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的少年啊,你一定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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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宜六月的天气干燥又闷热, 教室更是如此,阮辞也想去操场走走,透透气, 清醒大脑。

    她答应了陈安人的建议,两人一起离开了教学楼,从一个比较偏的入口进了操场, 在跑道上慢悠悠地走着。

    黑色的大布早已在天空中拉开,一轮弯月高悬于空中, 周围只有几颗星星, 一闪一闪, 倒也宁静和谐。

    阮辞抬眸看着头顶上方这片广阔的天空, 内心诸多复杂的情绪涌上来, 弯弯绕绕不可言。

    对高考的畏惧,对京海的向往, 对未来的期许,对容弋的……想念。

    阮辞忍不住叹了声气。

    “怎么了?”陈安人问。

    阮辞轻笑了下:“没什么。”

    “你算考去哪里?”陈安人又问。

    阮辞脱口而出, 语气坚定:“京海。”

    “北清大学吗?”

    “嗯。”

    陈安人低眸看向阮辞,目露温柔, “我很喜欢京海那座城市, 也很喜欢北清大学的校园环境。阮辞,我们一起考到北清大学吧。”

    “你肯定可以的。”阮辞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 透过操场的天空看向学校外不远处的高楼大厦。

    “你也能行。”陈安人笑着,“我们一起加油。”

    阮辞:“好……”

    两人在操场上走了两圈, 偶尔沉默,偶尔开口聊一聊,气氛有些微妙,但总体又还算正常。

    突然, 陈安人提议:“我们去卖部买雪糕吃吧?”

    阮辞也有些口渴,点头,“好。”

    到了卖部,陈安人在里面挑挑选选,阮辞倒是很爽快地买了一个布丁,付完钱就站到门口去,撕开包装纸畅快地吃起来。

    过了一会儿,陈安人总算出来了,手里拿着一瓶冰冻的海之言。

    “走吧。”阮辞完便转身要走。

    陈安人却叫住她:“欸,等一下。”

    阮辞疑惑地回头,一只手突然伸到她的面前,她不由得往后仰,而对方也随着她的幅度弯下腰。

    她就那样傻愣愣地看见陈安人的大手指轻轻地触碰她的嘴角,抹去上面残留的雪糕渍。

    “心点。”他对上她怔愣的目光,勾唇笑了下,眼神满是宠溺,声音温柔。

    指尖与脸颊触碰的地方产生温热的触感,阮辞的大脑久久的空白。

    事发突然,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慌乱地眨了眨眼后,她飞快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可就在她转身时,突然触碰到一道灼热滚烫的视线。

    容弋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昏黄的路灯恰好照亮他的脸。

    他双手抱臂,一侧唇角勾起,笑容轻蔑又讽刺。

    阮辞没多想,所有的情绪都化为惊喜,她欢快地跑过去,可没跑几步就看见容弋一个潇洒地转身,瞬间消失在了漫无边际的黑夜中。

    大树旁没有那个少年,路灯也没有照亮少年的脸。

    刚才那一瞬间,好像只是她的幻觉。

    阮辞不甘心,直接把布丁丢进垃圾桶,飞速跑回了教室。

    依旧没有容弋的身影。

    阮辞的世界一下子变得灰暗无比。

    哪怕现实摆在面前,她到底还是不甘心。

    井泱旁边的位置没人,阮辞轻手轻脚走过去坐下。

    前者察觉到动静,挑起眉看向她,眼里透着询问。

    “你知道容弋去哪里了吗?”阮辞声问。

    井泱:“应该在操场吧。”

    阮辞诧异地瞪大眼,“他真的回来了?还去操场了?”

    井泱不知道阮辞为什么这么惊讶,不解地点点头,“对啊。”

    阮辞:“……”

    阮辞飞也似地跑回了操场,可漆黑一片,她谁也看不清。

    大概是走了吧。

    还是和上次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阵风,有模糊的感觉,却怎么也抓不住。

    这是阮辞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意识到,容弋从很早之前的某一刻开始,就已经远离她的生活了。

    她见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忙什么,话也不上一句。

    她想,就算以后她和容弋都去了京海,都在北清大学就读,只要他不想见她,再近的距离都没有意义。

    她不想就这样……就这样和容弋在时光的洪流中,悄无声息地成为了陌生人。

    至少,至少也要留下一些证据,证明她遇见过他,她喜欢过他。

    这个念头就这样深深地驻扎在了阮辞的心里。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容弋仍旧没有出现,阮辞从心底的失落。

    她参加完班里的聚会就匆匆回了家,临走前特意问了井泱一句容弋还会出现吗,井泱犹豫了一下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只要不是完全否定的答案,那就是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那天晚上,别人在KTV狂欢到凌,阮辞在房间里熬夜写情书写到凌。

    不停地删删改改、斟酌词句,偶尔掉滴眼泪下来,又得换一张纸,最终才艰难地写出这样一封情书。

    「容弋:

    今天高考结束啦,作为对自己的奖励,我想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喜欢你很久啦,你应该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吧。

    别人的喜欢都是热情地送你礼物追着你跑,而我却总是莫名其妙地疏远你。对不起,我不够优秀也不够坦荡,做不到冷静,还刻意冷漠,让你生气。

    能和你成为同桌,我很幸运,可是,我也意识到,我们就像两条离得很近的平行线,看似很近,却永远不会相交。别人的暗恋苦在不确定,不确定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而我不一样,我苦在确定,确定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永远也不可能喜欢我。毕竟,我是隐于人群的女孩,你是站在角落也光芒万丈的少年,而你永远不会站在角落啊。

    暗恋是感性,但我不得不理性。有人,最理性的暗恋,是在合适的时候表白。不知道现在是否是合适的时候?

    但愿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阮辞」

    其实,想和容弋的话还有很多很多。

    比如,容弋,你知道吗,在最开始和你相识的时候,和你一个字,我都像爬完了万里长城;你随便哼出的一句词,我也会偷偷写在纸上,回到家里单曲循环一百遍,甚至设置成我的闹钟铃声;我总是在你面前做出一副格外冷淡的样子,却在你给其他女生讲题的时候酸成了柠檬,眼神对视永远先假装无所谓地挪开,心跳却骤然加快,根本骗不了自己;你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我都下意识觉得你跟她们有很长的故事,我无从得知更无法参与的故事;总是不自觉地把自己和你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比较,然后觉得自己肯定排在你心中的末位……

    可是她都没有写进去。

    太矫情。

    情书的最后,阮辞把“辞”字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

    好像多写一毫米,她和容弋的故事就会晚一秒结束。

    -

    几天后,井泱组织了一次聚会,甘泫给阮辞发来了邀请。

    阮辞问:「都有谁呀?」

    甘泫回:「容弋应该会来。」

    阮辞大喜,一晚上都在房间里试衣服,最后选中了一条漂亮的粉色短裙。

    第二天,她戴上好看的发夹,摘掉黑框眼镜戴上隐形眼镜,还去专业的美妆店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整个人都出尘脱俗。

    最重要的是,她背了个少女风书包,里面装着给容弋的情书。

    可是,到了那里,却迟迟没有看见容弋的身影。

    井泱去安排晚上的饭菜了,不在房间里,阮辞熟识的人只有甘泫和周岑然。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问甘泫:“容弋不来吗?”

    甘泫搜寻一圈没看到容弋,也开始纳闷了:“不知道欸,井泱明明邀请了他的。”

    默了默,甘泫看向周岑然,问:“岑然,你知道容弋去哪了么?”

    周岑然瞪大眼,语气有些诧异,“你们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甘泫问。

    阮辞疑惑地皱起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升起。

    “他今晚上的飞机,飞澳洲。”周岑然。

    甘泫莫名,“怎么又要去澳洲?”

    周岑然撇撇嘴,“他爸逼他出国读书呗。”

    “我可不信这是他出国的理由。”甘泫狐疑。

    周岑然贼贼地笑起来,语调上扬:“为了去国外陪他的白月光妹妹呗。”

    阮辞瞳孔紧缩了一瞬,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岑然。

    心里的某处不可抑制地坍塌下去,洪水泛滥成灾。

    “谁?”甘泫皱起眉。

    “陈宛白呗。他以前对人家那么好,还老自己不喜欢她,是他弟弟容引喜欢。”周岑然轻嗤,“谁信啊?”

    陈宛白。

    容引。

    两个好陌生的名字。

    原来,他还有一个叫容引的弟弟。

    原来,他的生命里早就有了一个叫陈宛白的女孩。

    那句“我们京海见”,果真成了最大的笑话。

    她所有的预感,都成为了现实。

    甘泫担忧地朝她看过来一眼。

    阮辞连忙避开她的目光,手在不知不觉中攥紧了书包带。

    “几点的飞机?”甘泫问。

    周岑然想了想:“晚上八点吧。”

    晚餐结束已经是七点半。

    无数座大山压在阮辞的胸口,她全身都紧绷着,快要喘不过气。

    出了公馆,她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脑子还没思考清楚,嘴巴就不受控制地开口:“机场。”

    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五十。

    飞往澳洲的飞机已经开始检票。

    机场人流拥挤,她却一眼就看见了容弋。

    他穿着天蓝色的浅条纹衬衫,配一条灰白色长裤,一如初见时的干净清爽。

    可他手里的那个黑色行李箱,却在明晃晃地提醒阮辞,这次是分别。

    广播里不停地提醒检票。

    容弋随着队伍往前走。

    阮辞鬼使神差地对着容弋的身影张开了双臂。

    成为你的过眼云烟,依然是我的荣幸之至。

    既然住不进你的眼睛,那就拥抱你的背影吧。

    我的少年啊,你一定有清澈明亮的人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机场开始播报另外的航班。

    容弋早已消失在视线里。

    阮辞越过汹涌的人流,转身离开机场。

    外面的雨下得很猛,风吹得凶,却都没和她的灵魂相遇。

    从此,我看谁都像你,却没有人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