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甜情 你已是一枚废子。
临别时,裴宴归晚上有应酬,让她困了就先睡,不用等他。
听这话,倒像是要搬回来住了。
玉晴下车前抓住他衣角,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半晌才松开。
“京里出了些变故,还没最终确定下来,我回来和你。”他一手撑着帘子,看着她跳下马车,眼里染上几分留恋。
马车渐渐驶远了,玉晴眉心蹙了起来。
京里,京都会出什么变故,而且与自己有关的。
回去后,让安娘给她找了针线和花样子,着手给裴宴归做香囊。
家学里从没有女红这门课,她笨手笨脚的穿针引线,整个过程很是磨人。
很快便开始走神,想起裴宴归晚上又要喝酒,弄得醉醺醺的,还不如不回来呢。
“啊——”指尖忽然被针刺中,冒出血珠子。
玉晴将手里绣面往床上一扔,气恼道:“拿下去,我不做了!”
安娘急忙取了药膏来,心疼的给她抹上:“姑娘别折腾了,要不然,还是奴婢来做吧。”
“您放心,奴婢的针线活也不好,大人看不出端倪的。”安娘讲话总是这么实诚,被玉晴瞪了眼,再不做声了。
这时,门外来人通传,望月楼的凌波姑娘求见。
“让人进来。”她扶额,脑海里浮现出裴宴归那张招桃花的脸。
想想,这都是第几个了,年纪轻轻就如此重欲,这还没成亲呢,不怕亏空了身子。
听首辅大人曾有意将独生女嫁给他,兴许他从渭城回去,就能即刻抱得美人归。
玉晴十分了解自己如今的处境,做妾的,可不就是处处委曲求全么。
即便多年前自己不曾拒绝过他,境况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等到人来了,玉晴将安娘支了出去,挑眉看着她:“东西放那儿吧,我替你转交给大人就是。”
凌波对她福了福身,将靴子放在桌上。
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凌波原本是栖凤楼的人,这是沈三姐给您的信。”
沈三,哪个沈三——
她心思百转千回,只见米白色信笺的封口上,烫了个芙蓉形状的玉印,确实是三姐姐的私章。
记忆忽然如潮水般涌来……
沈家一共四个女儿,玉晴最,大姐姐二姐姐,以及两个哥哥都把她当宝贝疙瘩一般疼。
三姐姐年纪卡在中间,比她大一岁,恰好过了赖在长辈怀里撒娇的年纪,又还没年长到能包容玉晴的娇纵顽劣。
从到大,两人不知闹过多少别扭,过多少次架。
直到悲剧发生,大姐姐随太子殉情,二姐姐夜奔西域,好端端一个家就这么散了,两人关系才亲近了起来。
当年沈三要搬进相思馆,玉晴曾极力劝阻,可就连嫂嫂都,沈家必须要有个人留在京里,时刻留意蹊儿那边的动静。
关键时刻,一直与她关系不亲厚的三姐姐,还是挺身护在了她身前。
后来,沈三姐亲笔题字,将相思馆改名栖凤楼的事传遍京都,多少王孙公子趋之若鹜……
宋时初,就是沈楚阳身边最得力的一条忠犬。
再看到熟悉的字迹,玉晴已是对凌波的身份深信不疑。
“四妹亲启,从时初口中得知,你已委身裴宴归,此人工于心计,善用权谋,最近已公然站队恒王,妹千万谨记,不可受其蒙蔽,如有难处,可让凌波传信,阿姐盼你早日回京一聚。另,文王殿下已救出蹊儿,如今养在廷尉府。”
三姐姐自喜读诗书,尤其擅长书法,曾自创闺阁体,一笔一画都有其特殊的韵味。
信中,侄儿已经无恙……
万幸,文王没有再继续装聋作哑。
她看向凌波,语气放缓和了些:“坐下吧。”
“凌波已奉三姐为主,姑娘今后有什么事,尽管差遣。”凌波未落座,双手交叠在身前,下巴微抬。
玉晴适才细细量她,眼前女子穿一身紧致的紫色长裙,勾勒出丰满有致的身段,一张脸妩媚娇俏,只怕任何男人看了,都会把持不住。
看来,不是美人计对裴宴归没用,而是他压根看不上自己这一款。
适才信中,他已经公开支持恒王。
可周祈墨与沈家有血海深仇,他是侯府养大的人,怎么敢——
玉晴久未回京,对局势并不了解,可也无法凭借沈楚阳这两句话,就将裴宴归看作那等格局浅薄之辈。
裴宴归在平渭城之乱时,走的就是孤臣的路子,一路披荆斩棘,不知折了恒王多少兵马,如今再去投靠可行吗。
三姐姐从前就对他成见颇深,不定,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渭城。”她看向凌波,总觉得这个女人不值得信赖。
她一直称沈楚阳‘三姐’,称自己‘玉姑娘’,其中分别,亦十分耐人寻味。
“一年前的今天,奴婢以望月楼头牌的身份去宴席陪酒,然后被大人看中。”
“哦?”玉晴不由挑眉:“是他主动要的你。”
“是。”凌波点头,神色并无什么变化。
“你喜欢裴大人?”
“凌波只忠于三姐。”她突然抬起眼,目光变得有些凌厉,如是被她这句话冒犯到。
“那你跟我,裴大人平时都做些什么,结交些什么人。”玉晴凝视她狭长而媚的眼睛,忍不住想,原来裴宴归喜欢这样成熟有风韵的。
“大人白天公务繁忙,只有晚上喝酒应酬的时候,才会派人来接凌波过去。”回想那半年的时光,就像是一场瑰丽的梦。
她用一整日的时间来扮自己,盼望到晚上,那驾马车的来临。
未免失神,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继续道:“大人相交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每次听到和见到的,都会记录下来呈给三姐。”
玉晴很想看看这份名单,又听她道:“只是从去年玉姑娘出现后,大人便再没有招过凌波,所以三姐布在渭城的这条线,暂时已经断了。”
“这么,你已是一枚废子。”玉晴轻轻叹了口气,将信纸置于油灯上,一点一点燃尽。
凌波面色微变,眼神里透出一抹坚决:“只要玉姑娘肯给我机会,凌波一定能继续做好这件事。”
“我给你机会,去爬裴宴归的床?”玉晴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你不是爬过吗,何不同样的伎俩再施展一次。”
“可是三姐,如今已不需要我再做什么了。”听她急促的语气,显然是已经孤注一掷:“姑娘是大人的心上人,只有您可以帮我。”
玉晴笑意不达眼底,如月的眼睛弯弯的,其中像有无数碎冰:“所以,你是要违背三姐姐的意愿了。”
“玉姑娘慎言,凌波绝无这个意思。”她慌忙往后退了两步,一脸哀怨之色。
玉晴瞧不上这些惺惺作态。
更接受不了,裴宴归夜夜对着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发情。
她站起身,开房门:“姑娘日后不必再来了。”
凌波临去前,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安道:“三姐很担心你。”
“告诉三姐姐,我在这儿过得很好。”待她走了一段距离后,玉晴才道。
凌波侧身看去,房门已经关紧。
靴子还留在桌上,玉晴看了眼,不过就是很普通的材质罢了。
靴筒比寻常的高出一截,显然是考虑到裴宴归的腿长。
当真是心思细腻,了解入微啊。
她有些疲倦,却睡不着,躺在床上心绪烦乱。
看来三姐姐在栖凤楼并没有受苦。
也是,宋时初怎么也是太尉之子,定能护得三姐周全。
不像裴宴归,对自己一点儿也不好。
玉晴想快点到晚上,亲口探探他口风,到底有没有支持恒王。
天很快黑了,她没胃口,让安娘把晚饭又拎了出去。
最后,还是拿起绣花针,闷声折腾到半夜,才在蓝色底子上描出一朵歪歪扭扭的兰花。
房间里静悄悄的,玉晴不自觉昏睡了会儿,竟做了个十分恼人的梦。
梦里裴宴归正在欺负她,腿上还穿着凌波做的新靴子,身姿颀长清瘦,一副嘲弄的表情:“瞧瞧你这手指,比狗熊还笨。”
“狗奴才,走开,你走开——”她气得张牙舞抓,不知到了什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一下,她猛然惊醒。
鼻端浓烈的酒气,混杂着淡淡沉香扑面,几乎要将她溺死在里面。
裴宴归发红的眼尾,静静凝视着她,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井,抓着她的手,轻声道:“怎么了,睡觉都在发脾气。”
见对方手里正拿着自己绣了一半的香囊,她窘迫道:“你别动这个,快还给我!”
“有什么看不得的。”他鼻音略重,显然喝了不少酒。
方才看见她手指上的血泡,就已经后悔了。
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合做这些,能规规矩矩的不惹祸,就应该满足了。
他随手将香囊放在床头柜上,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今儿谁惹你不快了。”
玉晴马上将其藏进枕头下面,眯着眼睛瞪他:“我倒想问问大人,弄个跟我模样相似的女人在身边,又是存的什么心思。”
谁知,他竟突然站起身,脚步虚浮急促的往外走去。
“喂,你要去哪儿!”玉晴后悔极了,不该在男人面前提这些。
这个时辰,他该不会又要去寻青雀吧。
再顾不得许多,她下床从后面将人拦腰一抱,嘟嘟囔囔的道:“大人,你别生气,我不问了——”
到底,她也不过是想利用对方罢了,为什么要在意这些。
谁知裴宴归一点情面也不讲,扒开她的手。
玉晴都快急哭了,却见他大步流星的冲出去,在廊上直接吐得昏天暗地。
她伸手在面前扇了扇,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