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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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起回宿舍的路上,林瑯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他接听起来。

    对方自称是温文文学总公司的公关总监,费劲千辛万苦才通过各路人脉拿到林瑯的联系方式。

    他自我介绍完之后,林瑯跟也已然听到这番话的唐玉树对视、苦笑。

    唐玉树于是从林瑯手里接过手机来,冲着电话那一头的人“威慑”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是要威胁他吗?!”

    对方对于自己的“骚扰”连连向这厢的男生道歉,声称刘承已被温文紧急开除,还问林瑯需不需要什么补偿——语气之和善,仿佛生怕大声点就会震碎林瑯一般。

    唐玉树好哄——感觉到对方好像真的没什么恶意,就把视线抛向林瑯,用眼神问林瑯:“那……要听听他讲话吗?”

    林瑯从唐玉树手里拿回电话:“您可以补偿我什么?”

    “这次的确是我们温文管理不力,才致使这种老鼠屎在我们集团内偷偷摸摸动这种手脚!给您以及诸多作者带来的麻烦真的无价可偿!虽然这些事情与我们温文总部无关——但是还是给您带来了麻烦!请容许我再次道歉!”对方把界限划得很干净,接着便大方报价:“我们给您20万作为补偿——可不可以?”

    20万……好大一笔。

    但林瑯还是了一句:“不必了。”

    “是觉得不够吗?我可以再去申请!虽然对您造成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但是我们真的很希望在您受到这种不公正待遇之后,对您做出一些尽可能的补偿——也算是我们自己对自己的警醒!以后我们一定会在工作中加强监管!——30万可以吗?”

    30万……好大一笔。

    林瑯觉得不能再任由他报价了——他越加,自己越会觉得像是亲手烧毁掉了这么多钱一般。于是林瑯苦笑着再次回复了一句:“不必了。”

    “您是不肯给我们这个补偿的机会吗?您不愿意原谅温文的疏漏吗?”

    起了感情牌——林瑯没让自己的冷笑发出声音,只是对着电话那边回应了一句:“真觉得需要补偿的话,那姑且容我作为国内原创人的代表,给您冒昧提一句:贵司的一姐顾魅殇抄袭成性,对于温文这个品牌已经造成了巨大的负面评价。因此,你们有权向她提起追偿。然后把钱捐去做公益、或者成立个‘反剽窃基金会’用来帮助那些该被尊重的创作人吧——这么做,比给我点儿钱来得更有价值。”

    “欸……”对方那边卡顿住了好半天。

    但林瑯就此摁下了挂断键,没有再给他沟通的机会。

    “你人真的好好啊……林瑯!”虽身为家境殷实的“公子哥”,唐玉树却也理解不了林瑯为什么要拒绝那笔钱:“可是虽然你提出的立意很棒!……但我不觉得你不能拿他们的赔偿——至少有过一本书,你是忍气吞声地给他们当了枪手啊!”

    林瑯没回答唐玉树的问题,却问他:“你时候……演讲过‘我的梦想’吗?”

    “我写不好作文——我一直没这个机会。”唐玉树摸后脑勺。

    林瑯看着他,笑了:“我演讲过——因为我写作文写得很好。”

    “你的梦想是当作家吗?”

    “不是。”男生的视线看向一个不清不楚的方向去,眼瞳里有球场的灯光凝结成一颗流转着的光。他:“我的梦想是:愿天下再无欺凌。”

    “欸……”

    “当时我那篇作文获得了老师的称赞,她让我去带着这篇稿子演讲。我记得站在礼堂的台上,看着台下乌压压的人群的时候,我就不由地表现出‘声情并茂’了起来——因为知道自己在‘表演’。”

    “哦……我懂!”唐玉树点头:“被很多人看着的时候,就会不自在——我也这样!”

    “没错。”林瑯点头:“我演讲的东西都是我的真情实感写下来的——这点毋庸置疑。不过,因为知道很多眼睛看着我,所以连真情实感都会不禁带上‘表演’的性质。”

    “哦……”可是这……与你不肯收温文的赔偿有什么关系呢?

    “基金会是我的真情实感。”林瑯这么,完他看着唐玉树,给唐玉树一个笑的时候,自己大概都没意识到自己轻微地扬起了下巴:“但刚刚在台上,我不把话得圆满,就相当于给温文递了一把刀。”

    唐玉树这才彻彻底底地明白了林瑯的意思。

    那通电话并非温文真心实意地负荆请罪——但凡林瑯同意收下赔偿,接下来便可能是铺天盖地的“和解通稿”,以及围观者们铺天盖地的“我就知道……”,继而事情将会如何发酵,不堪设想……并且,以自己对媒体行业的认知:如果刚才的电话是一个陷阱,那么那一头坐着的可能不止是温文集团而已,更可能是十数只等待捕捉“重磅物料”的媒体话筒……

    天幕已然是群青色。

    光污染恣肆蔓延着的都市里,看不到什么星星。

    唐玉树回过神来时,林瑯走在了自己的前面去,而自己的手臂也莫名其妙地张了开来。

    想了想,才想明白……好像自己是下意识地想替那个跋涉的男孩儿,努力地挡住一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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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末的时候春生民宿的宣传全盘收尾。

    这个案例甚至掀起了公关行业业内好一阵讨论——诸多业内媒体都在试图总结经验,写出了一篇篇“如何以低成本撬动极大品牌效应”、“故事营销玩出新花样”之类的解析文章。

    这些太过专业的解析林瑯都不在乎——那是陈逆他们的成绩。

    林瑯的注意力全部投入在了自己的新梦文化。

    在无论有心还是无意的几个事件里,《春生客栈》已然坐拥了高曝光率。至今为止,光是林瑯的微博粉丝已经到达30万多。算不上“知名”,也至少能冠一个“新锐”的名号了。

    唐玉树的微博倒是停顿在了“春熙路绝恋”后的7、8万粉丝。他甚至反而鲜少更新动态,偶尔只发布一些自己拍摄的蓝天白云,或者跟几个臭味相投的网友研究起了天文拍摄。不时被网友追问及“与林瑯的近况”,唐玉树只会挑一两个回复“依旧”、“安好”,便再不多聊——这是唐玉树自己的主意。

    没错,唐玉树也是有主意的人。

    至于主意是什么——林瑯问他,他也只会笑笑,不肯。

    “温文新赏”垮台后,被拉出火坑的作者们与新梦文化互抛橄榄枝,在年末前林瑯就签下了16年前半年计划好好制作的5本佳作。

    团队扩充时,沈曳这个人缘极好的家伙帮了大忙:拉回了原本在《新影》做过编辑的学姐,又拉来了个学建筑出身但也极度热爱文学的嫡系学妹——这两位加入后,迅速也成为了团队筑基时期的中坚力量。

    团队扩充后,自然是要离开学校主教楼那个狭逼仄的办公室。林瑯跑了一个礼拜用来寻找办公场地,却一直寻找不到太合心意的。但是有天在回影大的路上在学校对面街道第一条横巷的第一户找到了一个正在转租的咖啡馆——据也是学校里家境殷实的孩儿们凑在一起想搞事业来着,结果搞垮了……迅速预约了店主进去看了一圈,林瑯便决心租下这个看着就轻松舒适的空间——通勤方便,也便于长期利用影大资源。

    然后林瑯退位,让沈曳担任了执行董事,也就是负责实际业务的“老板”。而林瑯自己则退居其后领了一个“人事主理”的职务——创业期间公司体量毕竟还不大,虽然不是人资管理科班出生,但发个工资之类的琐事林瑯还是处理的来的。

    主要是想把大部分精力留给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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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诞夜这日,唐玉树陪着林瑯去买了一支新手机。

    林瑯本是抱着能用多久用多久的心态——虽然手机漏音,但音量调成最格的话,还是可以勉勉强强地撑着。

    但唐玉树不肯林瑯继续迁就,不知道从那一路邪魔外道学来了一些招数——几天前他把林瑯摁在门板上,用一只胳膊堵住林瑯的去路,语气严肃地凶林瑯道:“这周内你自己不买好的话,周一早你会收到我给你买的!”

    还挺有勇气:学会了“威胁”的招数。

    但林瑯没被他凶到,林瑯就安安静静地与化身“霸道少爷”的唐玉树对视,生生把唐玉树对回了“软骨头”:“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心疼你你都已经有钱了你应该换个新的不然我每次给你电话都不敢跟你些……‘臭不要脸’的台词……”

    林瑯被他逗笑了,揉着他发烫的耳朵:“好吧,我其实也一直有留意,正好圣诞夜有折扣……不许拱我!都是口水!唐玉树你是狗吗?!”

    “汪!”

    这厢新手机在柜台调试好之后,就立刻接到了陈逆来的电话,林瑯接起。

    陈逆是这样:春生民宿的品牌执行跟店长本人一起来了成都玩儿,喊陈逆和唐玉树一起出去。得知《春生客栈》的作家林瑯也在成都并与点将传媒的高层是好友,于是吵着要聚在一起补个的庆功宴。

    林瑯答应了。

    庆功宴的地点定在一个KTV。林瑯和唐玉树赶到的时候,顺儿正在跟陈逆对唱着《苹果》。

    春生的品牌执行看起来比自己要大个三四岁的样子,店长倒像是同龄人。

    “过七”过了10来遭的时候,脑子迟缓的唐玉树已经喝掉了六七瓶。

    林瑯看他已经有点上脸,于是叫停了游戏,点了些吃食,随意起了个话头让大家聊起了天来。

    因为没什么代沟,所以一众人也算聊得投缘。

    尤其是那个店长——他特别开心,揽着唐玉树的肩头跟林瑯话当年:“我跟陈逆和大羽虽然只在一起睡过了四年,但交情深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春生民宿拿到秦皇资本的投资之后,陈逆来找上我,跟我:我们掏腰包给你做价值20万的品牌营销,到时候你满意就给我结算钱,不满意就当我们送的,然后就拿出了‘用一部武侠来造民宿品牌’的方案——这就叫兄弟!我信得过他!他信得过我!”

    这个店长大概是已经喝得微醺,所以任唐玉树试图如何捂住他的嘴巴,他还是偏执地要给林瑯叙述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份”。

    林瑯冲店长笑:“我竟然不知道:所以原来你们本科是一个宿舍的啊?”

    笑的空当里,又瞥了陈逆一眼——陈逆扭过头去当做没看见;又瞥了唐玉树一眼——唐玉树立刻端起酒杯试图把自己往“不省人事”的程度去灌。

    林瑯没当着众人热闹的场面为难这两个“欺骗自己”的家伙。

    倒是顺儿替林瑯跳脚了:“欸不对啊!当时你们俩不是……”——却被陈逆掰过头来一嘴亲断了质问。

    接着反而是顺儿不敌那诱人的吻,自己倒主动地啃起陈逆来。

    众人欢呼、嚎叫。

    林瑯也给他俩鼓起了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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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一直喧闹至凌。

    酒精上头的林瑯借口上厕所,绕出了KTV来透气。

    外面安静、清爽、也有点冷。

    林瑯缩了缩脖子,在灯下呵出了一口热气。

    “林瑯啊……”

    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于是林瑯回头——是陈逆走了出来。

    “生气了?”

    “不至于。”林瑯摇头,“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大羽以为你生气了,急着在迷宫似的KTV里绕着找你。”

    “那我们回去吧。”

    “先别。我有些话得跟你。”陈逆点上了一支烟:“当时骗你点将的资金链断了,只有你拿出版权才能救我们——你不能怪我出的这个主意坏,你得怪一怪你自己。”

    “哦?”被成罪人的林瑯哭笑不得:“愿闻其详——”

    “先一下真相——真相就是你听到的那样:点将没有危机,点将很有钱。点将自己掏腰包20万给春生民宿做了营销整案。其中4万给你作为授权金,16万做了执行。不过效果超乎预想,所以春生给我结了30万的钱。不只‘春生’这个‘景点旅宿品牌’,秦皇还开了一个新的‘城市快捷酒店品牌’,而点将自掏腰包先给人家甜头吃,是因为我真想拿下16年秦皇资本旗下的这些案子。”

    “成功了吧?”

    “算吧,拿了一大半——下周去签合同。”

    “恭喜点将传媒。那么再解释一下为什么要骗我吧?”

    “这你自己该有数。”陈逆嘬着烟,看林瑯:“那个时候的你就像一片薄薄的冰茬子,让人看着发愁——不知道该如何拿捏你。”

    “也是。”

    “当时你甩了唐玉树,你不知道那阵子他多丧气——我认识他那么多年,我只见过他笑。我第一次见到那家伙手足无措地掉眼泪,我特别看不下去。所以我也是为了我们点将传媒的发展着想:董事长都废了,那我不得动点手段?我相信现在的你已经能理解我骗你的动机了——现在的你跟最开始太不一样了。林瑯,你知道你变了多少吗?”

    “给我一支烟——你继续讲。”

    “大羽揍我!”

    “我就撕着玩儿……”

    陈逆递了一根过来,他继续道:“以前的你,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大羽——你总把他吹得那么高干什么?他是真的很好,好到……如果没有他,别你,我的人生轨迹可能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但他再好,他也只是一束光。光会照亮万物,可光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而万物各有各自的选择——有的向阳讨活,有的只会往光照不到的地方去钻。我的意思是:有大羽陪我一起拼,我才从一个山村野狗跑到如今的。”

    他吐了一口烟,接着强调了一句:“但是,是我自己跑到今天的!”

    林瑯在指尖上捻动着烟草,听陈逆话。

    “我知道你为什么怕面对大羽:他太干净太简单了;而你自己又自私又凉薄又心机深沉。所以你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对不?”

    “没错。”

    “可是你从最开始的一个浴花到后来的头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