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诱心 他已厌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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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娘敲门进来,将一盆温水放在床头,想起姚叔的嘱托,一脸窘迫道:“姐不肯让奴婢擦身,请大人,大人——”

    “我知道了。”裴宴归点了头,视线落在玉晴额前汗湿的几缕发丝上。

    “那奴婢去厨房看看,粥熬好了没有。”安娘忙不迭的出去,关好门。

    “表妹应该乖一些。”

    他抑制着情绪,暗暗咬紧了后槽牙。

    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碰的。

    “是玉晴错了。”她喉中干涩,话得十分费力。

    像一只心翼翼的动物,却没有太多力气再去讨好,徒睁着眼睛,有些警觉的看着他。

    见他拿着帕子过来,浑身一僵,本能往后躲去。

    “表妹这般反应,是后悔留在裴某身边了么。”他脸色黑了下来,拉下床帘,将帕子递给她,自己转身站到了一旁。

    玉晴赶紧将身上湿腻的地方擦了一遍,感觉此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隔着一层床帘,她看见对方颀长的身影,透出一股难言的矜贵,就像他生来便该居于高位。

    墙倒众人推,她心里涌起淡淡失落,对于人心,她不该抱有太多期望。

    武侯府倒台后,平常那么多走动的亲戚,都对她们一家人避之唯恐不及,就连一向疼爱她的外祖父都对母亲派去的人闭门不见。

    找上裴宴归的时候,她心里也并无完全的把握。

    尤其他现在身处朝堂,正是风口浪尖的位置,和沈家扯上关系百害而无一利。

    玉晴深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一只手轻轻撩开床帘:“哥哥别再生玉晴的气了。”

    裴宴归适才回头,看见她脸上硬生生挤出来的笑,觉得心情更加烦躁。

    看来,一向心高气傲的郡主,这回是非他不可了。

    甚至不惜这般拉下脸面,对他曲意逢迎,简直是,可笑……

    “哥哥——”她尝试又叫了声,对方还是没反应。

    “大人,渭城传来消息,监察大人召集各部于明早商议修堤之事。”

    玉晴心里微微忪了口气,露出一副不舍的神情,不管他会不会信,继续扮演好一个依赖他的女人,总不会错。

    “你留在镇上,哪里都不许去。”裴宴归看了她一眼,临出门又交待了句:“你该知道规矩,若再与凉州或者西域那边的人有所接触,谁也保不住你。”

    “玉晴明白。”待他真的离开,身姿颓然的倒在床上

    病去如抽丝,临近除夕的时候,玉晴终于能活蹦乱跳的,也稍微适应了这一带多变的气候。

    这里不像京都,一年四季都是花香怡人,从未有严寒酷暑,百姓们都过得富庶安康。

    天晟国虽幅员辽阔,但大部分百姓竟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有的地方常年干旱、一毛不拔,有的地方连年雨水,受洪涝严重——

    比天灾更严酷的是人心,民间不满天子久矣,各种反叛组织应运而生。

    尤其以凉州和西域两地佣兵最多,不比凉州本身就是天晟国的领土,只是先帝赐封给了沈家,如今拥兵自立,已经不归天子管辖。

    西域是玉晴祖父那辈就下的江山,武侯在时,对中原从不敢生出二心,如今却也动荡起来。

    二姐当年夜奔西域,就是想接替兄长,继续掌控那边的局势。

    西域名义上是女皇执政,实则一直是沈家军的傀儡,从这次二皇女对自己的态度看,二姐姐那边应该很顺利。

    玉晴既不愿意去凉州,更不想去西域。

    她抱定了算,要回京都替沈家翻案。

    两个月后,一日天气晴好,裴宴归突然派了人来,要接她去渭城过年。

    来的是他身边亲信周叙,以及好久不见的慧娘。

    走之前姚叔给了她一块玉,拿着无论找哪个钱庄,都能支取银子。

    这些日子,安娘照顾她颇有些心得,当姚叔提出让对方也跟随她去渭城,玉晴便同意了。

    临行那天,她穿一身藕荷色长袄,外面是桃红色绣了云锦暗纹的披风,脖子处一圈雪白狐狸毛,衬得人娇艳又富贵。

    安娘拿着她平时用的金丝软枕和香炉上马车布置,玉晴则慵懒站在一旁,听姚叔啰啰嗦嗦交代了很多养生的事。

    慧娘来之前,裴大人已经明示她,以后贴身伺候玉姑娘,可见这阵仗,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太夸张了。

    即便她得了大人恩宠,可白了,大家身份都是一样的,怎么弄得像是大家姐一般。

    想归想,面子上慧娘依然对她恭恭敬敬的,凑过去道:“大人姑娘身子弱,吹不得风,命人将轿帘多加了一层,且上面暖炉等东西都齐全,还特意放了几本书,给姑娘发时间解闷。”

    玉晴跟姚叔告辞后,上轿一看,果然布置得十分合心,且中间一张案台上,放的正是他过去送给自己那本诗经。

    两个月不见,他这是在跟自己示好么。

    马车上,慧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主动提起前些日子,有个名叫梦瑶的女子去当街拦轿,寻死觅活要留下给裴宴归做妾。

    玉晴一怔,是她当初拦轿拦得太成功,如今人人都争相效仿不成。

    这些日子,每想起那天晚上裴宴归如恶鬼似的画面就脑仁疼,头靠在马车后壁上,淡淡问道:“那后来呢,大人可将人留下了。”

    “那位姑娘直接被送去了春巷。”话音里,透出几分嘲笑。

    根本连大人衣角都没摸到,就被拖走了。

    玉晴听见‘春巷’二字,眉心跳了跳,觉得那女人实在太不识时务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想待会见到裴宴归该怎么办,一会又想,怎样才能单独见到文王,以太子遗书威胁他,尽快救出侄儿。

    见玉晴正闭目养神,慧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拦轿邀宠这种事,哪里会这么容易呢。

    初见时,玉姑娘衣衫破旧,着实看不出曾经那么大来头。

    可一张脸长在那儿,无论在什么境地,都足以令男人神魂颠倒。

    又想起青雀,她是大人皇榜高中那一年,首辅大人送来的侍婢,到现在为止,可还是完壁之身。

    这两年她在旁瞧着,大人根本无心女色。

    所以那天早上她瞧见床单上的落红,着实吓了一跳。

    ·

    到府邸已经很晚了,慧娘直接带她回房休息。

    看到裴宴归给她准备的住处,玉晴不禁吃了一惊。

    不是家底清寒吗,这金屋藏娇似的阵仗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一栋楼临水而建,外观看上去倒是普通,可里面陈设无一处不是金贵奢靡。

    “我一个人住吗?”玉晴不禁蹙眉,这该不会是裴宴归的住所吧。

    尽管知道对方现在是唯一的避风港,心里仍不免产生淡淡的抵触。

    她别的不,却惜命,对于他的暴戾,畏惧已深入骨子里。

    “是啊,姑娘若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随时可以改布置。”慧娘指挥着人给她搬东西,这里除了她,还有两个使唤丫头,青雀则不见踪影。

    “大人在哪里?”这样的待遇,着实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大人一般睡在郡衙,最近忙,都没有回来过。”末了,又补上一句,“不过姑娘来了,就应当会回来的。”

    玉晴一直等到子时,裴宴归都没有回来。

    以往安娘都会睡在她隔壁,今晚她特意将人发走了,独自一人抱着被子,满心忐忑等到现在。

    或许那天晚上的事,给彼此都留下了阴影,他也厌烦了自己。

    如今的裴宴归,早已不是池中物。

    可若非如此,自己处心积虑要来这颗真心,又有什么用处呢。

    房里燃了味道清淡的茉莉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房间里还隐隐飘散着一股沉香味。

    想到之前的几次亲密,她不禁脸颊有些发烫。

    过去在武侯府,她何曾将裴宴归看在眼里过,甚至瞧不起他贱奴出身。

    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主动向他投怀。

    更没想到,他会表现得这般冷淡,对自己丝毫不感兴趣。

    呵,这样也好,她抱着被子自我安慰,反正他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