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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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儿会喜欢男生”这件事林瑯心里从来没有过疑议,但是“顺儿会喜欢陈逆”这件事林瑯是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没有觉得陈逆不够好的意思——陈逆聪明机灵,为人仗义,绝对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只是顺儿这种对时尚审美非常严格的模特专业学生,居然可以欣赏得了豹纹卫衣搭金链子的陈逆。

    “你是怎么想的?”

    顺儿害羞地扭来扭去:“你不觉得他有种土骚土骚的诱人气质吗?”

    林瑯没明白这个形容词的意思:“反正……合你口味?”

    “对啊……况且在穿着扮上品味不太好又有什么关系——我可以慢慢教他嘛!”顺儿畅想起了未来:“以后他的衣服我帮他买,配饰我帮他选……房子怎么装修也由我了算!”

    “……哦。”

    “衣服乃身外之物,反正终归是要脱了的。”

    “……也是。”

    别看顺儿这人成天五迷三道,但他话总有种诡异的服力。

    在短暂的时间内也就接受了顺儿“把陈逆给睡了”的剧情走向。但林瑯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遍:“那天你喝了那么多酒,还能成功发生……你确定你是自愿的吧?”

    顺儿点头连连:“是啊!当时还是我勾引他的呢!”——倒是够坦白。

    “那你们是清楚了——要在一起吗?”

    问题果然问到了点子上,顺儿挤着脸颊的肉为难地回忆起来:“我其实……也记不清细节了。那天不是醉了嘛?我光顾着和他开心了……”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哪怕有“意外地揩到了陈逆的油”作为前缘,但:“喝多了的关头上怎么可能敲定感情呢?”林瑯帮这个现世宝分析道:“你们才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都全然不了解的情况下,就算发生了什么……白了,也只是一次性的游戏而已……”

    “是啊……”顺儿有点丧了:“可是我就是很喜欢他。”

    “因为什么喜欢他?”林瑯仔细回想,那天顺儿和陈逆的交集除了陈逆扶烂醉的他去睡觉之外,再无任何互动。

    “也没什么感天动地的‘情之所起’——爱情不就是这样吗?你其实根本弄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一个人。点科学的:费洛蒙的吸引;点迷信的:再续前世的缘。我那天虽然喝多了,但看到他,就是觉得我喜欢他!”

    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就这么粗暴地断定这种感觉就是‘爱’吗?”

    “对!就这么粗暴!”顺儿对自己的判断足够理直气壮:“你之前和唐学长的一切矛盾来源,就是你太心翼翼、不够‘粗暴’!并且你一直都放错了重点!”

    “放错了重点?”

    “对!”顺儿继续道:“爱十有八九都是不知所起,爱的重点在于一往而深。意思就是:你为什么喜欢上一个人——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怎么爱一个人。就比如你喜欢唐学长——当你察觉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之后,考虑‘应该怎样去爱他’要比追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更有意义!”

    “好像有点道理……”

    “你为什么会喜欢唐学长?”

    “他……个性好。”林瑯想了想,又补充道:“主要是对我好。”

    “少爷你醒醒——就冲你这张脸,一上来就愿意对你好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你都能动心吗?”

    林瑯回想了一下:没错。从到大,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最开始就嫌恶自己,通常会先伸出释着善意的手,可自己惯性地惧怕那些陌生善意,于是选择了躲避……继而反目也是后来发生的事。

    “人都会下意识地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一个解释——尤其是以你的个性,更会因为没有安定感,而反复试着给自己的‘爱’找论据。仿佛只有找到一个格外坚固的理由,才能服自己心安理得地跨出那一步去。”

    好像是这样……“但是——照你这么:人这一生如果不慎遇到一百个让自己动心的人,全都要‘粗暴’地去爱一遍吗?”

    “你看——又忘记我刚才过的话了吧?”顺儿明明比自己了三岁,此刻居然一幅老道的腔调给林瑯上起了情感课来:“都不需要假设一个‘如果’——人就是会动心一百次甚至一千次!但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一份完整的‘爱’是由‘起因、经过、结果’三个部分组成的。你惦记上了唐玉树,这是起因。最终你们选择分手、或走向forever love,那是结果。但别忘了中间还有个最重要的环节——‘过程’:你牵过了他的手,亲过了他的嘴,这期间别人也曾给你来过电,你瞟了一眼就摁了挂断,选择继续抓他的鸡——这是经过。所谓的‘爱’不是那来电的那一刻,那很廉价;‘爱’跟你的一样,是要有起承转合的相守过程,才能成文!”

    林瑯终于听明白了顺儿的“爱情观”——他是在告诉自己:决定爱唐玉树之后,却又谨慎地与唐玉树划清各种楚河汉界,放置彼此于天平的两端、斤斤计较着筹码是否公平……都是自己爱得“不及格”的表现。

    别看顺儿这人成天五迷三道,但他话总有种诡异的服力。

    -

    就像自己《春生客栈》里的掌柜,他在故事的一开篇,从树林里捡到受伤的侠客。

    那一晚,掌柜恐怕也是找不到“爱他”的理由的。

    可在风雪夜里看着一个负了伤还跌撞着奔逃、不肯甘心就死的少年,这个丧失了活头的掌柜,心里却萌发了一寸矮的青芽。

    事后掌柜应该会这么解释给自己:是不忍看他死嘛……才不是爱他。

    人总是如此别扭着——甚至不敢诚实地面对自己。

    没被顺儿拷问之前,林瑯的确是这么觉得的——喜欢唐玉树,大概是因为他对自己好。

    但转念一想:唐玉树“个性很好”是没错。可之前认识过的很多人,也并非在一开始就对自己拳脚相向或者冷言冷语的……友情也罢爱情也好,所有情感的建立都是基于双向的选择——早已习惯了紧锁住客栈门扉的人是自己,可怪罪着悻悻而去的造访者们的也是自己。

    那些投宿无门的人们,有的默默转身,有的破口大骂,有的甚至向客栈的窗户丢来石头,砸坏了窗纸,砸伤了掌柜。于是掌柜断定:所有的造访者都是坏人,放他们进来,或许客栈会被破坏得更凶。可夜深人静时,望着生意寥落的客栈,掌柜的还是会觉得莫名失落。

    林瑯至此才隐隐明白了:自己身处在一座恶性循环的炼狱里,或许也是自己当初亲自选择踏入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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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6点多的时候唐玉树回宿舍来了。

    这种元气型选手竟然也有失落的时候。进了宿舍门,脱了鞋袜往自己铺上一躺,他就面朝里侧默默地躺下了。

    林瑯察觉到唐玉树的低气压,走了过去弯腰看他:“客户谈得怎么样?”

    瓮声瓮气地:“……不太理想。”

    虽然有点肉麻……但林瑯觉得唐玉树估计会吃这一套——自己也脱了鞋子,照唐玉树铺上一躺,挤了挤唐玉树的后背:“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果然很好操控——唐玉树立刻翻了个身来,揽住林瑯,一头扎在林瑯怀里;不肯话,只是“唔唔”地假装哭,装了一会儿,自己觉得自己好笑,又“嗤嗤”地笑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林瑯又问了一遍。

    事情是这样的:唐玉树和陈逆下午去了一个出版公司去谈合作——是路黎给介绍的。

    那客户算给他们家新人作者做新书宣传,想找“年轻团队”来做,认为年轻团队更容易懂年轻受众群体的兴趣点,营销做得会更成功。

    当时接到这个客户唐玉树开心得一蹦三尺高,向陈逆询问:“那是不是有机会跟他们谈出版?”

    陈逆也开心:“当然有可能啊!”

    抱着这个畅想,两个熬了好几夜临时钻研出了一套方案。今天下午带着方案去了客户公司,跟他们的主编和市场部负责人一起开了会。出版公司的编辑也对方案很满意。

    “那怎么是‘败仗’呢?”

    唐玉树一提起就生气:“会议结束之后我去尿尿。出来洗手的时候才听见隔壁女厕里,那个市场部负责人跟那个主编:‘真以为我们会找这种公司合作啊——听听创意就行了,总结好他们的点子,之后拿给营销部去做。’”

    被骗方案是常事。

    公关行业就是这样:签项目合同前,总得给甲方提一些创意,让人家觉得你方确实有不错的营销逻辑,人家才愿意把案子交给你做。

    “可是这次难受是因为和你有关系。”唐玉树紧皱着眉头看着林瑯,那副样子倒像是搞砸了事情的孩儿一般。

    林瑯看着他表情,觉得他委屈得好像都有点快哭了,于是赶紧拿胳膊肘碰他:“这种公司不合作也罢,算是避雷了——公司叫什么?”

    “公司叫‘温文新赏’,对外的品牌叫‘温新’——你是业内人,你接触过他们吗?”

    “有点交情。”

    巧了吗这不是?温文新赏——料想跟温文集团是脱离不了联系的。或许是子公司。

    不知道林瑯在思索着什么,唐玉树刚想追问他,601却被一个家伙推门而入:“你俩腻不腻啊?!”

    林瑯看到来者,瞬间讪然,羞得下床去也不是待在床上也不是。

    唐玉树倒是不怕羞,坐起身来跟陈逆笑:“了败仗,还不许我挨着我的林瑯回一下血吗?”

    陈逆撇起了嘴抱怨:“我也是败仗里的一个伤员,可没人给我挨着回血!——别躺了,下床下床!我请客去吃火锅,位子已经订好了!哦,对了——林瑯,能不能把你那个朋友叫上?”

    “哪个朋友?”

    “上次在我家睡、长得很好看的那个。”

    “哦。”林瑯这才想起来他俩之间的事。

    忍不住笑——估计陈逆也想靠挨着顺儿回回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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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大后门有个老牌火锅店,唐玉树他们本科的时候总来吃。

    “没什么糟心事儿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公关行业做得太累了!以后咱俩赚够了钱,还不如开个这种店——你负责统筹算账,我负责端茶倒水!美得很!”

    林瑯落座的时候取笑唐玉树的傻话:“你以为开火锅店会比开公司简单?”

    唐玉树才懒得计算运营成本:“反正以后是不想做公关了,只是想找个能跟你待一块儿的事儿——那这样:以后你红了,我吃你软饭,挂你身上,当你专属经纪人,行不?”

    陈逆也取笑他:“你以为当作家经纪人会比做公关简单?”

    唐玉树满不在乎:“我是笨,我没点子——你有啊!你负责给林瑯做经纪,我负责端茶倒水!”

    “先不难不难,至少当作家也没那么赚——哪能养得起你们俩少爷?”林瑯举了个唐玉树身边可见的案例:“路黎刚出道的时候也算得上关注度很高,如今不也还是得在影视公司兼差才能维持生活吗?”

    林瑯提到了路黎,陈逆突然想起了陈年八卦:“对哦大羽!路黎现在还‘爱’你吗?”

    林瑯一口饮料喷了出来:“啥?”

    唐玉树急着摁住“出卖兄弟”的家伙,赶忙给林瑯解释:“你别听他胡!”

    可林瑯偏偏来了兴致,就想听陈逆“胡”:“一直好奇唐玉树怎么会和路黎认识——快讲快讲!”

    陈逆挣脱了唐玉树的压制,给林瑯讲起了旧事:“路黎以前在唐玉树妈妈的音乐教室学吉他。正巧那阵子唐玉树在他妈妈那里零工——就被路黎盯上了。有天路黎跟唐妈听:老师,那个哥的联系方式可以给我吗?”

    林瑯笑得开心:“唐妈给了吗?”

    “给了!”唐玉树无可奈何。

    “唐妈当时乐不可支,把唐玉树的电话给了路黎之后,成天跟唐玉树问‘有什么进度’。”陈逆笑得有点吐字不清:“唐玉树这个傻子还按阶段跟唐妈交代:‘聊着呢’、‘人挺好’、‘没兴趣’……”

    林瑯讶异:“路黎不知道唐妈是唐玉树的妈妈吗?”

    “不知道!因为唐妈都只许唐玉树叫自己‘姐姐’!——所以才有这么一遭乌龙!”

    林瑯还是讶异:“唐妈都不替唐玉树挡一挡……这种桃花?”

    “不挡!唐妈看好戏看得欢!”

    唐玉树终于抢过话茬替自己澄清了起来:“陈逆故意这么的——人家路黎当时只是帮兼差的影视公司找新人演员而已!”还特意补了一句以作强调:“就跟帮兼差的影视公司找新人编剧——你——是一个道理!”

    陈逆追击:“反正唐妈是真的以为路黎想追唐玉树!”

    林瑯听这场好戏也听得欢。听完,带着一半揶揄带着一半好奇,问了唐玉树一句:“所以……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追路黎吗?”

    唐玉树被林瑯这个问题搞得瞪起了震惊的大眼,半晌后就作势要掐死陈逆:“你看你非要这么讲!”

    三人笑闹成一团。

    差开完之后唐玉树又跟陈逆把话题带回到今天去见的这个客户上去。

    林瑯则掏出手机催促了顺儿一下:“快来!”

    催促完之后林瑯又回忆起这个名字——“温文新赏”。于是点开收藏夹里的一个网站,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温文新赏”。

    在“法人”那一栏里,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认识的名字。

    但是在“股东”那一栏里,又非常意外地看到了另一个认识的名字。

    “我断一下你俩——”

    唐玉树和陈逆停下了聊天:“嗯?”

    话在嘴里绕了好几圈,林瑯才顺利出口:“这个温文新赏是路黎给你们介绍的……客户?”

    “对。”唐玉树点点头。

    “路黎和这个温文新赏……有什么关系吗?”

    “估计……朋友?或者合作过?我也不晓得。”唐玉树这般回答。

    “路黎……这个人的人品怎么样?”

    “很好啊——但你放心!我不骗你——我过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