

    良久的沉默过后,林芷轻声开口:“斯人已逝,王爷便莫要再多追究往事了。”

    魏濯收回目光,他转头看向了身旁之人,眼底沉重的情绪已经不复存在,“姑娘言之有理,都这么些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林芷见状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王爷也是昨日上山的?”

    魏濯点点头,并示意了一下竹林的另一头的一座院道:“我这几日一直住在那处,姑娘可要过去坐一会儿?”

    林芷自然不会拒绝,随着魏濯一道进了院,院内厮将早已备好的茶水替二人倒上,魏濯问林芷道:“方才还未问你,伤口还会疼吗?”

    林芷失笑,“那老太医得了您的吩咐,恨不得每日都要来府上看我一次,就算我想疼也疼不起来。”

    魏濯这才放心了一些,但还是道:“你下回莫要再独自在山上走了,至少把你那个伸手不错的丫头带着一起。”

    林芷看着魏濯此时边给自己递茶水边不断叮嘱的模样,心下不觉微暖,思及方才在崖边时那个清冷孤独的身影,林芷默默希望魏濯在自己面前能永远都是现在这个温和亲近而充满烟火气的模样。

    待意识道自己内心的念头,林芷心下一惊,连带着端着茶杯的手都晃了一下,幸而魏濯眼明手快地扶住了林芷的手方使得杯中茶水没有撒出来,魏濯温热的掌心贴住了林芷微凉的手背,交叠处的温度不断升高,林芷看着近在咫尺的魏濯,只觉心跳得越发快了起来。

    “当心一些,心扯到伤口。”魏濯收回手,似是没注意到林芷微红的耳垂一般,轻咳一声询问道,“是不是还未用过早膳?我这煮了些清粥,你要不要在这儿先吃一些?”

    林芷点了点头,“好。”手中喝茶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她借由茶杯挡住了自己有些难以控制的表情,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一直混沌的东西突然清明了起来。

    林芷放下茶杯,看着魏濯这张颇有些令人沉迷的面容,林芷瞬间便做出了某个决定,大概从上一世她倒在雪地之中,魏濯命人替她收尸厚葬之时,如今这一切便已经由命运注定了。

    魏濯见林芷盯着自己的眼眸突然明亮了起来,不禁笑道:“在想何事?”

    林芷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她道:“刚刚突然想明白了一件困扰我好几日的事情,不自觉便有些高兴。”

    魏濯吩咐厮将清粥菜上上来,伸手替林芷舀了一碗,递给她道:“饿着肚子就别喝茶了,先喝些热粥。”

    林芷也不推辞,笑眯眯地接过碗,“多谢王爷。”

    待喝完了一碗清粥,魏濯问林芷道:“姑娘可还有安排?”

    林芷莞尔,“本还有的,不过现在没有了,王爷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魏濯道:“这几日在山上并无其余事务。”

    林芷提议道:“那我陪王爷您下棋吧。”

    魏濯点头,“也好。”

    魏濯棋艺高超,林芷也不遑多让,二人一盘棋杀得天昏地暗,一局完毕两人皆有酣畅淋漓之感。

    魏濯由心赞道:“姑娘好棋艺。”

    林芷摆手谦虚,“我大哥棋艺才叫好呢。”着又眨了眨眼问魏濯道,“王爷现在心情可有好一些了?”

    魏濯一愣,随意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好多了。”

    林芷站起身与魏濯告辞道:“我还得去佛堂诵经,那便不扰王爷了。”

    魏濯随之起身,“山路崎岖,我送姑娘一段路。”

    林芷也未拒绝魏濯的好意,她又问道:“王爷准备何时下山?”

    魏濯:“明日还会再待一日。”

    林芷道:“那正好,我也准备再多待一日,到时王爷等我一起下山吧。”

    魏濯虽不知这短短一个时辰的路途有何同行的必要,但他依旧点头同意,“好,等下山之前我让纪云去寻你。”

    待林芷回到寮房,蒹葭与白露都有些着急,“姐您去后山转转,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与白露生怕您出事都快急死了。”

    林芷心情颇佳,思及方才魏濯所言,于是笑道:“下回随便逛逛也将你二人带着,免得你们瞎担心。”

    蒹葭闻言不禁趣道:“姐您怎么出去了一趟,性子都转过来了?”

    林芷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我这样不好吗?”

    蒹葭连连点头,“姐您怎么样都好。”又问,“我去给您准备些早膳过来?”

    林芷拒绝道:“不必了,方才在山上遇到诚王已经用过了,我直接去佛堂了。”

    蒹葭与白露目送着林芷走进佛堂,面面相觑,最后蒹葭声问白露道:“我怎么觉得姐对诚王……”

    白露竖起一根手指堵住了蒹葭剩下的话语,“慎言。”然而眼神里却是赞同的神色。

    走进佛堂关上门后,林芷跪坐在蒲垫之上,四周安静下来她却忍不住想起了间之事,忆起魏濯忧伤孤独的模样,她现在好似已经没有这么好奇魏濯母妃了,她甚至有些希望魏濯再也不要到这令他伤心的处所来。

    林芷不否认自己之前曾欣赏过魏濯谪仙般出尘的气质,然而刚刚在悬崖边这样子的魏濯却令她莫名心疼,她想要抱住他,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她会一直陪着她,林芷一点儿都不想再看见这样孤独的魏濯了,她明白,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看似冷情实则却要比所有人都要悲悯良善的男子了。

    林芷再次忆起了上一世最后那道清冷却哀伤的声音——

    “可怜林家一代忠良本不应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将皇后厚葬之。”

    上一世他怜她叹她替她裹革收尸,那这一世便换她爱他敬他还他这一世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