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酸汤粉
阳光被窗框分割成花型的菱格, 平平整整铺洒在卧房地上。
秋斓进屋时,蜜合色的床帘子已经了,规规整整挽在床边。
她便顺手从黄花梨架上拿了搭在上头的正绢直身长袍, 直往沈昭身边去帮他穿衣裳。
“早膳都齐了, 昨天专门进城买来的乳鸽炖汤, 你今天尝尝。”她着顺手抖开袖子。
秋斓方及笄半年, 个头比沈昭矮上许多。衣衫本就放量宽大,故而她帮沈昭套衣服也总得举着胳膊拿, 像是让衣裳裹着,稍显出几分娇憨笨拙。
沈昭看得好笑, 只是见她乐此不疲得很, 便也没有多言。
结果秋斓才刚帮忙穿好半衽, 沈昭一回手系带,宽袖便囫囵盖住秋斓半个脑袋。
沈昭见状, 对面前两眼一黑的矬子嗤笑道:“罢了, 我自己穿。”
秋斓反应了一阵,有点蒙圈地伸手撩开袖角,这才发觉沈昭的直身织有云纹, 只不过通身的凝夜紫倒是让花纹不怎么能看得出。
她连忙又扯着衣裳, 心翼翼帮沈昭套了右边的袖子:“你心一点。”
沈昭从善如流地穿完,自顾自垂眸系衣角绑带。
秋斓也闲了手, 便站在一旁定定地睁着眼看。
沈昭骨相极好,如今被仔细养了些许日子,人虽气色仍旧有缺,但已经不似秋斓刚到别庄时那么削瘦,整个人风姿卓绝恰到好处。
秋斓微微抬眼便正对上他的下颌线。
白净细腻,温润流畅, 让人不由自主想伸手摸一摸,仿佛触感会像玉佩那样圆滑。
秋斓瞧得出神,忽又抬起头对上沈昭的视线:“阿昭。”
“别叫我阿昭。”沈昭沉了沉眸子,他长秋斓的好几岁,被这一声阿昭叫得好似全白活了一样,“没大没。”
秋斓却不置可否,只一脸疑惑地问:“你怎么总喜欢穿颜色如此深的衣裳?”
“不是玄色,就是深紫,看起来都闷沉沉的,人看着都徒大了好几岁。人家鲜衣怒马少年郎,你才二十出头,仪表堂堂,多穿些亮色的不好吗?”
沈昭轻嗤,一如既往伸手轻捏秋斓的脸。
他视线逡巡片刻,才缓声道:“你还知道我比你大?怎么跟我话的?”
秋斓不言,只眉眼弯弯,骤然对着沈昭笑起来。
这一笑,便是春风霁雨,迎面落在沈昭眼底心上。
沈昭抽了手,撩起眼正要开口,便见满庆儿快步走来神色匆匆。
“姐,世子,国公府来人了。”
“是国公夫人身边巧儿姑娘带着,成群结队的,不像是来送东西。”
秋斓忙牵着满庆儿略作安抚:“别慌,我去看看。”
她着回头瞧一眼沈昭算是了招呼,转头便领满庆儿去见人。
秋斓虽没有见过那位巧儿姑娘,但看一眼人群却也觉得不难认。
这位巧儿长她几岁,白衣红裙珠环翠绕,穿得似个商贾人家的姐,一看定是在国公府里得脸的大丫头。
“巧儿姑娘。”秋斓见人三分笑,“是主母又有什么吩咐?”
巧儿这才蹲着身子福了一福:“夫人先前照顾国公手忙脚乱,只想着让世子留个僻静地方修养,却不成想考虑得不够周到,让世子在这荒山野岭的耽搁了病情,身子迟迟不见起色。”
“夫人日夜忧虑世子的病情,近日听闻下人们世子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多,有时候还能下床走走,这便叫我专程来请世子和少夫人迁回国公府去。”
“少夫人瞧,马车都备好了,铺得两层全是鹅绒软垫,一路上定能让世子和少夫人舒舒服服的。”
秋斓撩眼,脸上盛的笑意更浓了些。
她早知关氏跟沈昭是势同水火。
如今关氏骤然要他们迁回府,肯定安得不是什么好心。
她定然不能随口同意迁回国公府去。
“姑娘行了远路,定是累得很,先喝盏茶歇一歇。”秋斓轻瞥满庆儿使个眼色,又拉着巧儿坐下,“多谢主母挂怀,可下人们报喜不报忧,也不跟主母实情。”
“巧儿姑娘不在别庄,是不知道。世子昨儿看着能下床,我扶着走了两步,谁知今儿又连嗑带喘的。”
“世子这病情反反复复,其实全然尚未见好,山路崎岖颠簸,只怕世子受不得这么一趟劳顿。”
秋斓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这都是我的错。”
“今天恐怕是迁不成,若要回去,总得等个世子病情稳定的时候。何况在别庄长居如此久,总有些东西得收拾收拾的,只怕还得再多些日子。”
巧儿皱皱眉头:“可是夫人专门吩咐我来请,这我可就要犯难了。”
正言语间,满庆儿前来奉茶。
茶船刚挨个送到巧儿和秋斓面前,宏毅便忙慌慌跟来便秋斓拱拱手:“夫人,不好了。”
“世子他又晕倒了。”
秋斓抿抿唇边几不可见地笑意,抬头问:“怎么又晕了?”
宏毅皱着眉头:“我也不清,正要用早膳,谁知又咳又喘人直跌,结果就……还请您快去看看。”
秋斓点点头,这才侧目看向巧儿:“姑娘也见着了,世子那离不开人。”
“今日劳烦姑娘,我得先瞧瞧去,姑娘还请自便。”
几个人也不等巧儿回话,就起身往外,等巧儿一时半刻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满庆儿回头瞧着无人,便忍不住看着宏毅笑出声来:“你演得还挺像回事嘛,以前没瞧出你还有这本事。”
“是爷叫我来救夫人和你的。”宏毅轻描淡写,“爷先回去用早膳,国公府的人要是不愿意走,就让他们等着去。”
“鸽子汤都盛好了,爷正候夫人回去呢。”
秋斓笑吟吟推门进屋时,沈昭正闲散地倚在躺椅上把玩玉坠子。
他见有人,也只不急不慢撩起视线哂然一笑:“回来了?”
秋斓撇撇嘴,扯着沈昭的衣裳拉他起身:“我都快编不出来词儿来了,你倒会在这偷闲。这你来我往的推辞我虽会些,可总不能次次都这样推脱。”
“关氏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搬回国公府去?总不至于当真是善心大发?”
沈昭唇角勾起几分弧度:“别急,吃饭。”
“你既然好不容易推了,那就先好好宽两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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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带着国公府的人声势赫赫,结果被扔着喝了两盏茶,最后只能铩羽而归。
秋斓和满庆儿探着人走远了,这才收拾行装,借口买东西进城。
国子监远在城东,自秋父入国子监受学,每月便只有一日才能归家。
她不同沈昭多铺面的事,沈昭也不阻着她进城,两个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过了好些日子。
如今家中铺子全靠秋母和姐姐德良理,秋斓自然是担心偏多,进城自然也就越发频繁。
城北的鼓街是条主道,前些日子因着宁定楼出了意外纷纷降租,但个把日子一过,人流便又陆续变多。
店里早早酵了浆水做饮子和凉面,但日久不免得品种单一了些。
故而秋母先前便趁手一起酵了几罐酸汤,红的白的都有。
秋斓才一到家,红酸汤已然出坛了。
红酸汤入坛酵时便加过番柿,故而出坛时鲜红清香,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酸香味。
秋母早便磨米浆烫好切作食指宽的扁粉,只等有人点一碗酸汤米粉,便将米粉同新切的豆腐皮,油菜,嫰豆芽一起煮了,肯加些钱还能放些鸡肉吃碗荤的。
等粉和配菜悉数煮熟,只一股脑放进碗里,再浇勺红酸汤,便是引人食指大动的酸汤米粉。
夏季本就天气炎热。
一碗酸汤米粉劲道顺滑,酸味醇厚,番柿又伴酸带甜味道奇特。
地道的酸香浓香醇厚,经过调料精心调和,便能让人胃口大开。
浆水酸得清淡,红酸汤却能一反这种简单透亮,用一种霸道的姿态为所有食材渡上浓郁香气。
酸也要分门别类,圆面扁粉各有千秋。在秋家的店里,食客能循着自己的爱好吃到舒心。
德良身子硬朗不少,一早就在店里帮着烫粉了。
宁定楼前人来人往,免不得还有在酒楼里喝多了图着一碗酸汤来解酒的。
店里的米粉都薄透韧道,一烫就热,两面蘸上酸汤极其入味。
德良也是熟能生巧,烫粉已经烫得游刃有余。
她在店前见秋斓和满庆儿回来,忙不迭将人迎进门来。
“你们午饭吃过了?要不要烫碗酸汤粉吃?”
“我这手艺如今可不是盖的了。”
“阿姊可莫再了。”秋斓见德良拿着筷子得喜自心发,自己便也高兴,“你做女红已经是我学不来的,如今连下厨也精通完,我什么都比不过阿姊了。”
德良听得直笑:“你是不是偷吃阿娘的玫瑰蜜吃多了?话甜得腻。”
秋斓正想再回句话,见店里头忽来了客人,便示意德良先忙。
来人点了碗酸汤粉,德良正将碗端去,那人就借着这功夫结结实实揩了德良的手一把。
德良一惊,碗便狠狠一晃,溅了些酸汤出来。
那人倒也不急,就狞笑着问:“你们这粉嫩不嫩?”
“早新做的,自然嫩。”德良埋头擦桌子,便也不曾多心。
话音还没落,德良的手便囫囵让人抓住又摸了一把:“我看再怎么也没你的手嫩。”
德良这下回了神,见着眼前的人脸上生痦,像是个街头的喽啰混混,连忙将手抽了出来,质问道:“青/天/白/日的,你想干什么?”
那混混听得这问声也不急,只歪着嘴笑道:“哥儿我不想干什么,就是天天你们门前过,瞧着这店里头光是你和你娘,家里没个男人那怎么能行?”
“我以后天天来,照顾照顾你们家。”
“你不跟我,我凑活凑活给你当个后爹也行。”